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地击溃了杨思空，董念语以及两人的异兽，在众多修行者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实力，柳澜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或欣喜，反倒是一片平静。
他觉得这或许是自己心境升华的体现。
所谓实力，拥有才是要义，他人的知晓与认可，都只是外在的因素，不能，也不应该影响到自身。
他只是作为自己，为了保护心爱的人而挥剑，仅此而已。
淡淡地扫了一眼兽王殿的人，柳澜收起了紫电剑。
“胜负已分，所有仇怨等出了飘雪城再自行清算。我不会再重复下一遍。”
言外之意，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再有下次，他便不会手下留情。
杨思空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腹间伤口，一手指着柳澜。
不知是畏惧还是愤怒，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雪源那边的一群人也都被柳澜凌厉霸道的手段吓住，也不敢上前搀扶，纷纷低下头，或是移开了目光。
见此情景，无生道门的葛舟眉头蹙起。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就在片刻前，兽王殿的三人，许平、杨思空，还有董念语，还如众星捧月般被这群人包围着，意气风发，大有睥睨同代之势。
转眼间，一废两重伤，原本恭维谄媚的人却没有一个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或是帮他们照看一下伤势，让他们看起来仿佛被天地遗弃一般，凄惶，可怜。
葛舟不禁想，当年无生道门的祖师一辈，被太玄道门和昊阳宗逼出东域时，是否就是这种境况呢？
那个时候，其他宗门也是因为畏惧昊阳宗的威势，而纷纷噤声吧？
一想到这种可能，葛舟便气血上涌。
他很想站出来，怒斥柳澜欺人太甚，竟然站在魔修一边帮忙欺辱兽王殿，简直是正道败类，人神共愤。
但他终究还没失去理性，谨记着师门的教诲，知道这种时候不能逞无谓的意气。
除非他有实力。
能击败柳澜，让所有人信服的实力。
葛舟握紧了拳头。
忽然，他察觉到熟悉的波动，神色微变，取出一枚符箓。
这种符箓只能用来单向传送或接收消息，而且是一次性物品，但价格却并不简单。
无生道门的传讯玉石只能在自家宗门内使用，出来后就不得不依靠这些符箓道具。
葛舟迅速读取了符箓中的信息，脸上立刻浮现喜色。
一旁的朱娥留意到他的动作与变化，不解地问道：“师兄，怎么了？”
“余师兄和刘长老已经到了，而且正在向这边来。”
葛舟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难掩的激动。
“真的？太好了！”
朱娥立刻惊喜地叫起来。
无生道门发觉闫鹏与楚欣可能遭遇不测后，本着不能浪费进入寒潭名额的念头，紧急加派了新的人选。
此人便是三十六仙苗中名列前茅的余沧，升月后期的修为。
除了余沧外，还有知我境的长老刘斯群，陪同护道的同时，也是为了调查闫鹏楚欣两人的死因。
无生道门位于南疆，与冰琅域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余沧和刘斯群动用了宗门至宝来赶路，才终于在今日抵达飘雪城。
入城后他们便径直前往冰琅域，寻找葛舟与朱娥会合，却扑了个空，询问过留守的弟子后才得知两人去了望天台。
听说望天台正在进行比斗，还有昊阳宗与冰琅域作为共同见证人，余沧和刘斯群便也坐不住，一起前往望天台。
葛舟收到的，便是留守弟子传来的消息。
“师兄，那我们……”
朱娥看了望天台上一眼，又转过头看向葛舟。
葛舟冷笑：“他昊阳宗如此欺人，我们无生道门，自然要站出来，主持公道！”
刘长老乃是知我境修为，有他老人家在，谅这柳澜也翻不了天。
于是，他霍然起身，看着望天台上的柳澜。
“与魔修为伍，欺压同道，没想到昊阳宗的代表，竟是这般模样，当真让人失望。”
因为掺杂了灵力，葛舟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柳澜正要宣布散会，各回各家，听到这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来捣乱，便不由得皱眉。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观众席中，面带自信与鄙夷之色的葛舟。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阴阳人？
