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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2)本我/自我

第二天(2)本我/自我

第六条、侦探不得用偶然事件或不负责任的直觉来侦破案件。

没有能称得上确凿的证据,只是埋藏在冬日里,基于某种契机而浮现出的一时之梦。

在天文馆被怪物追逐着逃到无路可退的死角,直至被一刀两断。

那时在皎洁的月光下,所见到的是一副美丽女子的面容,一时间我并没有察觉到那是谁(什么),直至在列车站遇见了星河。

“嗯,杀掉了。”她只是以不以为意的表情淡然地回答了我。

因与果没有必然的联系,却以不自然的姿态耦合上了。

这就是三年来我一直求而不得的答案。

时机太差了,地点也不合适,人选更是让我想哭。

那个梦毫无疑问是噩梦,尽管有些恐怖,却莫名地心情畅快。

反倒是这边的现实才更让我觉得难以释怀。

因为不想为自己的存活而感到庆幸。

像是“谢谢你代替了我去死”之类的。

像是“多亏了你我才能活下来”之类的。

这也太恶心了,没法心安理得地活着呀。

曾经也考虑过去死什么的……但这条命不是可以浪费的东西。

因为是某人拼了命保住的东西:

因为是某人拼了命救下的东西;

还有……

在践踏了如此多的生命之后还考虑着卸下责任的话……未免太卑劣了。

若是不能把它用(浪费)在有价值的地方,至少不能将它舍弃在无意义的地方。

所以得活下去。

……

虽说确实是星河有错在先,把所有的责任推给她也不是不行,但一码归一码,之后会考虑向她道歉的。

接着,如何活着离开这座建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课题。

“小辉哥,刚刚那个铃铛是不是响了?”苍叶拿出珍藏的大瓶装碳酸饮料,倒出一杯递给了我。

“谢谢。”没见过的牌子,不过挺好喝。

从星河姐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有些不愉快,失落又有些意难平吧……然后非常自然地遇到了打开门的苍叶。

大概是隔着墙被他听(嗅)到了什么,不过无妨,本来就是为了找他而来的。

“铃铛响了哦,你在生气吗?”

“那个,怎么说呢……抱歉哦。”

“抱歉吗?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唔,是那个啦,我的坏习惯。”

“懂了,一旦意识到可能给别人带来了麻烦旧立即道歉,与其说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如说是害怕被对方责备,比起攻防更重视回避的策略,意外的相当狡诈呀。”

“要说狡诈你也不赖吧,这不是连我的铃铛是什么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吗。”

“不是限制器而是警报装置么,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是多少有些吃惊呢,话说这算是什么秘密不成?”

说到底不是像风铃那样带着寂雅趣味的装饰品,而是在探知到可能存在于精神层面的危机之后给予警示,只是难过的话倒也没什么,要是真的生气起来可就麻烦了。另外,尽管对于这个功能多少有些不爽,但我还是很中意这玩意的造型的。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是从森罗那里拿到的最初的礼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别人来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我有点想炫耀。

“是吧是吧,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嘛,不过我姑且是侦探来的,虽然是自封的。”

“是侦探……?”

“那就展示一下好了,大哥今天的底裤是■色的。”

“唔,你怎么知……喂!”

“对吧,侦探的本职可不是做什么推理,侦查和搜索才是基本,还有……”

“没错……!虽然没错,但是你小子刚刚管我叫大哥了吧!同样的伎俩我可不会中第二次!”

上次可不就是被那个毫无演技的表演给摆了一道!这次可别想骗过我你这狼(来了)少年!

“啥,等等等一下……!”

探求心的驱使着我不顾阻拦强行扒开他的衬衫,解开绷带……呀,“是真的……”

伤口是真的,虽说也可以刻意为之,但要是为了恶作剧而刻意捅自己几刀也太那个了,不可能的吧。

“太过分了……!”

“啊,抱歉。”这次是认真的。

“好,那就言归正传,”苍叶迅速整理好了衣服,眼神里仍然带着几分怨愤,“不过这还真罕见,你不是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生气的的人吧,说到底只是自责而已,说到底你根本没有生姐姐的气,虽说无论如何都是姐姐有错在先,但姐姐的犯下的错和你的迁怒并不能划上等号,这也正是你无法正视自己的证明。”

说的没错,我应当是有堂堂正正地向她抱怨的资格的,但却因为自己的怯懦而变成了迁怒……之后必须得道歉才行,然后认真地斥责地她一顿!

