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杨二爷的回答，李清砚微微皱起了眉头。
从之前与黑衣人老福的交谈中，李清砚得知了几个信息：一，杨守仁患有顽疾，一个月前开始按照一位身份不明的江湖郎中的药方服药。而这份药方就在杨二爷手上。二，杨守仁死亡时间是昨天夜里，今天早上尸体被人发现后，杨二爷马上封锁了现场，把尸体妥善保护了起来，并请了多位探案高手查验杨守仁的死因。三，杨守仁的三姨太，也就是杨二爷怀疑的这位赵氏，阻止了众人的验尸行动。
从杨二爷通过各种方式追查真凶，而赵氏从中阻挠的行为上看，赵氏的嫌疑显然很大。
可杨二爷刚刚的说法却是杨守仁身体素来健康，隐瞒了药方的事情。
对于一个一心想要查明真凶的人来说，对官府撒谎，并隐瞒重要证据的行为显然不合理。
况且死者目前死因不明，如果没有更直接的线索，仅凭这些口供根本没法抓住真凶。
李清砚理了理思绪，对杨二爷道：“我们需要验尸。”
“验尸……”杨二爷闻言有些迟疑道：“此事事关重大，并非草民一人说了算……”
尹南霜打断杨二爷的话，直言道：“无妨，你把能做主的人都喊来，本官亲自说服他们。”
“这……草民斗胆问一句，是刘知县的意思吗？”
“什么刘知县？本官办案，哪里轮得到一个知县啰嗦？”见杨二爷还在磨叽，尹南霜不耐烦道：“还不快去？阻挠官府办案的后果，你承受的起吗？”
杨二爷闻言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几位爷……不是刘知县请来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老狐狸，杨二爷很好地展示了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大致回顾了一下自己在尹大人面前说过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赵氏的嫌疑确实最大，他并没有说谎。
大哥的死也确实与自己无关。
可如果验尸结果牵扯到那张药方，那真是黄泥巴掉裤裆，说都说不清了……
可恶的刘知县，收了钱不办事，否则按他意思，只要不验尸，这件事不管怎么查都只会查到那个女人，到时候直接把大哥的死都推到那个女人身上，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杨二爷收敛起自己恼火的情绪，低下头道：“是，草民这就去办！”
“等等，还有一事。”李清砚抬头喊住杨二爷，语气相比尹南霜温和得多。
“大人还有何吩咐？”
“劳烦二爷把那几位民间办案高手一起请来。”
杨二爷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杨二爷离开后，尹南霜惊奇地问李清砚道：“你会验尸？”
李清砚摇了摇头：“不会。”
“那你是有了什么发现？”
李清砚一边倚着冰棺仔细观察着尸体，一边摇头道：“我又不会查案，能有什么发现？”
尹南霜被他理直气壮的样子被噎了一下，无语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清砚站起身拍了拍尹南霜的肩膀，淡定道：“我不是让杨二爷把那几个查案高手一起请来了嘛。”
“你是说那个异域人？幸福的捕快？靠得住吗？”
“难道还有什么比幸福更重要吗？”
“emmmm……”
————————————————
杨二爷作为目前杨府的一把手，动员力确实没得说。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乌压压的一群人就被带到了狭小的地窖中。
李清砚大致扫了一眼，里面有认识的，黑衣人四兄弟，也有见过但不认识的，姓毛的中年大叔和姓江的小男孩，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三个长得和杨二爷有几分神似的老头子，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人。此外杨二爷的儿子、侍女也在人群当中。
“报告大人，人已经到齐了。”杨二爷向尹南霜大致介绍了一下来人，那三个老头子分别是杨守仁的三个弟弟，蒙着面纱的女人则是杨守仁的第三任妾室，也是唯一还活着的妾室。
本来以妾室的地位，在这种场合是没有话语权的。但是杨守仁在遗嘱中把大笔的遗产和产业交给了这位妾室。
财富，便往往意味着话语权。
见人已到齐，尹南霜率先开口道：“本官把你们喊来的目的，各位想必已经知道了。”尹南霜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一字一句道：“现在本官要开棺验尸，谁赞成，谁反对？”
也许是尹南霜气场太强，在场众人一时没人敢说话。
一阵沉默之后，杨二爷和另外几个老头对视一眼，拱手道：“但凭大人做主。”
尹南霜又看向蒙着面纱的女子，道：“你呢？”
根据黑衣人老福提供的消息，之前就是她拼命阻拦验尸。
蒙面女子语气哀婉，说话的声音楚楚可怜，但她说出的话却让众人意外：
“大人此番验尸是为了查出谋害夫君的真凶，小女子岂能横加阻拦，只是还请大人下手能轻些，莫言让夫君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杨二爷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尹南霜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看向了李清砚。
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李清砚朝着黑衣人四人组所在的位置招了招手，一个异域长相的男子走出人群，来到李清砚身边。
“Hey man, I need your help.”
