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维近距离的盯着埃莉诺愤怒的脸，忽然笑起来。
“没想到还真让我猜中了啊。”克洛维好像全然不顾那把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从一开始，我就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你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当我看到你对付那个莽夫的时候，我就更加确信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学会这么精湛的格斗术，将一个比自己强壮十几倍的成年男人撂倒呢。”
“所以我对你更加感兴趣了。”
“当我看到那把阳伞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这种伞只有法兰西的贵族小姐们才用得起，而且它经过了改装，看上去是一把再漂亮不过的阳伞，事实上这是一把杀人利器。”
“你是一个法兰西贵族，却又不是普通的贵族。你精通武器和暗杀，敏锐而灵活。整个法兰西，符合这两点的只有一个家族。”
“被誉为金雀花之剑的—利洛伊家族。”
“而据我所知，如今的利洛伊家族本家，恰好只有一子一女，姐姐叫埃莉诺，弟弟叫安诺。自从三个月前的大革命发生以后，利洛伊家就销声匿迹了。一如他们四百年来所做的事情那样。”
埃莉诺的眼神明显松动了，不过很快，她就从惊讶中恢复出来。
“判断出这一点并不难，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利洛伊家族其实并不是法兰西的贵族，而是勃艮第的贵族。四百多年前，勃艮第的查理公爵和英格兰的亨利国王达成协约。勃艮第帮助英格兰取得法兰西的王位，而英格兰则帮助勃艮第对抗神圣罗马帝国。”
“利洛伊家族本来的姓氏便是勃艮第，英国人战胜法国人以后，作为勃艮第和英格兰两国的友谊，当时的勃艮第国王的弟弟迎娶了兰开斯特家族的女儿，并搬迁到巴黎，正式在法国落叶生根，并取了一个法国姓氏利洛伊。按照法国人的习惯，或许我更应该称呼您为——埃莉诺·德·勃艮第·利洛伊。”克洛维嘴角微微扬起，似乎是在宣告自己的初步胜利。
“后来利洛伊家族也没有辜负联合王国国王的期待，他们一代又一代优秀的继承人几乎都成为了联合王国的首相或是大臣。后来，利洛伊逐渐成为联合王国安全事业的核心，世代成为王国的贴身卫队队长。他们英勇表现不仅是在军事上，更重要的是在侦查上。利洛伊家族在全国各地安插间谍，只要发现任何对王国或是国王不利的人或证据，利洛伊家族都会以各种秘密的方式将他们处决。”
“尽管利洛伊家族深受国王的信任，但也正因为如此，利洛伊家族也树敌众多。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几乎所有利洛伊家族的人，都会这么几出拿手的暗杀或是跟踪侦测的好本领，你刚才对付那莽汉的，就是利洛伊家族的格斗术。”
“如今四百多年过去了，利洛伊家族在联合王国的混风生水起，某种程度上来说，勃艮第家族在法兰西的支族的兴盛程度甚至超过了在勃艮第的本家。”
“可惜世事无常，一场大革命毁掉了利洛伊家族的一切。不过凑巧的是，如今两个勃艮第竟然碰到了一起。”
“两个勃艮第？”埃莉诺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埃莉诺小姐。”如果现在埃莉诺不是拿着匕首威胁他的话，他现在应该脱帽敬礼了，“我的名字是克洛维·德···勃艮第。”
埃莉诺的表情先是震惊，而后变得凝重、怀疑，最后露出一个不屑的嘲笑。
“你跟我解释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自己也是一个勃艮第吗？”埃莉诺把匕首更进一步的贴近克洛维脆弱的皮肤里，几乎已经能看出鲜红的刀痕，“但是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是一个来自勃艮第，还冠以一个王室的姓氏，又怎么会在巴黎成为一个共和国分子？就算你不是共和党的一员，那也是我的敌人，即便你真的姓勃艮第，也和我毫无关系。现在在巴黎，塞纳河上浮着一个死掉贵族的尸体也没什么稀奇的，没有人会去追究这个贵族生前的姓氏，不是吗？”
“所以，如果你还想活着离开，最好先说服我你不是我的敌人。”埃莉诺微眯起眼睛。
“或许情况正好相反。”，克洛维说，“我不仅不是你的敌人，而且我还可以是你的盟友。”
“哦？”埃莉诺顿时来了兴趣。
“让我猜猜，你现在肯定很痛恨那些共和党人和巴蒂斯特吧，也许你还在试图为复辟金雀花王朝而努力。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至少现在我们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埃莉诺嘲笑道，“你是一个共和国分子，就是我的敌人，哪管你是不是勃艮第。”
