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飞机有点饿啊，不如先去吃个午饭吧，申沪是生煎包很有名对吧？”
江彻拿出揣在兜里的五十块钱，目送着面包车开走，对身边仅剩的两位跟拍摄像和随行导演说。
跟拍摄像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顿了顿，举着摄像机的手下移，像是摄像机在点头。
江彻于是转身环顾周围的景象，他们在一片住宅区，附近是低矮的楼房，一些在屋檐底下乘凉的老人好奇地看着从车上下来拍摄的一伙人。
现在是初秋的晴日，申沪的老大爷们依旧是单衣配裤衩，手上端着碗凉茶。
先前刚上车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现在倒是放松了些，江彻转过身，对镜头笑着说：“那走吧，我们去瞧瞧哪里有卖生煎包。”
录制综艺的实质是整活，《你能逃到哪去》不是生活类的慢综艺，最忌讳的就是一声不吭到处瞎走，然后录出一段垃圾内容占内存，所以得先挑出个目标来吸引观众注意力，哪怕这个目标是MC瞎扯出来的——例如找生煎包。
江彻有看前几期，选址都是在游乐园之类并不算很大的地方，但他们这次倒是玩得大，范围攘括整个申沪市区。
游戏里玩家开场都有一个预备时间，这档综艺也不例外，所以一时半会儿追击者并不会立刻开始搜寻。
江彻他们于是慢慢沿着楼房一层的商铺走过去，权当散步郊游。
迎面第一家店面就是便利店，或者说是居民区的小卖部。
江彻“诶”了一声，止住脚步，直接迈进便利店，店内老板娘看着一群手持摄像机的不速之客闯进自家店铺，表情有些懵逼。
“我想问一下啊，您这儿有卖生煎包吗？”
中年有些发福的老板娘看着凑近过来的俊秀少年，摇摇头，愣愣回答：“有方便面。”
“那不行啊，第一次来申沪做客怎么能不吃点当地的美食呢，方便面哪哪都有。”
江彻呢喃一句，就要告辞，忽然瞧见老板娘柜台边有一台音响和话筒，他凑过身子，问：“您这话筒能用吗？”
“能用的嘞，晚上跳广场舞要用的诶。”老板娘点点头回答，忽然问，“你们这是在拍电视不咯？”
她好奇地看着摄像师。
江彻笑着回应：“是是，拍节目呢，您要不要对着镜头打声招呼？”
“不了，不了。”
老板娘腼腆地笑着摆手，有些害羞地躲避镜头，又忍不住转头探看。
还蛮可爱。
总导演王导在房车里看着转播器屏幕上江彻的表现，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少年的综艺感比王导想象得要好，刚才这一段不至于无聊。
说实话这档节目的录制王导是担了不小压力的，也亏是B站的管理层相对年轻，敢尝试，才同意王导的想法——换其他综艺，哪敢这样在嘉宾刚下飞机就无剧本地直接开始录制。
他们连江彻几个人都不算太了解。
之前几期虽然玩得也真，但都是局限在一个范围内，游乐场说小不小，但好歹还容易把控，而现在，却是将范围扩大到全城，情况的未知让王导一直压力很大。
但综艺就是这样的，这是它和剧集电影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连导演都可能无法完全预测节目的内容。
一些导演为了节目效果和局面便于掌控，会给MC极为细致的台本，让他们照着上头的内容来演——这也就是观众常说的剧本。
台本足够优秀的话，节目效果就有一定保证，内容不至于沦为食之无味的鸡肋。
但王导觉得，这恰恰就是导演无能的表现，这样录制出来的内容，既称不上剧集电影，又丢掉了综艺最宝贵的真实性，活成了一个四不像，就算收视和播放量再高，也全无艺术性可言。
但商业和艺术本就是难兼顾的东西，一个人如果既要票子又要里子，就容易活得很累。
王导以前还被称为小王的时候，跟过电视台的一位老导演，那位老导演就是这么一位活得很累的人，把综艺当成纪录片拍，既想要节目有趣味性，又想要节目不止有趣味性，觉得综艺如果只是几个艺人在那儿逗乐，就没什么意义，所以总喜欢在节目里拉来些路人，想着艺人和路人间能碰出什么奇妙的火花。
但结果是艺人很累——明明只要演戏就行；导演自己也很累，素人就是不确定因素，在镜头前往往局促，然后贡献出一堆没有录制必要的无效内容。
所以老导演的节目收视率一直难以启齿，最后沦为深夜档的充时间边角节目。
但老导演一直没放弃，他总认为综艺的娱乐性和社会性是可以兼顾的，大众性和艺人的个人特质也是可以相互体现的，但可惜现实总是在反驳老导演，最后可能现实也反驳得累了，干脆把他扫到角落去自怨自艾。
小王后来成为王导，一直把老导演的例子当成反面教材，但有些人的人格就像路边摊的臭豆腐，即使人人都对它嗤之以鼻，它也无时无刻不在向周围散发它的魅力。
娱乐性和社会性这对矛盾已经被老导演刻在了王导的心里，像薪尽火传的炬火，偶尔也滚烫王导的心灵。
所以在前两期节目反响不错后，王导就按捺不住将整个游戏范围扩大。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在没有清晰头绪如何将娱乐性和社会性兼容在一档综艺时，干脆莽一把，将整个社会作为综艺的录制舞台，每一个路人都是没掀开的包袱，要么抖响蹦出绝佳的节目效果，要么哑弹炸膛浪费一天的时间。
反正他才三十，还算年轻，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个年纪灵感和勇气比畏首畏尾空耗掉的时间更加宝贵。
王导收拢心神，转播器的屏幕上江彻还在和老板娘交流。
“那您这话筒我能借用一下吗？”
“拍节目就拿去用咯。”老板娘把话筒从柜台上拿下来递给江彻。
江彻双手接过，颔首：“谢谢啊，晚上您跳广场舞前一定还给您，绝不耽误您和姐妹们的聚会。”
老板娘笑着摆手：“都是五六十几的大妈，叫什么姐妹。”
“嘿嘿。”江彻也陪着老板娘轻笑，“先告辞了，我们还得去找生煎包呢，您知道哪有生煎包吗？”
“往这边走有一家生意蛮好的早餐店。”老板娘指着巷道尽头回答。
江彻点点头，拿着话筒和老板娘挥手，退出便利店，一旁的随行导演在江彻离开后上前和老板娘交涉，留下联系方式，方便到时候还话筒。
便利店门口围着一圈看戏的大爷大妈，有大爷对着走出来的江彻喊道：“你们这是拍什么节目啊？”
“街头采访。”江彻随口回应道，“我们能采访采访您吗？”
说着，就拿话筒怼了过去。
“采访什么嘛。”
原本很豪迈的大爷被凑过来的江彻和摄影师弄得有些小羞涩，看了看周围大笑的邻居，双手抱胸有些局促。
“采访生活问题。”
江彻随口答道，问：“您贵姓？”
“免贵，姓李。”
“噢噢。”江彻点点头，看着以为要开始采访，然后站直身子，姿态变得端庄严肃的大爷，问：“您回家吃饭吗？”
“啊？”大爷表情变得迷惑，“回啊，当然回啊，有老伴干嘛不回？”
“那您最喜欢吃您老伴做的什么饭？”
“我老伴不会做饭啊，在家都是我做。”
“2013年，您缺啥？”
“？今天不是2021年吗？”
“您觉得您幸福吗？”
“......你在问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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