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千风谷崛起一事,坊间的说法有很多,但大部分都和事实——和我知道的事实有偏差,因为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千风谷直到赌城神陨之前,都并不是一个很团结很核心化的城市,信仰自由与行动至上主义的千风谷人,区域的自治管理基本上靠的就是每个人的自我管制,因此即便是最臭名昭著的千风谷杀手组织剑辉军,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最高权限的管理条例去约束成员的道德和想法,他们在行动中的配合或战术,都不是用军人一般的铁律去规范,而是真实地遵从着执行者的内心,因此,千风谷剑辉军的战斗力也异常恐怖,一但你伤害到了他们的一名成员,所有人都会像疯狗一样爆发。
——就是这种没有强制要求团结却实现了真正理想化团结的千风谷精神,使得千风谷的杀手组织令世间闻风丧胆。
所以,唐慕楹从开第一枪开始就是错误的。
没有见过削短魔动铳枪的千风谷人对唐慕楹的持枪动作毫无提防之心,因此弹丸非常直接地正中了领头人的摩托车车头,换上重型铅头弹的魔动铳枪威力已不是方才打到货车车顶还会弹射的等级了,这辆千风谷摩托立刻车头凹陷、前轮抢地,紧接着后轮抬起,把骑车人顶了起来,车头发出巨大的金属碎裂的声响,像开花一样碎解成一大片。
后排跟紧的三辆千风谷摩托立刻散开,防止被弹射的车头碎片击中,碎片狂野地砸在了土路上,掀起一连串浑厚的红色沙尘,于是被遮挡视野的后三辆车也不得不先行减速,在如此不平整的土路上无脑狂奔,很容易牵连全队。
而被车尾挑飞的千风谷杀手,并没有慌神,经验老道的他立刻在空中拔出后背的剑刃,制服长袍的披风一抖,竟然硬化了,随后硬化的披风分裂变形成了六条彼此相连的竖条,酷似剑辉军徽记下方的剑穗形状,其下喷射出六条气体,令他短暂地滞空了一下,调整好平衡的千风谷杀手又飞速地压低身子,披风翼再度喷射出气体,使他速度激增,恶狠狠地冲向刃齿鲨后座直立着的唐慕楹。
“趴下!”
听见阿邦的喊叫,唐慕楹赶紧俯下身子,刃齿鲨在阿邦的极限控制下,突然向左侧倾倒,擦着地面完成了一个快速的甩尾掉头,千风谷杀手的攻击擦着唐慕楹的耳朵滑了过去,在甩尾掀起的红尘中,刃齿鲨立刻正身向方才的反方向驶去。
而刚从视线遮挡中冲出来的后三辆千风谷摩托,完全没料想到方才追赶着的敌人会突然迎面进攻,中间的一辆被唐慕楹挥起的魔能短棒直接击中,翻身滚下,但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千风谷杀手,即便是身体在地面上翻滚摩擦了好几圈,也能顽强地展开披风翼准备反击。
阿邦驾驶着刃齿鲨打了一个大大的迂回,从另一侧绕回货车车队,这一下把千风谷摩托和两个展开披风翼的杀手吸引了过来,减轻了货车车队尾部追赶的压力。
不过这样一来,唐慕楹也看见了,货车车队还在行驶着,而不是像她预想的那样,本该失控翻车或者停住。
“完蛋玩意儿!我的命令都敢不听了?!”
正如唐慕楹所见,没有一名黑鲸号成员在看见她的撤退信号后,离开她撤离。
最后一辆车的车顶上,谢兰已经和俯冲袭击过来的第一名滑翔翼剑辉军杀手展开了交锋。
远远地看着谢兰艰难地招架着敌人快速凌厉的进攻,驾车的阿邦紧张地不得了,他一边不住地回头看着紧追着的两辆摩托,一边往回打转缩短与货车车队的距离,身后的唐慕楹则又换了削短魔动铳枪的弹药,对着天上又是两枪。
这次是一发黄色、一发绿色。
看到信号弹的小戊仍然在慌慌张张地扭动着方向盘,车顶谢兰的短杖与剑辉军杀手剑刃的相撞声也依旧刺耳的很,他伸手使劲拍了拍车门框,对着谢兰大喊道:
“小姐姐!我们要撤了!”
