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脱虎口的过程平淡无味，但当那若隐若现的危险终于被埋没于沙丘之后时，她依然还是松了口气。
乔安娜放下兜帽，用忧郁的目光看向第二天的朝阳升起的方向。
沙哈在她这样做的同时就已经振翅离开她的肩膀，渡鸦没有时间去迟疑，它明白自己的翅膀承担着什么。
她费劲地走上沙丘，奔狼部落遗留的火炮和辎重还站在原地，像沉默的巨石，迎接这位孤独的来客。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待，等待微乎其微的奇迹发生。
也许凯特还能走出来呢？也许她脱逃了呢？
蓝发少女就这样扶着似乎余温未消的铅灰炮管，一边感受逐渐升高的温度一边胡思乱想。
直到焦灼的烈阳逐渐无法令人忍受，她才找到最近的风化岩，蜷缩起小小的身躯，努力放空自己的头脑，开始那漫长的驻留。
◇◇◇◇
提供的最后一餐容量相当丰厚，对付完涂过甜果酱的米糕和那杯浑浊的酒以后，如何解决那半只用开水煮烂的羊头成为了凯特的关注点。
牙齿无法应付的部分她只能靠手来解决，被绷带包缠的十指撕扯附着在头骨上的薄薄筋肉之际，伊萨克女人总是回想起那些被刀刃或者爪牙撕扯开的身体组织。
至少面对这一切的不是乔安娜——凯特一边这样想一边把小片的羊肉塞进口腔，心中莫名生起一股慰藉。
走兽的肉质多少比游鱼有实质感。她吃掉了羊头上所有残留的肉，又把下颚骨放进嘴里，反复**上面微弱的气味。
被沸水蒸腾后依然锋利的羊齿划破了她的嘴角，凯特用舌尖感受了一下腥咸的滋味，然后看向充当窗栏的，碗口粗的栗木，突然笑了一下。
“……勇敢的女人。”
经过窗外时瞥到对方表情的横纹自言自语，然后转身锁上了大门。
阿卡姆的监狱已经荒废许久，但需要它发挥作用的时候，两拳厚的重门依然能防住所有的越狱者。
以防万一，他还提前更换了老朽的窗栏，换上了坚硬又强韧的新鲜栗木，即便里面的女人有超凡的蛮力也绝无可能越窗而逃。
至于如何处理这个俘虏，他还得去参与村中临时召开的会议。横纹当然不想再给自己手上添上一条人命，不过这个女人既然杀死了两个镇民，他一个人的弃权大概也不会影响暴怒的其他人做出的选择。
这唯一的看守离开后，伊萨克女人艰难地站了起来，感受再次回复四肢的力量。牢房很窄，低矮的天花板甚至让她没法挺直身体，受伤的腰腹也僵硬的过分，自己引以为傲的柔韧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她手里还拿着那块边缘粗糙又锐利的半截羊骨，手指无意识地滑上那些突兀的牙齿。
然后凯特抬起前臂，把羊骨挨上了窗栏，缓慢又坚决地开始切割栗木的边缘。
阿卡姆没有锯子，对木料的低需求使得他们没有制造或者购买过任何锯类工具。
但是阿卡姆人给自己的俘虏送了一把锯子，逃出生天的锯子。
羊齿缓慢地没入木材，带出还缠绵着清新木香的锯末。她每锯几分钟就得休息很久，身上的新伤就像是一个让体力不断流失的大洞，大多数的能量都被用来感受阵痛而非驱使肌肉了。
即便如此，羊齿还是很快就被磨平了，凯特把手搭在已经被锯断一小半的栗木上，做了个深呼吸，努力把力量作用在上面。
腹部的疼痛一下子强烈起来，但栗木依旧纹丝不动，她再怎么尝试也只是徒劳无功。
凯特苦笑了一下，放下已经失去作用的羊骨，再次让自己躺回铺了茅草的地板上，心想要是今天中午行刑就真的没机会了。
她能感到伤口又开始流血，那种昏沉的感觉再次缠上了大脑。迷迷糊糊间窗外已经几近全黑，而门又开了。
“明天行刑。”
来者依然是横纹，凯特略略偏转头部，用墨绿色的眼睛盯着对方，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要吃什么，现在就说吧，”横纹咳嗽了一声，“会议上一致认为绞死比枪杀更合理，但我们也同意给你饯行。你要吃什么？”
“……煮的熟烂的羊头。”
伊萨克女人回答，虚弱，但坚定。
横纹皱了皱眉。
“没吃过更好的东西吗，叫花子？猪肉？酒？”
凯特笑了笑。
“煮的熟烂的羊头，我只要。”
横纹耳朵垂到脑后，摇摇头，离开了牢室。
之后来送饭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凯特没见过的年轻亚种兽人，对方显然不想和外乡人有任何的瓜葛，放下饭盒的动作快的像避瘟神。
凯特很仔细地把羊头上的肉从每个角落剔出来，最后拿起羊头的一侧头骨，在栗木被切割过的那一侧轻轻施压，那块地方的羊齿很快也被磨平了，于是凯特换了另一侧。而当另一侧头骨上的牙齿也快被抹去棱角时，栗木被锯断了。
伊萨克女人伸出手，把那曾经桎梏住自己的障碍物去除，然后她探出头，看向挂在半空中的明月。
她把头部伸出窗户，之后是手腕，小臂，身躯和双腿。
凯特•杰莱芬离开了囚禁自己的监牢，并且头一次发现能再次于月光下自由呼吸是件多幸福的事。
门口的守卫发出如雷鼾声，怀里还抱着老掉牙的火铳，凯特没去管他，直接穿过监狱前空旷的田野。沉睡的阿卡姆在她的左侧，而右前方就是已经被清理干净的战场。
没有任何的巡卫在路途上出现，她走的安然自得，直到田埂的拐角处，撞见了一个杏色的身影。
“……袭月？”
来者未加置否，只是轻轻点头，凯特却硬了拳头。
“你出卖了我们……？”
“不是我，”亚种兽人少女摇摇头，蔚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微弱的嘲讽意味，“你很惊讶吗？只是彼此利用而已，这点大家都清楚。”
伊萨克女人想给她一拳，但伤口还是疼得厉害。
“……我甚至还以为乔安娜和我，对你还有价值呢。”
“是还有价值，所以我没有检举你们，”袭月重复，“是另一个目光短浅的人，他跟踪了我，以拙劣的手段。”
凯特突然看见她裙摆的角落上有尚未干涸的血。
“……那是谁？”
“那不重要，但他的确做了我的计划里需要让他做的事，”袭月的笑容冷冽，在月光下更显得过分理性，“我总不可能傻到在不需要你们之后亲自揭发。只是那家伙太过心急，动作快到让我无法预料，使得我也招致了不少怀疑罢了。”
“我是说血的主人。”
少女愣了愣，默默对视几秒钟后结束了这场对话。
“那不重要。我们的目的不是一样的吗？你要出去，我也要出去，至于出去的路径，从来就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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