“想清楚之后心情有轻松一些吗,我听说要是积攒了太多压力的话,‘那个’会跑出来吧。毕竟是非常时刻,这种风险还是扼杀在摇篮里比较好。”

“你连这件事都打听到了吗?”虽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但这么说出来多少让我觉得有些羞耻。

“放在角色的情报栏里能放两页的占比吧。嗯,我确实很细致地做了背景调查哦,积累了过多压力的就会呈现出粗鲁而好战的一面,和平时的温顺的印象截然相反,所谓‘黑苍辉’的现象。”

“唔,那你是怎么理解这个现象的?”

“要我说的话,很普通吧。”

“很普通吗?”

“没睡好会烦躁,作业太多会烦躁,挨了骂会郁闷,这不是相当普通的一般人么,相比之下你的阈值反而是高的了,这不是超级好脾气么。

不是常有别惹老实人之类的说法么,因为老实人不会轻易生气,一旦生气就说明事情严重了。不过呐,即便说像是变了个人,也不能说生气之后展现出来的就是本性,这就像是在说平时老实的样子只是伪装,哥哥你平时是在装好人吗?”

“我可不觉得我算是什么好人。”

“这份毫无自知之明的傻劲我也挺喜欢啦,总之先起个名字好了,‘黑苍辉’么……不合适,

既不是二重人格,也不是暴露本性,我想想,嗯……那就叫Alterego吧,‘苍辉alter’,有一点黑暗剑士的感觉耶。”

这小子不会是被什么游戏或者动画给影响了吧。

“Alter……变化的自我?”

“权且当作是和自己几乎一样的二重身之类的东西,比方说Ava就可以说是那个人的Alterego吧。”

“啊……”拟似的人格副本么。

“除此之外,在文艺作品中也常常被用于描述具有类似性格的不同角色。”

“这么说的话,你们兄弟两个不就是……?”

“我和小牙么,确实可以这么说呢,但实际上我们只是在扮演各自被分配的角色,他是自由而带着些许粗暴的一面(本我),负责进攻的杀人鬼,我是拘束而时刻保持冷静的一面(自我),负责防守的名侦探,犹如杰基尔与海德,同一事物的一体两面。

咳,别在意,只是角色扮演而已。”

攻守兼备呀,在列车上我也确实领教过了,两个人在一起还是挺难对付的。

可惜依然不是我的对手,呵。

“总之,虽然不怎么贴切,但简要地说就像是数学教授和犯罪界的拿破仑一样,虽有表里之差但二者都非伪装,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没错,因为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秘密嘛,真正的表里如一可是相当难得的。”

“人人都有另一面的意思呀……”

其实是相当通俗易懂的事,但是压根没有留心啊。

“那么回到主线上来吧。”

“主线?”

“所以,在你看来,如今被困在馆里的诸位,有谁像是会干出那种恶作剧的人呢?”

恶作剧是指将Ava解体这件事吧。

依我看来,虽然聚在这里的尽是些怪人,但不会有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但恶性事件确实发生了,而犯人必然在我们之间。

是因为某人藏起了另一面么……

先不说那个,“可以再来一杯吗。”我举起已经空掉的杯子。

“不给。”

/

没拿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而且比预想的花费了更多的时间,现在才开始准备午饭的话就有些迟了。

学姐那边也毫无准备的样子,明明昨天还那么起劲……

好在醍醐小姐带来的东西里也有不少热一下就能吃的速冻食品。

“怎么说呢,就像是在超市采购一样。”镜花站在厨房的储物柜前。

“我觉得比较像自助餐。”我走上前。

“别开玩笑了,我才不会去那种让客人取了半成品自己烹饪的自助餐厅。”

这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不过我还以为你会自己做午饭的。”镜花头也不抬地接着说道。

“嗯……说到底我会做早饭也只是出去兴趣而不是责任什么的,而且现在才开始做午饭就太晚了。”

“正好,我要去给那位蜘蛛小姐送午饭,你也有想打听的事吧。”

“当然。”还有很多事情想问她。

来到禁闭室的门口,镜花揭下贴在门上的胶布以解开锁,然后通过下方的小门将烤过的披萨送了进去。

“织梦小姐,可以吃午饭咯。”我向里边喊话。

“唔唔……”门的那边响起了软绵绵的声音,“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啊……”

“那什么,睡着……”镜花停顿了一下以整理措辞,“没休息好吗?”