“My pleasure.”
经过友好沟通，李清砚按老福的要求，找杨二爷要了一整套工具，剪刀、匕首、镊子、火把，甚至还抓来了一只鸡。然后指挥几个家丁把杨守仁的尸体从冰棺中取出，放在了平坦的青石板地面上。
做好准备工作，李清砚对众人道：“好了，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有些血腥，无关人员先回避一下。”
杨府众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地窖。
“我们留下来，也许能帮上忙。”
说话的是一个小孩，他身旁那位姓毛的中年人是杨二爷请来的高手之一。
小孩的年纪看起来在七八岁左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到尸体时他的脸上完全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写满了好奇。
他身旁的中年人被他拖着不情不愿地来到李清砚面前，瞪着死鱼眼打招呼道：“你好啊小子，我姓毛……总之你叫我毛叔就好了。”
“大叔你这样很不礼貌哎！”小男孩尴尬地朝李清砚笑了笑道：“你好，我姓江，我们是来自东瀛的私家侦探，您也可以理解为民间的捕快。这次的案件我们也可以帮上忙。”
虽然是东瀛人，不过两人的汉语说得意外得好。
反正李清砚的东瀛语说得就没他们汉语那么流畅。
尸检是一个专业且枯燥的过程，尹南霜，李清砚和毛大叔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反而是小江跟着老福打下手忙得不亦乐乎，似乎从中找到了无限的乐趣。
不知不觉已经忙到了半夜，李清砚抽空把李绫音、林惊风和小酒歌送回了住处，再回到地窖的时候尸检终于有了初步的结果。
“从目前结果来看，杨守仁的死因是全身多处出血。”为了让大家都能听懂，老福只能用不太流利的汉语来描述他的发现。
“死者全身没有外伤，胃袋和血液里面没有发现剧毒物质。”老福说完指了指那只活蹦乱跳的公鸡，然后继续道：“死者的胸腔、腹腔和四肢的皮下血管都有出血的痕迹，而且口腔、鼻腔黏膜也残留血迹，另外，我怀疑他脑子里也有出血。”
李清砚跟他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是被人下毒，而是死于自发的不明原因的大出血？”
老福摇了摇头道：“只能说我们无法证明有人下毒，并不能说明死者并非死于下毒。”
这段话虽然拗口，但是李清砚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公鸡死了，那可以说明死者是死于中毒。
而现在公鸡没死，那可能性就太多了，也许是死者并没有中毒，也许是中毒时间太长，毒性已经分解了。
至于其他可能性，李清砚表示自己办案经验几乎为零，根本想不出来。
“既然杀人手法无法确定，那我们可以从杀人动机上来推测凶手。”小江托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死者遇害，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呢？”
毛大叔嘿嘿一笑：“当然是她的小妾咯，老头子一死就可以继承一大笔遗产，从此过上醉生梦死的生活，真让人羡慕呀。”
小江点了点头：“我了解过死者的生平，死者是漕运商会的会长，每年都会拿出一大笔来供整个杨府的吃穿用度。死者的儿子和前两任配偶早已经去世，在他纳了第三任妾室后，很快就立下遗嘱，在自己死后把绝大部分的财产留给妾室。从动机来看，其他人似乎并没有杀害他的理由，毕竟失去漕运商会会长这个位置，杨府每年的收入可要少一大半。”
“哈！我明白了！”一直瞪着死鱼眼划水的毛大叔突然一拍大腿，满脸兴奋道：“之前你们说过，杨守仁一个月前开始服用不明原因的药物，如果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小剂量服用并不致死，只有长期服用，到了某个临界值才会致人死亡，那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没错！就是那个女人勾结了江湖郎中，暗中给杨守仁下毒，从而图谋家产！因为每次下毒的剂量太小，所以老福刚刚用公鸡试毒才会无事发生！可恶啊！这么美丽的女人，内心竟然如此恶毒！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她！现在，把大家都喊下来吧，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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