“啊?”
“利用好掩护!——”
话音刚落,小戊便毫不犹豫地跳出了驾驶席,在还未着地之时,腰间突然爆发出短促却有力的声响,一阵小范围波动的气流卷起了尘土,他被瞬间推上了半空,腰后拖出两道隐约可见的气流,酷似剑辉军的喷气披风翼,他借助喷气的动力在空中转了个身,甩手对着仍在行驶着的货车扔出了什么东西,紧接着,货车一侧随着细碎的燃烧声爆起了浓烈的绿色烟雾,瞬间吞没了整辆货车。在刺鼻的硫磺味道中,谢兰拼命地睁大熏得流泪的双眼,看到半空中的小戊伸手对着天空发射了绳枪,抓钩向天空中飞出十几米后便看不到了,紧接着绳枪快速收束,因惯性飞出道路的小戊在上升的拉力驱使下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了半空。
身后,其他几辆货车也是一样的状况。
“覆形魔法?”谢兰吃惊地抬头望着头顶的天空,绿色的烟雾扰乱了她的视线,让她没办法分清那抹若隐若现的模糊究竟是不是真实,“明明黑鲸号上都该是无信仰者,怎么会使用魔法?”
而她的感叹也没能持续太久。感受到被最少四名装备着滑翔翼的剑辉军杀手包围,她没有贸然从车顶撤离,眼前的绿色烟雾随着继续前行的车身带起的风变淡了,她也看到自己所在的车顶正前方停留着三名剑辉军杀手,车体两侧,仍旧有三名还在展开着滑翔翼追逐着车体。
深红色的土路上,沉重的货车车队散发着绿色的烟雾,拖出了长长的痕迹。
另一边的唐慕楹继续举起削短魔动铳枪对着紧追不舍的两名摩托杀手快速射击着,后方远处,第一名展开披风翼反击的千风谷杀手试图抬起他的摩托,却发现车头已经完全被击烂,于是他收回披风翼,从腰间取出一个独特的零件连接了他的披风,随着巨大的噪音,他夸张地弹射到了高空,然后再次打开披风翼,狠狠地逼近唐慕楹和阿邦。
为了躲闪他高速的滑翔刺击,阿邦又一次突然擦地甩尾,这一次,刃齿鲨的正面直直地怼上了其中一辆千风谷摩托,而在猛烈的撞击袭来之前,阿邦就已经跳出驾驶座,抓住迎面而来的杀手的衣领,同他一道滚在了地面上。
唐慕楹也没有被摩托的撞击波及,她灵巧地跳到了空袭的杀手的侧身,在甩尾带来的巨大转向力下,她只是抓住杀手一侧的衣服就大幅偏转了杀手的空中平衡,两个人失控地在空中上下左右胡乱冲刺着,使得另外两名杀手找不到下手空间。
阿邦的突然袭击打乱了敌人的阵脚,暴力的搓地滚动令还没来得及拔剑的杀手失去了方向感,再加上不停歇的剧烈疼痛,自然毫无招架之力,而阿邦则完全掌控着主导地位,他死命地钳制着杀手的领子和脖子,在翻滚结束后立刻挥动起手杖对着杀手的头狠狠地来了一击,杀手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昏了过去。
“一个。”
阿邦没有理会手上被唐慕楹刺穿的剧痛,他用力地握了下手杖,从地上爬起来,不远处,调头过来的另一名剑辉军杀手正骑着摩托向他冲来。
他扭头看了看背后远方的货车车队,绿烟之中看不清任何情况,但是他相信谢兰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败,所以他立刻又调整姿势,对着迎头的摩托杀手挥起了手杖刃。
绿烟之中的谢兰并没有像阿邦以及唐慕楹一样积极地主动进攻,因为黑鲸号众人的紧急撤离,她瞬间变为了六名剑辉军杀手的众矢之的,尽管小戊告诉了她利用烟雾的掩护,但对于没有像他们一样周密计划的谢兰来说,为撤离提供机会的烟雾反而成了束手束脚的障碍。
于是,面对着正面冲突和两侧夹攻的六名剑辉军杀手,她能做的只有逃离。
她转身向仍在行驶着的货车车队的第一辆车奔跑,身后的杀手启动喷气装置瞬间拉近了距离,眼看长刃即将刺穿她的身体,她所在的位置便撕开一道裂缝,相转移魔法发动,将她传送到几步远的前方,紧接着两侧飞行着的杀手从空中逼近,她只能挥起短杖艰难地招架攻击,等待周围刚被调动的魔法元素稳定下来才可以继续下一次的相转移。
