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从田间伸直腰,关节随之发出复位时的噼啪作响。他坐上田埂,放下草帽,从随声携带的瓦罐里倒了些清水进嘴里,柔顺的口感让他头顶原本耷拉的那对栗色兔耳立刻竖了起来,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在肆意排放劳作所带来的舒畅**。
又一个丰年啊,三条心想,用指尖抚摸触手可及的麦穗,传来阵阵刺痒的触感。
三条的先祖是被常人视为异类的亚种兽人,他们有着动物的尾巴和副耳,一直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被狩猎的对象。
直到先祖们找到了这样一片水草丰美之地,并种下了一颗足以抵御任何外侵敌人的种子,那枚种子生长而成的巨树会用难以预料的角度和速度伸展出尖锐的枝条和与飞旋的锐利叶片,将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侵入者打成刺猬。
巨树从不区分生物的好坏,它从来铁面无私,只要想进入镇子的,一律格杀勿论。偶然有旅者误入它的攻击范围,于是只得死相惨凄地化为此地的土壤。
至于出去……三条摇了摇头。呵,这么安宁的日子,谁还想要出去呢?
籍此,这些亚种兽人勉强找到了一处容身之所,那些先古的知识和求生之路上带来的科技也被一概忘却,仅有一句话完好无损的跨过了时间的长河,最终铭刻在所有人的心中:
“生活,理当是轻松幸福的。”
一年四季都是合适种植的年份,即便后山外的世界依旧风雪飞扬,但这片巨树庇佑下的土地似乎从未改变过自己运行的规律。
它有独具一格的温暖四季,或许夏季稍热些,但丰沛的雨水打消了一切关于干旱的可能性,无论是需要高温潮湿环境的果树、水稻,亦或是小麦和玉米,在这安宁之地,都能结出无比丰腴的果实。
几乎有关生活的一切东西都能从这附近找到,只要肯下功夫去种地或者饲养或者狩猎,根本没有所谓的性命之虞。
偶尔会有行商会来和亚种兽人们交易,居民用多余的粮食交换他们手中的盐、铁、**。流程一般是这样的:双方带好物品,来到那条一米宽的,不生草木的“隔离带”上,绑好自己的货品,谈妥价钱后把绳子抛过去,然后同时拉走。据说有奸商会刻意用松垮的绳子绑货物,这样居民们一拉能拿走的就只有一根破麻绳,不过外来人整体来说还是守信用的,毕竟那些奸商会被毫不留情地被火枪和弓箭击毙。
久而久之,外乡人们把这座与世隔绝的小镇称呼为【阿卡姆】,意思是“严正的人”,大概是被我们的作风吓得不轻。
男人们的青春大多耗费在了自家的果园和田地上,女人们则是把年轻的时光花在了家务里。感谢那棵坐落于镇子中心的巨树,他们才能享有如此平稳的人生。
以及……爱情。
三条从田埂上随手抓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股苦闷渐渐涌上心头。他一直倾慕的女孩是袭月——阿卡姆唯一是兔子耳朵的女孩就是袭月,而袭月喜欢的的人是红啸——除了三条外唯一的兔子耳朵男孩。
袭月是镇长的女儿,她将成为下一任镇长。三条是公认的种田好手,很遭长辈和女孩子待见。
这些长辈甚至包括镇长本人,他几乎可以肯定镇长劝过袭月改心,而且不止一次,但是袭月并没有表过任何态,唯一做过的改变就是去图书馆的次数与日俱增。
三条猜那是因为红啸经常在镇子里作宣传去外界探索的演讲,而袭月听信了的原因。红啸就是个大骗子,说什么阿卡姆需要进化族群的知识,否则会遭遇灭顶之灾。三条看出去了才是灭顶之灾,更何况出去了就进不来了,想不通袭月一个如此聪明的小姑娘居然还会信这般狗屁不通的理念。
罢罢罢,不管了,还是继续收割吧,今年小麦种的晚,虽说这地儿的确暖和,但是要是真有寒潮过来,这片田可就遭灾了。
三条戴上草帽,重新抓起自己的镰刀。
◇◇◇◇
时间来到半小时前。
“这群家伙的客运服务……还真是够差劲的,把我们往一块草坪上一丢就了事了?”
凯特第四次抱怨自己乘坐拜亚基的遭遇,她俩自从那两条如同飞龙一般的生物下来,已经过去半天了,面前这条逐渐向上的小路就是她们唯一找到目的地的途径。
“……说起来也对,咱们一夜没睡还得赶路……”
乔安娜低声附和,她的体力正在被逐渐耗尽,一直坐在她肩头打瞌睡的沙哈倒是自得悠闲,少女并非乐意让它这样赖着,但是只要有一点点想让它下去的动作,鸟儿便会开始嘎嘎大叫,仿佛在嫌弃她连这点小事都不肯效劳一样。
然后继续蹲着,安安坦坦地睡觉。
“那你歇会儿吧,我去找点水来喝。”
伊萨克女人晃了晃脑袋,试图赶走困意,乔安娜轻轻点了点头,靠着小路旁的橡树慢慢坐下,她的动作不小心压到了沙哈的鸟羽,对方立刻大喊大叫起来。乔安娜没力气制止它,只是把食指竖起挪到唇边,然后垂下脑袋,几乎一下子就睡着了。
……
………………
“……乔……快……你……该死……别……”
……好冷……这是……有人在……
少女微弱的潜意识慢慢苏醒,她头一次觉得眼睑是如此沉重。
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一只戴着鲸皮手套的右手用力拍了拍她的脸颊,她才犹如宿醉初醒一般艰难的睁开双眼。
“见鬼,我还以为你真的冻死了。”
乔安娜抬起头,看见只穿着衬衣的凯特正擦着脸上的汗,蹲在自己面前,手里还有一个灌满水的陶罐。
自己身上披上了一件还带着潮湿热气的大衣,少女意识到,凯特也许救了自己的命。
“凯特……你这是……”
“为了把你叫醒,我可还专门去原地运动了五分钟来加热大衣。”伊萨克女人苦笑着把她拉起,沙哈从天空落在乔安娜的肩膀上,用体温为她保持意识,乔安娜喝了一小口凯特递过来的水,冰的嘴唇立刻麻木了。
“走,我有新发现。”
她拉起她,带着她穿过一小片林地,水声逐渐放大,犹如守护财宝的幽灵。
一座瀑布,以及瀑布旁的两棵交缠在一起的红杉。
“这里有两棵树,却只能看见一棵。”
凯特指了指红杉,然后又指了指瀑布下的小镇,以及小镇外草木不生的荒原。
“这里水草丰美,却干裂的像块骨头。”
乔安娜喃喃着接上下一句,然后看向叉着腰的凯特,像鱼一般地张口,然后闭上。然后再张口,再闭上。
“凯特,”她最后说道,“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你真的都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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