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调机闷闷地运转着,扇叶拨动空气将凉风送出。
时间来到七点,比起室外的高温,医务室里要凉爽不少。
莜然安静地坐在诊疗床边,捧着茶筱筱的手。
茶筱筱的手软软的,冰凉的,与莜然温热的手心之间温差明显。
“医生,她没什么事吧?”
莜然向医生询问着。
医务室的值班医师是护理系的年轻女教师,挂在胸口的工作牌上写着她的姓名,于晓。
她穿着白色的制服,在电脑前认真地观察了好一会儿CT扫描图,站起身来。
“没有什么大碍。”
于晓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用力地捏着手指,目光掩在镜片下,叹了口气。
“算是幸运吧,嘛,总之,还是需要多多注意,还有好好休息……这里的床可以随便使用,我去拿点药,还需要进行伤口清理。稍等。”
“谢谢医生……”
“不客气。”
高跟鞋咔哒咔哒地摔得响,于晓离开了。
茶筱筱被莜然搀扶着在诊疗床上躺好,空气被安静塞满,莜然抿抿嘴,挑起话题。
“说起来……你的名字是……茶筱筱?”
“嗯……”
医务室并不大,药品柜和几张床挤在这里更显狭窄,满是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有点闷。
莜然踌躇着抿抿嘴。
“挺好听的。”
“是嘛,很少有人这么说……”
茶筱筱抬起头,微微笑了笑,有些落寞。
以前莜然也这样说过,显然,她并不记得。
“抱歉……这次让茶筱筱同学卷进这种麻烦事情中来……”
“没有的事情……比起这个,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将你送来之后,执勤老师就过来把他们带走了,放心好了,他们在学校里使用能力,还造成学生受伤,处罚必定不会轻,你安心休息就好。”
“是这样啊……”
茶筱筱垂下视线。
其实,那几个男生中为首的“段青”看起来并没有伤害莜然的意图,按照他的说法,他和莜然之间有一些不得不解决的私事,显然,那件事情对那些男生来说尤为重要,这才最终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这时候,医生于晓端着护理盘走过来。
“空调温度如何?不会觉得冷吧?”
“还好……挺舒适的。”
“那就好。”
莜然让开位置,于晓在诊疗床边坐下,拆开棉签的塑封。
“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
“嗯。”
茶筱筱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咬紧了牙关。
那样子就像一只小猫。
茶筱筱一边手肘、手腕,还有两腿的裤腿和膝盖都破了口,嘴角的血迹擦掉后又从唇角的伤口溢出,纱布之下的右脸颊留下刺目的淤青,像是被胡乱抹上漆料的白瓷,比起难看更多的是突兀。
于晓小心翼翼地卷起茶筱筱的裤腿。
幼嫩的皮肤一寸寸露出,白皙中透着污浊的血渍。
于晓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压了压伤口周围,茶筱筱紧紧蹙着眉,压抑着几乎挤出牙缝的痛呼。
“很痛吗?”
“没事……”
“如果痛的话,有时候喊出来会更好受一点。”
“嗯……”
茶筱筱抿着唇,不发一言,于晓叹了口气,取来镊子。
镊子拨开黏糊糊的伤口,于晓轻轻揭开黏在一起的表皮,小心地擦洗。
茶筱筱的手心已经浸满了汗水,揪着床单攥出一层层的皱。
莜然没由来地感觉到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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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处理完后,茶筱筱躺在诊疗床上休息。
身上的衣服被灰尘弄脏,裤筒的膝部开了大大的豁口,伤口打上棉纱补丁,此刻的茶筱筱就像是被恶犬抓伤的野猫,样子实在是有几分凄惨。
“你还好吗?”
莜然坐在了少女身边。
“没事……已经好多了。”
茶筱筱扯起唇角摆出笑容,又吃痛地瘪了嘴。
“痛吗?”
“不是……我……”
目光局促地四顾,茶筱筱看到了一旁的水杯。
“我只是有点渴……”
“这里有水。”
莜然端来水杯。
“我扶你。”
莜然俯下身子搂住茶筱筱。
“诶?等等……”
茶筱筱忽然抓住了莜然伸过来的手。
“抱歉、弄疼你了吗?”