快节奏的转移、招架,令少女开始感到体力不支,而就在这几秒钟的来回进攻防守中,高速行进着的货车车队已经继续前进了数百米,浓烈的绿色烟雾却并没有减弱许多,每一次急促的喘息,呛人的硫磺味儿都会涌进胸腔,令她痛苦万分。
可眼下,车队就要冲上高架桥了。
铜陵都的环城公路是架设在类似围墙顶的高海拔城市外环的,也就是说,铜陵都本身地处盆地,从各大车站、货运点延伸而出的公路,如同龙卷风一般把整座城市立体地环绕起来,因此从空中看去,城市像极了古阿斯莫王的陵墓设计,再加上金属和水泥混搭的建筑群风格,便被命名为铜陵都——这是早在魔动机、不,早在魔法诞生以前就存在的地势特征,只不过那会儿因为没有魔动车,公路并不像如今这等现代感和平整,而是由护栏和检查站围起来的简单的土路。本来,十七号公路从阿邦与唐慕楹争斗发生的地点一直直行,是可以离开铜陵都的领属的,但是右拐下公路,闯进这片平原粮食作物种植区,就又回到了铜陵都内部,而失控的货车必然没办法在高架桥上转向,以当前的速度只会撞破桥两侧的护栏,然后坠下去。
没错,车上是已经没有黑鲸号成员了。
——但是,高架桥下方,正生活着数以百计的铜陵都民众,这四辆车这么掉下去,会撞死多少无辜者真的难以想象。
而此时的唐慕楹,正死死地攀着披风翼杀手与其缠斗着。
因为唐慕楹毫无章法的进攻,杀手没办法稳定飞行,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始终在快速地上升下落左右偏转,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低空危险地擦着地面行进着,这使另一侧正常飞行着的杀手完全找不到进攻的机会。
终于,唐慕楹误打误撞地击中了好像是气瓶一类的东西。
本就高速低飞着的杀手的披风翼,因为突如其来的气体爆发而大幅偏转了方向,这下是真的完全失控,杀手和唐慕楹一道重重地滚翻在地面上,滑行了近两百米,气体扬起的尘土和滑行掀起的尘土,形成了一道长长的遮盖,一侧紧跟着的另一名杀手一边剧烈地咳嗽着一边调转身体跟上去,却在巨大的沙尘中迷失了目标。
在地面滚出两百米远的唐慕楹用力地咳出一口鲜血,感觉到自己的右腿传来剧痛,她挣扎着站起来,在还未稳定下来的沙尘中,她看到自己的右腿流出很多的血,可能是被翻滚着的披风翼尖锐的部分滑破了,伤口一点也不浅,已经是用力动一下都很扎心的程度了。
而对面的杀手则一动不动,估计是在疾速的冲击中撞晕失去了意识。
然而唐慕楹并没有松懈,她立刻抽出身上剩下的另一把匕首,反持架在持枪的右手手腕下,然后压低身子,将重心放在没有受伤的左腿上,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听着四周的声音。
——在左侧。
即便她已经很快速地转身对准攻击袭来的方向了,但剑辉军杀手的速度显然更快,从沙尘中冲到唐慕楹面前的杀手,身影还没有在她的瞄准具内落实,铅头弹便从枪管中飞射而出。
虽未击中,但枪声对杀手造成了一瞬间的目眩和耳鸣,就在这个瞬间,唐慕楹反持匕首的左手非常自然且快速地挥舞了出去,精确地击中了杀手的脖颈。
——顺便一提,唐慕楹此时的姿势在后来随身魔动枪普及后,被地联防军作为标准近程射击搏击动作加入士兵训练手册中。
剑辉军的战衣救了这杀手一命。唐慕楹的匕首并没有刺穿千风谷战衣的脖颈防护软甲,但是仍然对杀手的意识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他被唐慕楹出刀的力度歪斜了俯冲的方向,脖颈一侧的疼痛也令他干呕了一大口,随着重重的抢地,他吸进了好多沙子。
唐慕楹的攻击并没有结束,她立刻收回刺击结束的左手,再度回归架枪姿势,对着地面上还没平稳下来的杀手连开了数枪。