莫非这家伙只有和女孩子说话的时候才会变得有礼貌……不会吧?

“啊哈哈,别在意,人家是蜘蛛嘛,到了冬天就会犯困。”织梦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还有什么事?”

“唔?”

“听起来小辉也在呀,这么说,是例行的审讯?”

“唔嗯……抱歉。”

“那我先回房间了。”镜花取出一卷胶带,再次上好锁。

“回去了吗?”我问。

“我有一些想一个人思考的事情,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叫我好了。”

“是……”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毕竟是镜花嘛,无论何时都是可靠而值得信赖的。

好,先把眼下的事情办完吧。

“想知道什么,凶器吗,还是不在场证明?趁现在还能问就好好问个够吧。”

听起来织梦小姐似乎是很高兴,整个人精神了起来,不知为何。

“是动机……不,不是,不是咬定你就是犯人意思,是指……织梦小姐来到这座虚数馆的动机。”

“咦,从这个角度出发吗,但我觉得这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吧,我想你也应该从傀儡师那边打听到了,我是受了委托来制作鱼线的。”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既然如此,在馆被打捞上来之后,织梦小姐就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才对吧,所以,你没有马上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织梦小姐沉默了几秒钟,随即切换成了爽快的语气,“真拿你没辙呀,其实是因为人家也有一些私心啦,想要跨过虚与实的境界,看一眼世界的里侧的景色,若是能更进一步,搭建起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就更妙了。”

“这也是……与生俱来的目的吗?”

编织梦境与现实间桥梁的蜘蛛,阿特拉克·纳克亚(Atlach-Nacha)……莫非这就是她的起源……不可能的吧,一来织梦小姐的身上并不具备任何神性,二来那种蜘蛛神也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或者,根本不是来自这个世界的东西……不会吧。

“唉呀,我没告诉过你吗,蜘蛛可是很擅长编织(捏造)的,若是相近的概念就可以简单地缝合在一起,捕梦网也好,阿拉克涅也好,只要是适合的元素就能为我所用。”

印第安和希腊的传说,再加上日本民俗故事中的土蜘蛛,把概念混加在一起以构成拟似的神灵。

啧,再怎么说这种自我改造也太离谱了,这是何等冷酷无情的节肢动物才干得出的事。

“不过,与其说是天职,不如说是天性,我也并非接受了誓愿而舍弃人性,而是生来就与常人不同,不论我是否愿意去承认,这份目的才是真实的自我。”

本我与自我近乎同质,何等的表里如一。

好比……无法吐梦的蜃就只是普通的大蛤蜊而已,神与怪异之流大多是伴着愿望和目的而生的。对于织梦而言,若是不去编织什么也就没资格自称蜘蛛了吧。

“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呢,生而为人却是如此的姿态,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唔,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啦,本来每个人就都是与众不同的嘛,没有必要去追求所有人的认同,也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喜欢自己,那个,该怎么说呢……能成为理想中的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了不起的?”

“哈哈哈哈,小辉你很清楚嘛,能做到不带偏见一视同仁众生平等,作为旁观者而言实在是太优秀了,但作为当事人又如何呢?

唯独对自己的存在感到不满吗?”

织梦的语气在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犹如捕食的螯肢。

“没有。”我毫不迟疑地作出回答(回避)。

“我呢,在决定舍弃人的身份之后,把大家都吃掉了,骨、肉、血、魂,一点不剩地全部都吃下去了。”

“大家是……”

“在人类创造的文化中,被称为父母啊家人啊那一类的东西吧,爱这种东西,虽然听着很漂亮,实际上和美味根本沾不上边嘛。”

“……!”这……这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过了。

“很过分对吧,我知道自己做了无法被原谅的事,可就算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这也是我的爱,这也是我的真实。

那你又如何呢?

若非憎恨着自己的形态,又为何要强迫着自己去迎合别人?

为何要收起獠牙?为何要藏起本性?

作为人类而活,那真的是你想要的东西?

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像是看透了我的本性一样,令人不愉快的说法。

“因为你不可能为别人而活,

因为你不可能去爱任何人。”

完全正确,一点不错。

非常的,令人觉得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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