那些年李承欢很傻。
前世的他，总以为害了李家的，就是自己曾经很爱很爱的小师姐，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前世，秦北域的魔尊看上了自己的慧根，想他入魔，所以陷害了李家。
是他的那个小师姐先一步知道了真相，于是持了剑上北域，把他的恨集中在她的身上，那些他知道的，收集到的关于李家被陷害的线索，其实都是她特意设下的，为了就是李承欢能够杀上北域斩了她，解了心魔，安然做一个白衣剑仙。
那个时候的李承欢很傻很蠢，都没有想过其中的真相，就这么固执地以为李家就是洛君然害的，于是在离开与嬴初墨的这一夜，他又到北域，追上了她，一剑捅穿了她的丹海。
李承欢依稀记得，他的那个小师姐在最后的时候，明明要死了，却还是对着自己笑意嫣然，像是他们初见的模样。
只是那个时候的李承欢没深想，那个时候的他满眼死寂，像是破了什么劫难，c超凡入圣，平地飞升，距离天道神仙不过一步之遥。
至于后来，
他明白了真相，于是又持剑上了北域，想要斩了魔尊，屠尽整个魔族，但是魔尊半步天道神仙，只一剑就破开他的护体真气。
他与她，一个一步天道神仙，一个半步天道，不过半步的距离，却宛若天堑。
那时李承欢躺在北域的土地上，鲜血渗进土壤，浑身都是剑伤，看着魔尊，但他的眼中却什么都没了，不管恨还是悔。
他看着魔尊举剑，闭上了眼，但是下一秒，原本黑压压的天空白光大盛，宛若白昼。
李承欢睁开了眼，于是他看见他那个一直云游的便宜师尊，凌空于上，持剑与魔尊对立。
后来发生的，李承欢忘了，只依稀记得天空不断黑白交替，到最后北域……只剩他和零星的魔族。
魔尊和他的师尊，公孙墨染，皆战死，世间又少了两个本可以成为神仙的半步天道剑修。
后来的后来啊，在师尊师姐都因李承欢死后，李承欢又回到了北亭山。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但那个不大的山头，就只剩李承欢和嬴初墨。
那之后的李承欢总是喜欢欺骗自己。
好像只要他什么都装作不知道，再开推开北亭山的木门，师姐和师尊便没有因为自己死去，还站在白栀树下招招手要自己过去一起赏花。
但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怎么欺骗自己，她们也都不会再回来了。所有一起修炼的，玩闹的，简单的，幼稚的记忆，在师姐和师尊死后，都如指尖流沙。
他回不去了。
所有期盼的，都在推门的一瞬间破碎开来。
前世的那年，大雪纷然。
他的白衣和雪一样，只是染上了点点血红，好像绽放开的落梅。
但不是，那只是别的修士的鲜血……以及他的。
因为什么呢？记忆太久了，李承欢想不起，好像是听别的修士说有什么能够起死回生的奇药吧，所以他一听便持剑前往，结果空欢喜一场。
其实他明白的，生死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但为什么还是抱有希冀呢？
好蠢……
李承欢推开木门。
嬴初墨一袭素白的衣裳，背着他在院子里扫雪。
什么都变了。
她以前最喜欢穿的玄衣，在师姐和师尊死后，也不曾再穿了，李承欢知道为什么。
少女穿着单薄的衣裳，水嫩的小手被冻得发红。她将扫把轻轻靠在自己的身上，对着手哈了口气。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回来的他。
琉璃般的眸子原本是欣喜的，却在看见他身上的血红之后猛地放大，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
雪很大，地很滑，本来以她瘦弱的身躯就扫不了多少的。
所以少女匆匆忙忙地，一个没小心便摔倒了地上。
李承欢的眉宇不可察觉地皱了皱，但到底还是没有上前扶她，看着嬴初墨慌忙地从地上爬起，稚嫩的手心擦出一条细长的血痕。
只是少女没管，一心只顾着他的或许是受了伤的，来到他的身前抓住他身着的白衣，琉璃般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
李承欢低头看她。
这是他自师尊和师姐死去以来，第一次看自己这位小师妹，或许说……娘子……