即便是方才对战阿邦,唐慕楹也没有摆出这套认真的姿势,而是一直一副单手持枪身子打开、看起来破绽百出但是实际上又很灵敏的样子,现在可能是真的感觉到对战千风谷的压力了,但是我觉得更多的是因为那是她的右腿真的伤得很重,已经没办法再快速躲避,只能凭借肉身搏击技巧硬来了。
果不其然,训练有素的剑辉军杀手在翻滚的过程中就拔出了背后的剑,虽然精确地挥剑弹开了唐慕楹的子弹,但是铅头弹的冲击力也对他的手腕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第四枪的时候,他就已经难以招架,右手脱力,剑也被子弹击飞。
——然而唐慕楹的枪单次最多连续开六枪,之后就要换弹药,题外话,关于弹药型魔动枪和动力型魔动枪的区别在此先不提,之后老K的部分会说明。
弹仓里的最后一击出去的同时,杀手也开启了披风翼的喷气装置,紧贴着地面的进攻躲过了唐慕楹最后一发弹丸,眼看着就要撞上的时候,唐慕楹左手的攻击也发动了,杀手贴地翻身,用双手接下了她的下刺,然后立刻死死钳住她的左手,唐慕楹就像前不久被谢兰的滑铲拽倒一样,因杀手贴地滑行的惯性重心失准向前方栽了过去。
立场瞬间被反转。
杀手压倒在唐慕楹的身上,双手拨回她手中的匕首,对准她的胸口拼命地按着,而本就受伤的唐慕楹,力气也不见得比男人更大,她无助地用双腿蹬着杀手的身子,被反压的手腕和手肘传来快要失去知觉的抽痛,她感觉到,这次真的难以死里逃生了。
就在匕首的尖端即将攻破她的胸口的时候,杀手放弃了。
——他反射一般地松开唐慕楹,压制着她的匕首也被杀手一把夺走,杀手飞速起身转身,挥动抢夺而来的匕首向身后刺去。
解放开来的唐慕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快要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沙尘中的阿邦用左手的手杖挡住了杀手的刺击,然后他擒住杀手的衣领,一个背摔撂倒了杀手,随后右手一个狠狠的重拳,杀手便失去了知觉。
“还活着吗?”
沙尘随着战斗的结束慢慢消散了,在苦涩的夕阳光线中,唐慕楹看到肩膀和前胸的衣服都已破裂、干枯的鲜血黏在上面的阿邦正疲惫地站在她身前喘着粗气。没有接受他伸出的手,唐慕楹自己吃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相比右腿和胸口的疼痛以及方才要死的错觉,脸颊划开的已经不能算什么事儿了。
“现在可不是玩友情游戏的闲工夫,”唐慕楹走过阿邦身边,捡起了自己匕首,“看看你家的小姑娘,她——”
两个人真的连口气还没来得及舒舒服服地喘出来,就看到了货车车队已经快要到达高架桥口,并且速度丝毫不减地直直前进着。
再这样下去,用来掩护撤离的烟雾,就要变成死亡之烟了。
车顶的谢兰几番相转移后终于撤离到了车队前头,此时她也意识到了车况有多么不妙。
铜陵都的晚高峰时间即将到来,乡镇小路上也出现了很多的行人,除了下班的,还有不少学生,在这条高架桥的正下方就是一片有各种小路交错纵横的市场,地处铜陵都外环偏僻之所,没有过多私人魔动车行驶,反而为镇民的集中腾出了不少空间。
距离第一辆货车冲上高架桥,还有四秒。
谢兰在紧急的攻守间歇中快速地思考着,如果在高架桥上跳车逃离,相转移的开启地点可以利用高架桥做掩护,有很大的几率能逃脱剑辉军杀手的追击,但——
她没有跳车。
在第一辆货车车头冲进高架桥的同时,她钻进了驾驶室。
距离第一辆货车冲破护栏,还有三秒。
就在她紧打转向死踩刹车的时候,头顶飞过了两道信号弹。
——一道紫色,一道绿色。
紧急的制动和转向使第一辆货车没有立刻撞破护栏飞出去,但是也只是为灾难发生的时刻拖延了一秒钟而已,车体大幅地向一侧倾斜,擦着护栏的边转到了高架桥的正向道上,但是后方紧随而上的第二辆车狠狠地顶上了车尾,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车体彻底的倾倒,摩擦着高架桥的水泥路面发出让人头晕耳鸣的尖锐噪音。
