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师妹早就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
听柳澜这么说，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愕之色，包括陈婉在内，齐齐看向低头沉默的徐莹。
“小莹，这是怎么回事？”
徐扬皱着眉，不解地问道。
徐莹竟然知道是谁在害她，那她为何不说？
这岂不是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吗？
“哥，柳师兄，你们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好吗？”
徐莹捂住脸，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
见妹妹这样，徐扬也无法再逼问，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柳澜。
这里你最大，你说了算。
至于秋婵，因为自始至终保持着旁观者姿态，已经被他下意识地给忽略掉了。
柳澜见状，心中无奈。
到头来还得自己来充当这个恶人。
“抱歉，徐师妹，这件事已经不是追究不追究的问题了。涉及到魔修，关系宗门安危，我不肯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柳澜说着，目光落在陈婉身上。
“事到如今，陈师妹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扬与赵雨笙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被洛薇按在座位上的陈婉。
即便再迟钝，也能感受到柳澜话语中的别样意味。
侥幸之心熄灭，事到临头的陈婉反而平静了许多。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柳澜，然后转向徐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的声音很温和，如同最亲近的姐妹，传达出的意义却无比残酷。
这无异于承认柳澜所作的推测，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就是那个为星罗教魔修传递消息的内奸。
她就是那个给徐莹下寒毒的凶手。
徐扬的眼睛瞪大，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陈婉？
怎么会是陈婉？
他怀疑过很多人，却唯独没有怀疑过这个与他们兄妹两人并肩作战过许多次的温和少女。
如果连同患难共生死的朋友都不能信任，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任？
但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它就这样毫不掩饰地，将血淋淋的现实呈现在徐扬面前。
徐莹捂着脸，有泪水自指缝间流下，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拼命摇头否认。
“不是你，不是你……是我，不小心被毒虫咬到了……”
陈婉露出无奈地笑容，伸出手，将徐莹的手握住，拉下。
秀美的面容到处都沾满了泪水。
“你不是喜欢说谎的人，不要这样勉强自己。”
陈婉轻声说着，好像在望着一件精美易碎的珍宝。
“我就是柳师兄口中那个与魔修勾结的人，或者说，我进入昊阳宗这件事本身，便是一个阴谋，一个为了刺探昊阳宗机密而实施的阴谋。”
在众人无言的注视中，陈婉开始诉说。
“柳师兄说的一点也没错，给你下毒的人，就是我。”
“不，不是你……”
徐莹流着泪，无力地重复着否定的话语。
“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扬握着拳头，青筋暴起，咬着字眼问道，竭力压制着动手的冲动。
即使是陈婉，敢伤害徐莹的话，他也决不能原谅。
“硬要说的话，应该就是为了扼杀昊阳宗有潜力的新人，削弱昊阳宗的力量吧。”
陈婉笑容中多了些苦涩，握着徐莹的手微微收紧。
“你们兄妹两个，天资优异，修炼刻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昊阳宗的力量壮大呢？毕竟我可是星罗教的奸细啊。”
“就为了这种事……”
徐扬怒发冲冠，直接取出长剑，指向陈婉。
“哥！不要！”
夹在两人中间的徐莹立刻站起身，将陈婉挡在身后。
“小莹，让开！她可是给你下毒，差点害死你的凶手！”
徐扬厉声道，握剑的手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但妹妹挡在眼前，他根本无法轻举妄动，生怕一不小心伤到她。
看着徐莹的背影，陈婉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随后，她看向柳澜：“柳师兄，既然你已识破我的身份，我也没什么好狡辩的。无论是当场将我诛杀，还是关入神狱镇压，悉听尊便。”
柳澜则不紧不慢地扇着金雀扇，样子像极了玩世不恭的风流公子。
“陈师妹，你这话可是发自真心？”
陈婉不明白他这么问有何用意，只是点头：“当然。”
“那你就没想过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吗？运气好点，就是永镇神狱，再也难见天日，在囚笼中一个人孤苦地等待着时间流逝，直至死去；运气不好，就是身死魂灭，刚刚踏上仙途便夭折，明明还有大好的年华没去享受，岂不可惜？”
柳澜没急着处置陈婉，反倒很是随意地与她闲聊起来。
同时他招了招手，示意洛薇放开陈婉，回到自己的座位。
感受着洛薇的手从自己的肩头离开，陈婉终于从那种死亡的压抑感中解脱出来，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返回座位的洛薇的身影。
她有预感，如果刚刚自己轻举妄动，洛薇按在肩头的手就会化作夺命的镰刀，将她斩杀。
洛师姐，果然已是明神境。
不愧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了。
