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的地方正是小镇山村,可到了那儿以后,江彻却没有带苏简辞去奶奶的小院,而是直奔村子另一头的小湖。
记得刚被奶奶领养时,江彻一个人在村子里闲逛,路边的人家好奇地看着他,大概知道他是奶奶领养来的孩子,所以不觉疑惑,却也没冒然和他亲近,只是对到处乱走的少年的身影投以注视。
于是江彻就横穿了整座村子,一只走到和山林相接的小湖。
那时候已经是晚饭后的夏夜,他站在湖边,只见到了满映星空的湖面。
人们说在玻利维亚的西部高原,有一片巨大的荒原,它的表面被盐层覆盖,地表荒芜干燥,但在每年夏季十二月到次年一月的雨季积水后,其间最大的乌尤尼盐沼会被雨水注满,形成一片浅湖。
平静的湖面映照整片天空,人于湖面行走,如置身天堂梦境。
江彻曾经特别想去那个地方,可一直没有机会,最后也终究不能。
可这一刻,他感觉他已经见到。
于是一切的不安和浮躁都被抚平,江彻于湖边伫立,在寂静的山林中置身星河。
他给那片湖取名“星湖”,村子里头的人原本只称它为“湖”或是“山湖”,被江彻带着,也不知不觉喊村子那头的小湖为“星湖”。
星湖就成了它正式的名字,在人们口中传诵。
江彻拉着苏简辞走到湖边,把他曾经收获的震撼分享给女孩。
先前雨水的积云已经飘散,露出藏匿在背后的星辰银河,银河高居星空的淡雅倨傲被平静的湖水拽到凡尘地面,地上的人儿也就被包围在星光璀璨中,不自觉迷了眼。
像是被一记重鼓,苏简辞呆呆地远望着湖面星河,江彻松开牵着她的右手,女孩慢慢走到临水的泥土边缘,脚尖踩在岸边浅薄的积水里,激起一道道涟漪。
江彻站在女孩的身后数米,嘴角带笑地看着女孩迷蒙的背影。
他忽然就想起曾经看过的那部叫做《情书》的电影——其实一直慕名,只是都没有空闲,还是趁着重映的机会,发狠告诉自己一定要去影院把心愿了结,才在夜晚偏僻的老旧影院,一个人坐着把影片看完。
尾声秋叶看着博子一步步向雪山踉跄走去,大概心里也是温柔得像博子落在肩角的冬雪,轻柔却用尽全力般地拥抱。
他们的那时是冬日初晨,阳光洒满铺了白雪的山林,美景以孤绝傲慢的姿态把女孩尘封的心灵撬开,在她的心里映出一幅幅绝美的画卷。
那么大概此刻的苏简辞也是如此吧,像被自然牵引一样不自觉地就走到湖边,好像要拥抱那片星河,心神已经沉入水底游荡,轻触漂浮的星光。
直到江彻在身后呼喊,女孩才回过神来。
她转过身,看见江彻站在不远处的岸边对她招手,他的面前是一叶停留在岸上的扁舟。
“我们下水划船吧。”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
“好啊。”
女孩也朝少年招手回应。
她背着手,面带着藏匿不住的微笑,一步步地向少年走去。
江彻一把将苏简辞拉过来,说“船太重了他一个人推不动”,要女孩搭把手,女孩一边笑话他体虚一边合力将小舟推入湖水中。
“扑通。”
是小舟入水的声音。
江彻跨步登上小舟,小船在水中有些摇晃,少年迈开步子让船保持平衡,然后对岸上的女孩伸出右手。
“行不行啊?”
苏简辞微笑看着仍有些晃动的木舟,对船上的江彻大声说。
江彻伸直右手,面容坚毅,声音斩钉截铁:“少废话。”
苏简辞于是憋着笑,握住江彻伸来的右手。她迈开步子,随着少年从温热手掌传来的牵引,跨上了木制的小舟。
待女孩站稳后,江彻把手里的木浆递了过去,“男左女右,我左边你右边噢,我们划到湖心去。”
苏简辞接过有些陈旧的木桨,轻轻点头,将桨送入水中,然后在江彻“一二三”的喊声中,一点点拨弄湖水。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女孩听着耳边江彻的哼唱,已经习惯了少年有时忽如其来的灵感,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被自己拨开的湖水,湖面上碎星泛起涟漪,在小舟划走后,又重新凝聚如初。
她侧过头,看少年摇头晃脑地唱着歌,好看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少年纤瘦的身影,和他背后的星空银河。
哪里有女孩会不心动啊..除非她是一根木头。
苏简辞在心里嘀咕,没成想江彻忽然转过头来,对上了女孩的眸子,苏简辞不是关颖也不是肖致君,面对异性的炽热视线没有那么勇敢,眼神下意识就躲闪,瞥向木舟船体的角落。
“躺下去。”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
诶?
女孩讶异地抬起头,表情有些慌张,看着面前的江彻像在问“你在说什么啊你有种再说一遍”。
“躺下去。”
江彻于是又说了一遍。
苏简辞心里有些发怒,觉着江彻太轻佻了,对自己不够尊重,微撅起嘴巴板起个小脸。
躺就躺,你要是有什么不该的举动我就把你推进湖里。
苏简辞在心里“哼哼”两下,顺势向后一躺。
“哎呀。”
女孩的脑瓜磕在床板上,吃痛地叫了一声,但还没来得及捂着脑袋,苏简辞便很快愣住了。
夜幕中高悬着一轮圆月,它的周遭星辰环绕,和月光交相辉映。
月光洒下高洁的银白,星辰散发寂静的幽蓝,夜空湖心,倒映出全部的世界。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你有听过这首诗吗?”
江彻盘腿坐在船上,低头问躺下的小怪兽。
“没有啊..”苏简辞轻声地呢喃,痴痴望着天上的明月星辰,眼眸迷离,像初开的桃花。
“那现在你有听过了,还亲身经历了一次。”
江彻倚靠着左侧的船身,将木桨搁在角落,张开双手,像要拥抱星辰大海。
他忽然就有些感慨。
“以前还嚷嚷着自己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可星海明明很近啊,就在自己的身边,从来都触手可及。”
“我不要再只盯着前路奔跑了,我要慢慢地散步,遇到路边的小花还要蹲下来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和它聊天,就算挥手再见走过以后,想它了也要杀一个回马枪折返。”
“我想换一种方式生活。”
少年的声音呢喃,他的身边女孩仰躺压着星河,樱桃的小嘴微张,好像在梦里酣睡。
他们醉后不知天在水,他们满船清梦,不知归路几何。
(第一卷:满船清梦压星河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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