“不、没有……”
茶筱筱垂着视线,摇头。
好近……好近好近。
以至于茶筱筱一瞬间就烧红了脸。
鼻尖能嗅到莜然身上独属于她的幽香,莜然的手心温暖而柔软,茶筱筱不舍得放开。
莜然关切的温柔目光比阳光还耀眼,烧得茶筱筱脸颊滚烫,烧得她脑袋都快要融化掉。
心脏砰砰地撞着胸腔。
呼吸无法平静。
“抱、抱歉……”
茶筱筱松开莜然,捂住胸口,呼吸变成喘息,然后变成咳嗽。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有些感冒吧大概……”
茶筱筱抬起眼角,扯出笑容。
莜然好看的侧脸近在咫尺,柔软的线条勾勒出最完美的弧度。
她的眉眼真是精致,像是画师笔下精心描绘的柳叶和枝条,她的睫毛好长,翘翘的,像是涂了墨一般的亮黑,她的眼里似是锁着满天星河,繁星斑斓尽在其中。
和印象中的小女孩儿不一样的莜然。
茶筱筱为之痴迷。
她想要接近。
胸口的刺痛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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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莜然同学是吧?你过来拿下药。”
于晓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
莜然站起身。
“抱歉,你在这里休息一下吧,我去帮你拿药。”
“没事……不用担心我。”
茶筱筱的声音轻不可闻,莜然露出微笑。
“我马上回来。”
……
医务室分三个隔间,疗养间在最里面一间,而医生问诊室在最外侧。
莜然来到问诊室时,于晓站在办公桌前,目光落在窗外。
于晓转过身,冲着莜然笑了笑。
“你来了啊,把门关上吧,疗养室需要安静。”
“嗯……”
莜然转身带上了门。
于晓趴在药柜前,她将一盒药从药品柜里取出,然后在便筏上唰唰几笔,撕下来一齐交给了莜然。
上面圆珠笔的字迹扭扭曲曲像是蚯蚓,莜然看不懂。
“这盒药,每日三粒,餐后口服,尽量定时定量。另外,三天后再过来这里找我更换纱布和药物。”
“谢谢医生。”
莜然将便筏塞进药盒,放进了通勤包的侧袋,转身欲走。
“等一下。”
于晓在办公椅上坐,冲着莜然挥挥手。
“说起来,你是……李菲的妹妹吧?”
莜然有些诧异。
“您认识她?”
“算是吧。”
于晓垂下视线,镜片后,她的目光深深藏在灯光里。
“不过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叙旧……莜然同学,我认真问你一个问题。”
于晓严肃的态度让莜然有些疑惑。
“请问。”
“你认为茶筱筱同学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虽然才刚刚相识。”
“这样啊……你了解她吗?”
“不了解。”
“是嘛,那我就直说了。”
于晓抬起视线,直视着莜然。
“你看到她的腿了吧?”
“令人痛心。”
“我也一样认为……不过我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你知道吗,我在填写病历的时候在数据库里看到了她的资料,她是……编号者。”
“编号者?”
莜然咀嚼着于晓口中的熟悉又陌生的名词,在记忆力挖掘着。
“你是说,茶筱筱她是……被侵蚀者?”
“没错,最早出现于三年前离开银叶市的难民里,后来被一步步确认为‘侵蚀’现象的受害者的一批人,全都是没有‘能力适性’才会被‘异化’的普通人,为了快速区分管理,使用了编号,所以被称为‘编号者’。”
于晓在键盘上快速敲下,将屏幕转向莜然。
莜然注视着屏幕上那一条条的信息,不由蹙眉。
“在巨石碑‘堺’完成后,这个称号已经很久没再使用,所以老实说,看到资料的时候我也吃了一惊。你也知道,最初的一批编号者生活在没有‘堺’保护的城市里,有不少人都一步步异化为‘使徒’最终被讨伐,而且……有很多极端分子为了保护城市的安全,将这些手无寸铁的受害者残忍虐杀。”
“那只是将对使徒的仇恨转嫁到同胞身上的懦夫罢了。”
“话虽这么说,但事实就是这样,在使徒带来的巨大压力之下,很多人都沦为了‘懦夫’……嘛,总之,因为很多类似的事情,编号者们大多逃离了城市,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于晓将屏幕转回去。
“我和你说这个不是为了别的……我用权限看了茶筱筱的档案,她是孤儿,一个人从那样的地狱中挣扎出来不容易,她大概比谁都想活下去吧,所以……或许有些自以为是,我还是想确认一下——哪怕她是这样的她,你仍然能作为她的朋友对待她吗?”
空气变得安静,窗外的夕阳没有给室内带来温度,只留下空调的冷意。
莜然忽然笑了起来。
“放心好了,老师您以为我是谁的妹妹?虽然说起来有些自夸,但我接触过的侵蚀者可不下于两位数。”
“是嘛,是我多虑了。”
于晓干巴巴地笑了笑。
“大概……这种话由我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但看到你们,我就想起我的妹妹,她以前也……也是编号者,曾经和你同龄,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于晓深深地吸口气,转为叹息。
“她被确认为编号者的消息还是我给她的,现在想来,如果不告诉她说不定不会有事……你知道吗,她向她最知心的朋友哭诉,却死在了所谓的朋友刀下,我找到她时,她躺在一片血色中望着我,问我她是不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于晓用力地捏着手指,呼吸变得急促。
“我永远忘不掉她的眼神。”
“老师……”
“我没事。”
于晓松开手,深深地换气,眼底的阴霾一闪而过,隐没在镜片之下。
“嘛,总之,多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希望像我妹妹一样的人再次增加,这里的话你不要说出去。好了,你药也拿了,接下来要送她离开吗?”
“还能再借用你们的床铺吗?”
“当然可以,但你该不会扔下她不管了吧?”
于晓笑着打趣。
“不,只是因为我的原因弄坏了她的轮椅,我希望她仍旧能坐着离开。”
“嗯……我们医务室可不提供这些东西。”
莜然笑了笑。
“没关系,我知道哪里有卖,不过接下来一个小时,可能得麻烦老师照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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