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鹿角占领了接待台后的绝大部分背景墙，十四个分叉上搭满了点燃后熊熊燃烧的膏油蜡烛，使得正坐在那里削苹果的苍白女人明亮异常。
比起房间里一旁通往内室的那扇门，这个鹿角给人的压迫感就更大了。
“Ich will drei Zimmer。”（我想要三个房间）
被混浊嗓音吸引注意的她慢慢抬头，看了一眼杰尔遍布伤痕的脸，然后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二人。
有意思，很有意思，来者是莱加人，而且用的是亘恒语来和自己打招呼，还带了两个女人，顺便肩膀上又站着一只黑鸟。
“Es gibt nur zwei。”（只剩两间了。）
“没区别。”杰尔摇摇头，通用语和亘恒话之间的转变几乎毫无瑕疵，他摸了一阵，最后从从钱袋里掏出两枚纹银。“Behalt den Rest。”（找零吧）
女人微微颔首，放下已经除去一半果皮的苹果，从抽屉里拿出些许铜币码在桌面上。
和钱一起被拿出来的是两把做工精细的铁质钥匙，上面铭刻着一排凝固的锡制小字。
“欢迎来到鹿头旅店，莱加人，房间在二楼最左边，临街，有热水和棉被。”
她生硬地用通用语回答，对方熟练的外语显然给了她不错的印象。
“这里提供饮食吗？”
“三个人的话，一天九枚铜币。”
“六枚就够了，不用给我准备。”
杰尔留下六个铜币在台案上，剩下的揣回兜里。
“只住一天？”
女人把铜币收好，从一旁的笔筒中抽出一支快用到头的铅笔，将笔尖搭在一旁纸张已经发黄的本子上。
“只住一天。”
苍白的女人拿起铅笔在本子上写了一点东西，然后指了指通往内屋的杉木门。
“楼梯在内屋里，餐厅也一样安设在，早餐一刻钟后提供，有什么要求就说，别见外——当然是要付钱的。”
凯特越过男人魁梧的身躯，轻轻推开门板，室内的温度令人感到舒适，壁炉里燃烧的果木正在尽职尽责的提供制造温馨气氛所需的所有东西。
“头儿，你的钱包可瘪的不亏。”
她扭头对杰尔笑了笑，用纤细的食指灵巧地转着那两串钥匙，后者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屋内的环境对他而言太过狭窄，过门时，得把脖子弯下来，就像卷曲的海虾一般不自在。
“……嗯？”
有什么家伙在盯着自己的动作吗？他想。
一股奇怪的感觉在他走进屋内的时候涌上心头，方才踏入房屋的男人因此停下了步伐。
“怎么了？”差点撞上他后背的少女这样问杰尔。
男人越过她的身影往后看，多疑而谨慎的光泽笼罩上了他的瞳孔。
“那个，”杰尔指向瘫坐在鹿头酒店对面的某个流浪汉向前台的女人问，“你认识那家伙吗？”
“那个啊，那家伙偶尔会去附近的旅店里蹭酒喝，大概是昨天晚上喝多了吧，这种家伙最好别靠近他……”
女人没抬头，继续削着自己的苹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比起这个，管好你的鸟如何？它要是敢在旅店里大喊大叫，我就让厨师给店里加菜。”
沙哈威胁似的展开双翼，张大鸟喙，仿佛在警告对方敢多说一句就飞下去啄断她用来抓水果刀的手指。
杰尔给乔安娜让出一条道让她先进去，然后合上了杉木门，用这层隔板阻断令自己如芒在背的那两道视线。
某个陷阱正在安设。
流浪汉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幅度，尖利的牙齿挑破牙龈，血肉模糊地散发出阴森森的寒光。
◇◇◇◇
白衣老者斟酌再三，最后还是选择拿起了那台红色电话浮夸的金属话筒。
“喂。”
“神圣亘恒公国第十七……这台电话不应该被随便乱用，沐，你知道这件事的。”
对方的声音充斥着责怪与不耐烦的情愫，沐合上双目，最后一次考虑是否要说出实情。
“边陲镇需要人手，”打电话的同时，他把腰间的剑取下，摆在橡木制成的桌板上，“异常情况正在发生，目前能确定已经有人因为混入城内的魔物而死亡，情况恶化的乱数说不清楚，但绝对不会低。”
“近卫团的龙骑兵们很忙，他们正集结在北境应对拜斯托尔随时可能发生的进攻，不可能来支援你。”
“帮一下我这个给你教过书的老头，起码派支小队过来，只凭几个连锁子甲都生锈的宪兵是不可能抵挡接下来的事情的。”
沐听到了对面的叹息声。
“一个人也派不出去，除非你真的能提供有价值的情报……比如魔女们的动向。”
“讲价钱的手段太老了，威尔基德，”沐耸了耸肩，虽然对方根本看不见，“至少从你手下抽一个替补的，稍微能打一些的就行。”
“……好吧，让我想办法找找。”
沐听到话筒里传来的纸张刮擦声，还有墨水瓶和金属笔杆接触时发出的闷响。
他扭头看向正在上午的阳光中闪烁的剑鞘，在摆放角度的唆使之下，光耀显得如此古怪和暗淡。
“喂？你还在吗？”沐正了正嗓子。
“一直在听，我派人过来之前，先问你个问题。”
“讲，别浪费时间。”
“你接受那种已经处于除籍边缘的帮手吗？”
“我有的选吗？”
“好，那么你会得到一位前边境巡查队军士长的支援，他被关禁闭的屋子离这里大概有三十多公里远，现在我已经下令让他们把人放走，没出岔子的话，日暮时分就能抵达这里。”
沐没吱声，只是用鼻音嗯了一声。
电话那端传来了短暂的沉默。
“老沐，先和你打个招呼。”
原本打算把话筒放下的老者重新拿起那东西，以便听完老友的最后一句话。
“保护好你的屁股，那个家伙之所以被关禁闭……是因为他对一个同袍的后面下了手……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还真是擅长给我出新的难题，威尔基德。”
沐扶住额头，放下话筒，开始构思如何跟一个因为性 侵战友而深陷牢狱之灾的家伙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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