她轻轻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或许从柳师兄开始怀疑我的时候开始，事情就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无法主宰自己命运的人，就是这么可悲，只能如无根漂萍般随波逐流。
“你有没有那个能力暂且不说，我看你好像根本就没有争取的意愿，陈师妹，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呢？”
柳澜微笑着问道，令陈婉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太过惊讶。
“柳师兄果然是聪明人，连我的心思都能猜得如此准确。没错，我就是在寻求解脱。”
“婉儿！”
徐莹被她的话吓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你明明，明明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陈婉苦笑：“小莹，你不知道，我从未有过第二条路。蚀心毒每三个月发作一次，如果不定期服用特制的抑毒丹，我就会抓破自己全身的皮肤而死……只要此毒不解，我就永远摆脱不了她的控制。”
“她，她是谁？”
“星罗教副教主，冯蔷。杀了我所有的亲人，又将我养大的人。”
听着她们的对话，柳澜心中了然。
蚀心毒，这就是冯蔷用来控制陈婉的手段。
虽然没见过这位副教主，但仅凭这几日所得的消息，柳澜就已经能大概想象到冯蔷是个什么样的人。
残忍，狠毒，还有点心理变态。
更重要的是，她与慕倾城有过节。
这种时候如果不抓住机会狠狠打击一下老婆的仇人，柳澜就白活了。
想到这里，他轻轻咳嗽一声：“你就没想过寻找解毒的手段？”
“没用的，蚀心毒是独属星罗教掌控的奇毒，除了教主副教主和几位长老，没有人能接触到解毒的丹药，就连擅长治伤解毒的百花楼对蚀心毒都束手无策。”
这么厉害？
柳澜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秋婵道：“我也听说过，有中了蚀心毒的人，不愿屈服星罗教，逃脱后前往百花楼求助，但还是没能活过三月之限。”
“百花楼是救不了，还是不敢救？”
洛薇反问，怕不是百花楼畏惧星罗教的威势，没有拿出真本事来吧？
柳澜摇头：“没区别，就算百花楼留了手，也合情合理，不能拿自家宗门的前途来赌一时之气。”
说到这里，柳澜看向陈婉，目光认真：“陈师妹，若我能解蚀心毒，你可愿脱离星罗教，弃暗投明？”
“柳澜，你……”
秋婵有些意外。
这一出，事先商量时好像没提过吧？
你怎么不按剧本来呢？
其他人也都露出诧异之色。
徐莹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陈婉离开座位，直接拜倒在地。
“求柳师兄出手，救婉儿一命！”
“师兄，您，真的有解决蚀心毒的办法？”
陈婉半是怀疑，半是期盼地问道，原本一副心死的模样，现在却重新燃起了希望。
柳澜不置可否，说道：“我只问你，如果解除蚀心毒，你是否愿意离开星罗教，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自然愿意！”
陈婉答得干脆。
离开星罗教，摆脱冯蔷的操控，是她做梦都想实现的事情。
只是天长日久，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惩罚，早已将她的希望磨灭，不在对此抱有希望。
现在，她从柳澜这里望到了曙光，怎能不激动？
啪——
柳澜合起金雀扇，在掌中轻拍。
“好，我需要准备一段时日，在此之前，你便留在辉夜峰，没有我的命令，不得随意离开，你可愿意？向星罗教魔修传递消息之事，待给你解毒之后再做追究。”
“我愿意！”
“多谢柳师兄！”
陈婉与徐莹同时躬身，要向柳澜叩首，被柳澜制止，挥出一道灵气将她们扶起。
而后，他看向秋婵：“陈婉虽来自星罗教，但一来是受魔修毒药所控，身不由己，二来她从未修炼过魔道功法，一身修为皆是在拜入宗门后修成……我想给她一个机会，师姐，你意下如何？”
秋婵轻叹了口气：“你都已做出决断，我也不好强行更改。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打杀，可不是昊阳宗的风格，你此举倒正合本宗理念。”
柳澜微笑：“还是多亏了师姐的言传身教。”
小小的马屁奉上。
秋婵瞪了他一眼，看似责备，心中却很是受用。
事情暂且解决，所有人都轻松了许多。
唯有徐扬，握着剑，神色纠结，似乎很难接受这件事。
柳澜看出他的心结，没有直接出言开导，而是给了陈婉一个眼神。
这种时候，还是当事人亲自来比较有效。
陈婉会意，走到徐扬面前，低头行礼。
“徐大哥，给小莹下毒是我的错，我愧对你们。你若心中有气，尽可找我为小莹报仇，我绝无怨言。”
“你……”
徐扬声音高昂，刚要说什么，却被徐莹给打断。
“哥……”
面对妹妹楚楚可怜的祈求目光，徐扬心中的怒火再盛，也只能压下去。
最终，他长叹了口气。
“既然小莹都不计较这件事，为你求情，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希望你不要辜负小莹和柳师兄他们的一片苦心。”
“多谢徐大哥宽宏大量。”
陈婉拜谢，徐扬神色僵硬地摆了摆手。
要让他立刻原谅陈婉难度太大，但这总不失为一个好的开端，相信通过今后的相处，这点心结会自然而然地化解。
“徐师妹还真是善良。”
柳澜身旁，洛薇小声感叹道。
能原谅差点害死自己的人，还帮她求情，她自问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我倒觉得和善良没什么关系。”
柳澜笑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淡了点儿。
“嗯？”
“你真觉得陈婉是为了扼杀天才才对徐莹下毒的？”
“什么意思？”
洛薇不解。
柳澜没有回答，笑而不语。
目光越过对面陈婉等三人，落在辉夜峰起伏的沟壑山坡上。
嫩草青葱，来点百合花点缀，应该很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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