就在这时,在车体的正上方,也就是那看起来空无一物的上空,突然坠下两发烟雾弹,弹头飞速地砸击在倾倒的车顶撞破的护栏处,喷发出极为耀眼的明黄色烟雾,与此同时,上空还突然发出了极具震撼力的炮声。
高架桥下的民众抬头看到了这一切,也听到了这一切。
如果说明黄色的警告还不足以让他们意识到危险的到来,那黑鲸号上魄力十足的惊叹炮总能起到这个作用了。
如果此时有一辆货车从桥上坠下,在落地的三秒钟内,拥挤在这片单独的、地势低下的市集的民众们是来不及清空道路中间的。
谢兰驾驶的第一辆货车已经被撞翻在地,车头过重因此车尾发生了严重的漂移,在撞到护栏却没撞破的时候,追尾的第二辆货车因车头吃力而拱了起来,车尾虽然只是稍微抬起来一点,却被其后的第三辆车的车头推了上去,第二辆车在前后的挤压下直接整个车体翻身,从高架桥没有护栏防护的空档甩了出去。
然而奇迹发生了。
在高架桥的另一侧,也就是方才谢兰遭受攻击的一侧,射出了若干根锁链。
这些锁链飞速地绕过高架桥的护栏,勾住它的水泥路面,形成了一张网。
腾空而起的货车砸在了这张网上,不过也并没有非常理想地停住,区区几根锁链还是没法承受行进中的七吨货车的惯性的,于是货车还是继续翻着,车尾垂地坠下了高架桥。
——但是却拖延了足够的时间。
随着车身的翻转,上空拖着铁链的剑辉军杀手也滑过桥上方,可以看出他们在拼命地向反方向拉拽着铁链,滑翔翼的喷气装置已经超负荷运转,喷出了比之前追杀时要多得多的灼热的气体,但是也只能放任货车失控坠落了,巨大的车厢砸在市集的小路上,所幸剑辉军控制得还算完美,车体直直地砸下,没有殃及闪躲到道路两侧的无辜民众。
车队的第三辆和第四辆因一连串的追尾,攻势大减,都只栽倒在了高架桥上。
但坠地的货车还没完。
如同方才十七号公路上与唐慕楹硬碰硬的货车一样,即便坠了地、车厢砸烂,这辆车还是在惯性的驱使下继续在地面滑动着。
可是路的尽头是一个转弯,就在转弯处,一家小饭馆里的人都还没有撤出。
本来也是听到外面有巨响传来,就算看到路两侧的路人闪开,搞不清状况也是很正常的,饭馆里吃饭的还有店面服务人员在这一瞬间慌了神,连跑出店门都不敢,乱作一团挤向店面内部。
这样下去,这间饭店遭殃应该也就会在不到五秒钟后。
就在此时,看似什么都没有的天空中,抛下一根巨大的船锚。
船锚准确地射穿了车头和车厢的连接处,但车体并未就此分离,前行中的车体一下子把船锚拉得笔直,而就在货车翻下的高架桥护栏处,飞出了一辆千风谷摩托。
摩托之上,是衣衫残破的唐慕楹。
摩托飞出高架桥后她便立刻弃车腾空,借助惯性一跃便到达了船锚的铁链处,她左手攥紧着,双腿紧盘着,右手,则对着前方扣下了扳机,在她的削短魔动铳枪的小口径枪口中喷射出巨量耀眼的火焰,形成了一股反方向的推力。
无人控制的摩托并没有坠下,一侧滑翔着的几名剑辉军杀手联手用铁链拴住,拉到了上空。
而唐慕楹瘦弱小巧的身体,正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撕扯般的疼痛。
她拼命地喊叫着,用着力,右腿的伤口正涌出鲜血,飘洒在烟尘弥漫的空中,她没有闲心思考这股推力对货车滑行产生的影响究竟有多少,连思考自己羸弱的肉身能在如此强烈的拉力之下还能坚持多久都来不及。
但她只能继续用着力。
随后,高架桥上倾倒的货车处发生了爆炸。
破烂不堪的刃齿鲨跃出护栏同爆炸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谢兰也在那个瞬间一跃而出。
谢兰在腾空中坐到了刃齿鲨上,看样子阿邦很好地接住了她。
刃齿鲨重重地落到地面上,左侧的踏板终于受不住冲击从车体上掉了下去,阿邦载着谢兰丝毫没有减速,他加速冲到了道路转弯处的饭店门口,一个紧急的甩尾调头,停在了货车的正对面。
“谢兰,下车!”