柳澜没急着反驳，而是重复了一下葛舟话语中的某个词语。
“同道？”
他用下巴指了指齐齐倒地的兽王殿三人：“你是说他们？”
这略显倨傲的态度愈发激怒了葛舟。
“自然！兽王殿乃是我正道的……”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柳澜懒得听他絮叨，直接打断了葛舟：“这种颠倒黑白、助纣为虐，赢不了又输不起的无能小人，也配做我柳澜的同道？
你是在侮辱我，侮辱我昊阳宗，侮辱这云扬大陆的正道宗门吗？”
或许是柳澜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葛舟一时间竟卡了壳，愣在了那里。
其他人也感觉怪怪的。
明明是那么傲慢的话语，为什么到了柳澜嘴里，听起来就那么合适呢？
而且看着这突然跳出来指手画脚的道士挨骂，总觉得心里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台上，柳澜继续说着：“这几位姑娘或许是魔修不假，但她们能在那少女被调戏时站出来，并且愿意接受我与殷兄的建议，在望天台上分高下，而不是在飘雪城内生事。
反观你口中的正道兽王殿，对此等恶行却是放任不管，助纣为虐。
更是屡次违背公平比赛的精神，视约定如无物，食言而肥，品德低劣。
哪有半点正道宗门的表率模样？”
柳澜自然而然地给城门的冲突定了性——雪源调戏少女，同伙助纣为虐，反而是几名女魔修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雪源以及兽王殿等人是作恶多端的反派，女魔修则是正面人物。
这种反差，让在场的吃瓜群众们都感到极为新奇。
毕竟，他们平时都听惯了魔修作恶为祸的消息，冷不丁听到魔修做好事，都难免有些心情复杂。
但人的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潜藏着对传统的悖逆，对离经叛道的追求。
也因此，人们对于打破常理的事物，总是怀着一定的热切与好感。
更别说，还是几个美丽的少女。
在柳澜煽动性的话语下，观众们开始发出大大小小的议论。
“昊阳宗代表说的有道理啊，对魔修都能如此客观，这心胸气度，不愧是大派弟子。”
“是啊是啊，刚才他还遵照约定把那宝珠给了人家，并没有因为对方是魔修就食言。”
“这么看兽王殿可真不是东西。”
“我支持柳澜，支持那几位漂亮姐姐。”
“有一说一，不吹不黑，纯路人，确实。”
“……”
听着这些议论，葛舟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本想站出来指责柳澜，恶心一下昊阳宗，若是能让在场的人对昊阳宗产生负面印象，那便再好不过。
却没想到被柳澜一番话怼回来，弄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柳澜看了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不知这位愿为兽王殿打抱不平的道友，代表的又是哪家宗门？”
说出来。
让大家都知道是哪家宗门这么没下限，居然愿为这样的兽王殿出头。
葛舟僵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羞又恼。
见状，始终没有说话的殷华叹了口气。
他已经认出了葛舟，毕竟无生道门的人就是他亲自接待的。
虽然不喜欢葛舟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生乱的举动，但继续放任事态发展，也不是他这个冰琅域大弟子该做的事情。
于是，殷华轻叹口气，准备站出来，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但刚要开口，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皱眉看向了天上。
柳澜慕倾城等人也纷纷有所察觉，向天上望去。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望天台上空响起，回荡开来。
“昊阳宗小辈，过分了。”
两道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一股淡淡的威压弥漫开来，令不少人变色。
“知我境，竟然是知我境的前辈！”
“好强，这就是知我境吗？”
“他们是谁？”
“不知道，但看样子是来找麻烦的。”
柳澜晃着金雀扇，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新来的两个人。
一个年轻男子，身着青色道袍，脚踏法剑，气度非凡。
一个耄耋老者，穿一身朴素长衫，微微有些驼背，背着手凌空而立。
葛舟眼睛一亮，心中大安。
