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欢依稀记得，他那个时候醉醉的，讲了很多他原本一直都不会说的，压在心底关于他和他们的事。
那些后悔的，遗憾的，挽回不了的，一直在他心底腐烂的，现在好像也能轻轻松松地说出口了。
因为他知道她会听的，会一个字一个字地，很认真地听。
现在好像又没那么痛了。
李承欢低下头，苏盐在他的怀中，眸子盯着他，见自己看了过来，于是愣了一秒两秒，然后眼瞳中就缀满了泪，她抱住了他。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原来还是会有人替他心疼……挺好，他的心底暖暖的，是很久违的感受了。
原本李承欢并不喜欢他这个小徒弟，当初他收她为徒弟，也只是因为多少觉得有趣，她的心性啊，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但现在他又有点庆幸了。
如果不是苏盐，这座北亭山，估计还是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个人和白栀树为伴。
远处棹声悠悠。
苏盐还在他的怀里哭。
李承欢不想她哭。
那些在他怀中哭泣的容颜，他看够了，他现在就想看她笑的模样。
于是李承欢伸手，轻拍少女的背，像是安慰地说道，“都只是曾经的一些，年少幼稚的事啊，过去也就过去了，我都不在意了，你也就不要在意了。”
苏盐在他的怀中蹭了蹭，是想要把泪擦干的，然后抬起眼来看他。
但她的眼瞳还在滴泪，一滴一滴的，像是被丝线串起的珍珠。
李承欢想起了嬴初墨。
她也会因为自己受伤而哭，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的。
原本他一直都不明白，一直都想她成熟一点，别那么爱哭了。
原来只是有语未出口，卿未知。
该放下了呀……
李承欢心中总有个身影，一直都忘不掉，站在湛蓝色的花海中朝他笑，他闭上眼，来到她的身前，轻轻吻了她然后说了声谢谢，少女的身影就消散了。
他的心好轻，但又不是什么都没有，温润暖和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心中，更像是棉花糖，像是云彩。
苏盐还在哭，她在李承欢的怀里哽咽着，然后等着李承欢睁眼了，她凑着脑袋，不由分说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瓣温凉，到底没那么凉了，她的泪水流下，染湿了两人的唇，一时间尝不出到底是甜味还是苦味。
曾经的苏盐在李承欢看来也调皮地会向他讨吻，但她年纪小，他也就理所应当地，把这归为她还有的稚气，或者说，是迷失在曾经的痛中，缺爱的表现。
但现在他明白了原来其中也有爱，所以李承欢没有反抗，她一直等到苏盐亲完了勾着他的脖颈，看着他。
少女开口，声音微微颤抖。
“以后，换苏盐一直……一直陪着师尊，好不好？”
“苏盐不会离开师尊，不会让师尊心烦，以后苏盐不闹了，也不哭了，都听师尊的，师尊要苏盐干什么，苏盐就干什么。”
“只是……只是，师尊不要杀……也不准再赶走苏盐，因为……因为苏盐，也还是想，陪着师尊久一点……好不好？”
苏盐盯着李承欢的眸子，她的眼瞳里水灵灵的，好像纳尽了山川和幽潭，不如说更像是他曾经那个小师姐的，洛君然的眼瞳。
“我和你说的这些，不是想你心疼我些什么，只是想要说，便说了。只是你也该明白，在我身旁的人，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你的师尊其实并不相信天命什么的，但如果，真的有宿命这种东西存在，你的以后，也可能因我而死，你明白吗？”
“才不管！”
“你会死的。”
“不管不管不管就是不管！”
少女捂着耳朵，她不要听，明明刚能忍住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他说的她明白，他要她离开她，但她怎么可能舍得呀？
“苏盐要陪在师尊的身边，一辈子，永永远远的！师尊是半步天道，那苏盐也要成为半步天道，一直一直都要陪着师尊，不离开！”
“曾经的苏盐也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家人和爱，但那些，现在都不在了……”
“是师尊又给了苏盐温柔，教会的苏盐什么叫爱，虽然师尊不说啊，但苏盐明白，师尊所有的对苏盐的好，苏盐都记在心里……”
“曾经苏盐也以为天下很大，就算没了家，那处心安即家乡，但是不一样，有些东西是无法代替的，不管是南云国，还是北亭山。”
“北亭山是苏盐的唯一，师尊也是苏盐的唯一！不是随便就可以代替的东西，苏盐喜欢师尊，现在，此时此刻，苏盐喜欢师尊，不是师徒之间的那种喜欢，就是想一辈子陪在师尊身边的，好像成为师尊妻子那种喜欢！”
李承欢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少女，他的心里化开了一江春水，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轻唤她的名字
“苏盐……”
“不要听！苏盐不要听师尊的拒绝，不要听师尊的狡辩！……”
"既然想知道我的心意，那就不要闹了，好好听。"
李承欢伸手抓住了少女的手腕，苏盐还在哭，好委屈的模样，既然舍不得，就是可能会死都不愿离开，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好好听他的心意呢？
他也没有说，真的要拒绝，要她离开呀……
李承欢盯着苏盐的眸子，里面水雾弥漫，却又好像倒映了银月的海。
月辉倒映在她的眼瞳中。
李承欢拉着她，御剑来到北亭山后的花海。
在这里见证了他太多的悲欢，不算是个告白的好地方，但也果然也只有这里，他才能够说得明白。
夜风吹拂，花海在他们的脚底下飘扬，银月悬挂，银浆在空中流淌，倒是绝美。
李承欢拉过苏盐的手，逼她看着自己。
“既然你说，即使死也不愿意离开，那你就要做好会离开的准备，不准后悔。”
“你说你舍不得我，喜欢我，那么我告诉你……苏盐。”
李承欢闭上了眼，然后又睁开，他眼瞳中的犹豫化为坚定。
“我也喜欢你，你以后也不准离开我，不能……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听到没有，绝对不可以……”
李承欢的语气本来很坚定的，但是到后来，又弱了下去，有些无力有些沧桑。
苏盐愣愣的，看着对面的，一直以来冷冷酷酷的师尊，告白的时候也会想小男孩一样不敢直视她的眼瞳，躲闪着，双手攥紧了，耳尖红红的，踌躇得不知所措，她一直都没回应，于是他就有些慌了，拉着她的手出汗。
于是苏盐笑了，像是白色的雏菊开放，这个时候她好像成了成熟的那个。
少女不哭了。
她的双手扶着李承欢的脸。
“干嘛早不说呀？”
“不敢，怕你也走了。”
“但我喜欢师尊，那么多次暗示了，还不明白吗？”
“怕你也像他们一样离开了……”
“不会了，以后都不会走了，好不好？”
“以后是多久？”
“一直，一直，是永永远远呀……”
于是两人的小拇指勾紧了，然后十指相握。
脚下白帝剑缓缓沉下，一点点地沉浸，沉浸在花海中。
…………
“女孩子的第一次……会很痛的吧?”
"那我轻点。"
“不用啦，盐儿忍得住……嘶！……”
“果然还是得轻点……”
…………
那夜月光很温柔很轻盈，花海荡漾，轻轻弥散在空中。
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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