克洛维直视着埃莉诺，显得十分镇静。
“你杀过人吗？不，我看没有。如果你真的想杀了我，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说这话的时候，克洛维表现的多么坦然和大义凛然，但事实上，克洛维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埃莉诺不要注意到，其实他的手早就在止不住的在颤抖。
“虽然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但是我也一直和勃艮第那边有联系，勃艮第和金雀花们在亚琛做些什么，如果我想知道，我随时就能得到消息，甚至是英格兰的消息我也可以得到。我现在就可以实话告诉你，勃艮第和奥地利正在维也纳策划着如何入侵法兰西，让金雀花王朝重新回到法兰西和英格兰。”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那很好，看来你有获得消息的渠道，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不愧是利洛伊家族的女儿。不过我看上你没有和那些保皇党合作，否则你也不会住在这种地方了，这是为什么呢？”
“保皇党？”埃莉诺冷笑一声，“现在这儿哪还有什么保皇党？那些首鼠两端的所谓贵族们，要么投靠到了巴蒂斯特门下，要么早就从巴黎逃到了他们老家，还有一部分人跟随国王的弟弟逃到了国外，真正留在巴黎有心抵抗的贵族，根本没有几个。”
“而且，这些所谓贵族，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他们的私生活混乱不堪，大多数人都庸碌无为甚至道德败坏，有的人甚至还敢于侵吞国家财产。向上他们对国王陛下隐瞒，向下他们欺辱无辜民众，激起民怨，哪里还有半点贵族的样子？”
埃莉诺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克洛维套了话。她狠狠的咬了咬牙，眼中满是恼怒和羞愤。
“那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有所共识了。”克洛维很想笑一笑缓解气氛，但是他又怎么敢动自己的喉咙，就连说也已经是尽力了，“但是你现在一定是势单力薄吧。加入我们，怎么样？我在组织里还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你的能力很特别，组织一定会重视你，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埃莉诺不可置信的看着克洛维，她发觉这个人比想象的更要不可理喻。
“你是一个勃艮第，却想生活在一个共和国里？”
“不……我的意思是说……共和国有什么不好吗？听我说，这是时代的进步，我们作为贵族，事实上比那些平民更有资格进入新时代。虽然在巴黎，利洛伊失势了，但是在整个法兰西，英格兰，尤其是勃艮第，勃艮第·利洛伊依旧昌盛。我知道你们在法国的南部和英格兰还有大量的田产，这些都是可以作为踏进新时代的入场券，为什么要一定要纠结于金雀花的复辟呢？他们难道不和保皇党们一样腐朽吗？”
“你见过他们吗？不，没有，你只是一个从亚琛来到巴黎，什么都不懂的勃艮第人而已。现如今，别的国家都在积极训练新军，而我们却还停留在战场上表演马术的时代。就在前不久，俄罗斯帝国已经向波兰立陶宛联邦宣战了，如果你回望历史，就会知道战争的阴霾从未在欧洲消失过。”
“正因如此，国王陛下才要训练新军，为此不惜将国家财政大力投入到工业上，开办新式学校，在全国范围内修建铁路，设立补给点，甚至有了修建一条从法国到英国的海上铁路这样疯狂却又伟大的想法。这难道不应该让人敬佩吗？”
“真要说到迂腐落后的，应该是那些习惯了养尊处优的所谓贵族们。他们的祖先也许很有本事，但到了他们这一代，全都成了空有血统的废物。他们曲解陛下的旨意，肆意剥削民众，如今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咎由自取。就算如此，这些共和国分子又做了些什么呢？他们被巴蒂斯特引狼入室，自己却丢盔弃甲。现在巴黎就是一片废墟，现在整个城市都是秘密警察，而勃艮第和奥地利居然在考虑如何入侵我们了！在联合王国时代，他们就算加在一起也不是我们的对手。这样就你们希望得到的结果吗？我没有看到新时代，我只看到了灾难！”
“我……我很幸运，您受到的教育是如此的正确，看来我们又有了第二点共识。”克洛维艰难的微笑着，“你看，我们有着相近的价值观，虽然我并不强求现在就说服你，但是至少现在，我们还不是敌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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