“见过刘长老，见过余师兄。”
朱娥也来到他身边，向天上二人见礼。
殷华的眉头跳了一下，立刻明白这突然出现的两人，是无生道门的高手。
那姓余的青年，想必就是无生道门三十六仙苗之一的余沧。
至于那姓刘的老者，殷华搜索了一下记忆，发现并没有什么印象。
这也不奇怪。
他又不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哪里能把各门各派的人都认全。
就算他想认，那些宗门也不肯啊。
谁家还没几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底牌了？
殷华生怕柳澜嘴快，再说出什么怼人的话来，连忙走上望天台，来到柳澜身边。
他冲着天上的老者微微拱手：“原来是无生道门的前辈驾临，殷华有失远迎，还望前辈见谅。”
刘斯群看了殷华一眼，点点头：“雪域主的大弟子，无妨，老朽并非在意虚礼之人。”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从天上落下的架势。
殷华轻轻眯了一下眼睛。
仰望的视角，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而刘斯群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则让他感觉更不舒服。
同样有这种感觉的，还有一旁的柳澜与慕倾城。
巧的是，这两人，心眼儿都很小。
殷华看着刘斯群：“前辈……”
“招呼一会儿再打，老朽有事要找那边的昊阳宗小子。”
刘斯群把殷华的话堵了回去，看向柳澜。
柳澜不慌不忙，脸上带着微笑：“有事？”
刚刚殷华已经道明了这是无生道门之人，他自然不会跟他们客气。
说起来，闫鹏和楚欣还是死在他手上，不知无生道门会不会找到什么线索。
没有最好，若是有……
他也不会承认。
刘斯群冷哼一声，目光扫过重伤的兽王殿众人。
“残害同道，还如此不知羞耻，妖言惑众。
昊阳宗还是这么肆意妄为，真乃云扬之大祸。”
“呵，”柳澜笑容微冷，“原来又是一个分不清是非的糊涂鬼。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看到你这样，我也就不奇怪无生道门为何会没落了。”
一旁的殷华听到柳澜冷笑，就心知不妙。
还没来得及阻拦，就听柳澜直接骂无生道门的老者是糊涂鬼，直接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一众年轻人，以及诸多观众，也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当面辱骂一个知我境大能，真、真……
真乃吾辈楷模也！
刘斯群如枯树皮般皱纹堆叠的脸皮轻轻抖了一下。
他身旁的余沧留意到这一幕，下意识地想要驾驭法剑远离刘斯群，但最后又硬生生忍住。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能做出这种举动。
“哼哼哼……”
刘斯群发出阴沉的笑声。
那苍老的声音就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听着令人格外不舒服。
“好，好啊，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老夫说话，你……”
柳澜一挥扇子：“那是因为你始终窝在无生道门那口狭小的枯井中，没有见识过外面的风景，不知天高地厚。
见多了，你也就会明白，天底下能这样和你说话的人，有的是。”
搁这儿跟谁装老前辈呢？
昊阳宗那些师叔师伯，哪个不比你这快进棺材的老东西厉害，也没见他们像你这么能装。
“小辈狂妄！”
刘斯群大怒，原本的从容余裕瞬间消失。
他抬起枯瘦如鸡爪的手臂，立刻便有灵气凝聚，在空中掀起狂风，气势惊人。
“今日，老夫便代你师长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何为礼数！”
随后，他向下一抛，裹挟着庞大能量的灵气团便砸向了望天台上的柳澜。
没有招数，没有道法，只是单纯地以修为境界的差距来镇压。
柳澜面色轻松，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金雀扇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紫电剑。
他昂首，迎风而立，直面袭来的青色耀眼光团。
正待挥剑时，一个身影却出现在身边，与他并排而立。
柳澜转头，正对上慕倾城那双沉静如夜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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