李家十三子与大秦帝王婚配的事早已是人尽皆知，且他们之间该做的也都做了，尽管他再怎么不想承认。
但李承欢不愿，他所挚爱的，早在多年前便死在自己剑下了。
所以这么多年了，他都是冷落她，就是打她骂她也未曾没有过。李承欢那时只是单纯地想着，等她什么时候心死，也就该离开自己了。
但少女没有，便是因为他丢了帝王家的身份，被千夫所指，在他面前也都一直是笑盈盈的，……一如当年他们初遇时的那样，温婉如春风。
也只有在看到他受伤的时候，少女琉璃般的眸子才会像受了极大的委屈那样楚楚可怜，水雾弥漫。
“又受伤了……承欢……，不要……不要再去寻了好不好……，呜……墨儿……墨儿不希望承欢受伤……墨儿心疼……呜……别……别这样了承欢，好不好？……”
嬴初墨瘦削的肩膀因为害怕轻轻颤抖，本就明显宽大的白衣罩住她瘦小柔软的身子，因为颤抖垮下好大一部分，半耷拉在酥胸上。
这也使得，少女的半分美好就这么毫无防备展现了李承欢面前。白皙的肩膀透着些许粉红，好像落樱。精致的锁骨在冬阳下闪烁着虚幻的光。再往下，便是已经颇具规格的白皙若初雪的柔软。
为什么呢，似乎是因为多年来的无视，让他感觉是时候给她个准确的答复了，又或许是因为刚刚看到的她稚嫩掌心的血痕所以动容了。所以李承欢顿了顿，开口道，
“别这样了，离开我吧嬴初墨。这样对你我都好。”
“北亭山，有我一个就够了。”
李承欢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小脑袋，想努力展现出一个温和的笑，像他们初遇时那般温柔地轻轻磨蹭她柔软的发。
但他终究是太笨拙了，多年的冷漠让他强撑起的笑颜显得滑稽可笑。
少女的身子猛颤了一下，眸子直直地盯着李承欢的眼睛，而后，像是绷紧的琴弦断裂开来，豆大的泪滴从她的脸上滑落。
她伸出小手，想要擦掉脸上的泪珠，但是无论她怎么擦，都还是有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到地上。
泪如雨。
“委屈了？”
他问。
少女只是摇头。
“不……，不委屈。墨儿一直……一直都不委屈。因为有承欢在身边……所以就……就不委屈……”
“但是墨儿……墨儿还是会哭……会心疼……因为承欢受伤……墨儿……墨儿不想承欢再去寻……起死回生什么的……”
少女伸出手指，点着自己的心口。
“每次……每次墨儿看见承欢受伤，这里都好痛……”
“承欢答应墨儿……不去寻了好不好……，师尊和师姐……洛君然……都已经死了，承欢……她们都不在了……”
“……不在了……承欢……”
少女抽泣，银铃般的声音带了几分声嘶力竭的味道，她娇小的身子轻轻颤抖着，好像要把这些年的心疼统统都释放出来。
但他呢？
兴许是因为她谈起了那个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名字，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否定了起死回生这个可能，掐灭了他最后的希望。所以李承欢眉宇一皱，浑身剑气浩荡，把还依偎在他身上的少女，震出了北亭山山门外。
“你走，我不要你了。”
而后他御气，把山门轰的一声关上，连带少女最后的希望。
那时的李承欢很傻，只是觉得烦了，所以都未曾想过天下偌大，但她的小师妹已经没有归处，只剩下他了。
于是嬴初墨抱着腿靠在山门口，低声抽泣，一整夜。
好蠢……大笨蛋……你我都是啊……初墨……
回忆至此。
感觉到了身后少女身体慢慢放松开了，连呼吸都逐渐均匀了些，李承欢想着，些许是昨晚他们大被同眠，少女紧张得一晚没睡，今早还匆忙爬起来处理要务，所以现在才贪睡了过去。
李承欢也没叫醒她，只是背着少女，慢慢走，斜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映照在青石阶上。
“想睡就睡吧……傻子，……好梦，我的墨儿……”
“唔……承……欢？不许……，不许那么叫……羞的……好困……”
“困了就睡吧，我在你身边。”
……
“……但我果然……还是想……再多叫几声，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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