“我不要!”
没有理会阿邦的喊叫,被车身的磕碰划得伤痕累累的谢兰一把抱住了阿邦的腰。
阿邦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不能计较这种事,平时的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谢兰这样任性,但是此时此刻,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没准这次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多多少少被唐慕楹牵制住了的货车,仍然有着致命的杀伤力,因为它是被第三辆货车撞出去的。
阿邦发动了大限将至的刃齿鲨的发动机,魔胱喷射的声音显得破败和沧桑,一边感受着嘈杂的风声从耳边呼啸着,阿邦对着视线里越来越近的唐慕楹大喊着:
“松手!”
然后,五百斤的刃齿鲨和七吨重的货车开始了正面对决。
撞击发生的一瞬间,谢兰便发动了相转移魔法,她和阿邦两人一起出现在了松开船锚铁链的唐慕楹眼前,唐慕楹的右手也松开了扳机,手腕被阿邦抓住,因为相转移门打开的时候仍然具有摩托带来的惯性,三个人一齐向后方失控地飞了出去。
虽然没有令货车立刻停住,但是刃齿鲨的冲击力还是给车厢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这使得后方的车头反而被抬了起来。
这下更不妙了,本来如果货车直直地冲进饭店,只是会撞出一个洞,车头翻过来,砸下去,这一条街不知道还会剩什么。
不过一旁的剑辉军杀手们又出手了。
这一次,铁链网很好地撑住了挑起的车头,四名杀手把险些翻过去的车头拉了回去,货车也终于在一片尖叫声中停了下来。
而另外两名杀手则冲过去接住了唐慕楹三人。
饭店里的顾客和店员们哭喊着从里面跑出来,整条街的人都看呆了。
而当三人在数分钟前还以命相搏的敌人的搀扶下安全落地后,整条街都沸腾了。
“英雄!”“英雄!”
阿邦没有闲心理会民众的热情,他一把抱起浑身是伤的谢兰,对着人群大喊:“医生!医生!有没有医生!”
另一旁的唐慕楹则疲惫地倚靠在路边,伸直血淋淋的右腿,平复着激烈的呼吸。
“快快快!纱布!给英雄拿纱布!”
饭店老板大声地张罗着,好多人围了过来,又是递水又是洗伤口又是擦药的,搞得唐慕楹非常不适应。
而六名千风谷剑辉军杀手,就站在一旁,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做出任何行动。
唐慕楹挥手打发着周围的民众,对着剑辉军一行人问道:
“为什么帮我们?”
没有人回答。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混乱的市集中因为刚才的骚乱才开始点起油灯,唐慕楹感受着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减弱,在她愈加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面前千风谷人的眼神。
——充满着一种淡然的秩序感。
就在这时,她,还有千风谷人的注意力突然就被货车停住的位置传来的民众的惊叫声吸引过去了。
他们看到了,被刃齿鲨撞烂的车厢,洒出了好多具人的尸体,他们一个个皆身穿白衣,像是下葬的服装,在刚才的一通骚乱中,散落了一路,却没有多少鲜血涌出,场景极为诡异,也极为可怕。
唐慕楹的思绪又瞬间被千风谷突然的发言扯了回来。
“我们接到的契约,只说让我们清理你们,民众是无辜的,”因为千风谷一行人皆戴着面罩,战衣也都是统一的制式,唐慕楹甚至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看到为了救民众不惜自己性命的你们,我们觉得,你们也是无辜的。”
“……你们违背了契约,没有问题吗?”
“找上千风谷的时候,就要做好因我们的道德准则误事的思想准备。千风谷一向如此,杀人也是有讲究的,而且,我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委托人,是在做这种买卖。”
“……你们的委托人——”
“不过今天,你,黑鲸号船长唐慕楹,还有你,”六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个转过身,伸手指向正在担架旁安顿谢兰的阿邦,“铜陵都私人侦探阿邦,你们两人今天打伤了我们四个人,这笔账我们会记下的。”
“喂喂喂,”唐慕楹一边说着一边咳出一口血,她擦了擦嘴继续说道:“你们可是抱着杀我们的心来的,我们却没杀你们的人,这点儿帐,还要算吗?”
“不杀我们的人,这点也会记下的。”
话音刚落,个子最高的杀手便带领其他五人转身准备离去,看着他们沾满了烟尘和土渍的披风,唐慕楹觉得这帮人还不赖。
——至少没砍了她脑袋。
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一名男性高声叫道:
“乌合之众!”
所有民众都停止了骚动,讲话的男人从人群中,迈着稳健的步子站了出来。
“强盗、杀手,还有无证侦探,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救人性命的英雄吗?”
男人穿着洁白的长衫,蓄着整齐的山羊胡,一头干净洗练的短发,讲话的姿势异常骄傲,背手站在穿着同他一般白色葬衣的尸群前方,昂着头,像看杂碎一样地看着他们。
“百久……八番叶……”
唐慕楹用饱含着愤怒的声音低吼出这个名字,而白衣男人连正眼都不给她,仿佛看着远方,语气依旧趾高气扬。
“不守规矩的杀手,视契约为草芥,不守规矩的强盗,不该插手的事非要插手,还有你这自命不凡的破侦探,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还有脸代法而行?”
千风谷人没有理会他,可能觉得并不想过多解释,听完他嚣张的发言后,六人继续自顾自地走了起来。
“站住!”男人动作非常大地伸出手来怒指大喝,“你们做出如此丢脸之事,还想干净一走了之?”
千风谷众人一齐扭头看着百久八番叶,但是依旧没有人说话。
“百久八番叶,铜陵都的名医,啊,还是名医呢,”阿邦松开刚才一直抓着的谢兰的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站了起来,背对着百久八番叶的方向,低沉地说着,“你,是三面鱼的线人,利用医生职能,入殓送检的最后一关,利用尸体传播第三代毒品‘邮票’,正大光明地运送出城,在你的手中不知道已经葬送了多少人命,你还敢站在这里、站在看到你的罪证的民众面前,站在被你欺骗的千风谷人面前,还有站在因为你的诡计而受伤的谢兰、以及看到这一切的我的面前?”
“我也被摆了一道,他妈的,”唐慕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今天这批货物,看来是自家黑吃黑搞出来的,我们被雇去帮忙销赃,不,不如说是被雇来背锅的,既从三面鱼那骗来这批货,又可以借我们之手销掉自己的另一桩买卖,你这个医生,牛逼得不得了,竟然还是个三面间谍。”
“……看来你这混蛋背后的交易方还有的查。”
“所以说,正义总是无知者的借口啊……”百久八番叶打断了阿邦的发言,“你们就没有想过,如果你这个侦探不过度深入,如果你这个强盗不多看一眼,如果你们这帮杀手能遵守契约,今天,这四辆车便不会出现在这个集市。”
“你!”
“哎阿邦先生算了!没必要跟这种人讲吊毛道理,”唐慕楹拉住冲上前的阿邦,“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底牌了,孤零零一个人,抓他回去让条子好好伺候他。”
“无知……无知啊,”百久八番叶的语气中多了一份愤怒,“你们以为救下了这条街的人,很了不起吗?和真正的理想、真正的未来比起来,今天本该因你们的错误而死掉的人,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什么?!”阿邦眉头一皱,方才十分激动,听到这段话后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不会让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毁掉这一切的……如果毁掉,就连你们也一起毁掉!”
这个时候,唐慕楹终于发觉,这个医生——
并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羸弱。
她有一种预感,艰苦的战斗刚刚结束,更艰苦的就突然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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