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理想
“所以，我还要等多久？”严吟问。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走走，陪我聊聊，或者你想再来练练吗？”看着自己父亲的笑脸，严吟叹了口气。
海面上，大船劈波斩浪，白焱冥将土元素的核心从法器里拆出来，换成自己的——虽然已经准备了很久，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自己的法器，用不惯法杖之类的东西，这种能一直飘在自己边上的东西现在的工匠可造不出来了。
“他回复了，”秦恩仪把手持终端放在白焱冥眼前，一张照片，是一个，类似于电视机，但和现在不一样的东西，“你猜着玩意儿多长时间了？”
“几十年罢，而且看着像故意做旧的，他也会买假货——”还没说完，秦恩仪几乎要把他掀到海里去。
“万年以上，这个东西，在我们的文明出现前，就有了……而且埋的很深，好几个深矿井都挖出来了——毕竟开始时间差不多，现在深度已经是突破记录了。”
“你想说什么？”白焱冥显然已经想到了，“……那和我们的猜想差不多咯。”
“我到还是希望不一样，这样一来，难度瞬间上升了好几个档次罢……”
“反正，我们是铺路石，到时候吃苦的，也不是我们。”
“你想一死了之吗？”
“有时候，当然。不过现在不是时候。”白焱冥看看天上，“我们总是会死的人，不是吗？”
“所以你肯定能活到死的，傻子。”秦恩仪把终端拿回来，打了个哈欠，舒展了下腰肢，总是开夜车也不好，特别是消耗还那么大，这可比给伊治疗累多了。
原皇宫内。
“啊啊啊啊啊啊！你卑鄙！无耻！下流！”爱尔菲把手柄往菲索尼斯头上扔，正巧砸在鼻梁骨上，“居然用零食诱惑我，然后趁虚而入，你算什么君子！”
“我本来就不是，你是不是傻，这么明显的骗局，这么经典的阴招，我不偷袭我是那个。”白焱冥把爱尔菲近乎提起来，“打个游戏，至于吗？”
“至于！我已经连续二百四十九场没赢了！这是第二百五十场！”爱尔菲近乎要哭出来。
“哦，”菲索尼斯看看她，“你个二百五。”
“黑暗，黑暗，太黑暗了！我要黑化——”还没叫完，爱尔菲就被一块面包堵住了嘴。
“你加油大战机器人好了，多练，别老找我烦。”菲索尼斯将游戏调成训练模式，自顾自离开了。
很清净，没什么人，摆脱了中二暴力小朋友，特别是死鸟也不在，这简直就是天堂，他这么想着，走在一处连廊，日光洒落，但他更愿意走在阴影里，而非被虚幻照耀。
罗曼诺夫朝他的方向走来。“大人……”他轻轻说了声，刚要行礼，对方做出了手势示意他不需要，接着又拐了个弯快速离开了。
即使是没落许久的家族，自己应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不存在，但和这种对自己来说是恩人一般的人物，还是要有敬畏之心。要不是他，自己可能还在奴隶市场里吃泔水。
大家都是这么来到这里的，实验成功的，失败的，活下来的，死去的。但大家都心甘情愿，因为那个男人愿意把自己当作平常人看待，愿意给自己的人生一个机会，让自己还有博一把的希望，这样，死而无憾。
他不是第一个，他听说过同伴的事迹。继承了毒师血统的，医者留下的孤儿，成为了现在团队的大姐。
流浪荒原的凤凰，尚年轻就经历过了世间沧桑，庞大的族群只是一人，如今却是和自己关系复杂的“朋友”。
被浪荡的女人遗弃的女孩，在街头的雨中发着高烧，被抱回来时，近乎是奇迹让她活下来，现在却又是一个缺乏情感却十分有能力的人。
奴隶市场里的自己，被虐待，被打骂，皮鞭下，自己原来的鳞已经不剩几片，变态嗜好的人将它们入药，就在最后一片的价值也被剥离，将被处理时，他带人进来救了自己。
实验室里的女孩，被作为实验品，不断接受更加惨无人道的事情，她对生活失去信心，一度尝试终结自己，下不去手，黑暗在年幼的女孩前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即使被救出，也只能用外人眼中的疯狂幼稚来掩盖内心的创痕。
他们就是这么一群人，就是这样，为了他们的理想，他们什么都可以做。
“伊。”罗曼诺夫敲敲房门，正在擦拭长弓的少女立刻停下手中的事务，笔直站在他面前。“父亲，有何吩咐。”
“……这把剑，”罗曼诺夫打开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一把剑，“拿给我来。”
“是。”伊点点头，“还有别的注意事项吗？”
“如果可以，你可以把那个白头发的女孩带回来吗？这个不是硬性要求。”
“我将尽我所能。”伊接过罗曼诺夫递过的一张车票，收拾了些东西就出发了。
“又是这样。”菲索尼斯摇摇头，“她，真的只是如此吗？亦或是，在压抑自己的感情，还是根本没有呢……”
阿芙乐尔和林灵在正副驾驶，剩下三人全都在货箱里，林灵看着手中的收容器，感到深深不安。
“我和她约定的时间是不是太晚了？”
“屋子里有物资，她饿不死。”阿芙乐尔只是看着前面的路况，“我倒是担心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按她的身体状况，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害，那种事情，每个月都有，不过是这个大冤种这回运气太背了。”林灵笑了，“她也需要锻炼，她一直在思考，她的思想，只需要一个突破的点，就能让她大转变，希望她自己想的出来。”
“你觉得她和以前相比如何？”
“更成熟了，以前，她可能还和小孩子一样，不过这么长时间下来，她经历了这么些事，总是该成长的。”
“我第一次看见她，还和傻白甜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想后果如何，基本没有思考，不管是谁都肯留宿对方，我是真觉得当初她没半路被阴死算好的。”
“毕竟人家可以预见一定的未来嘛，不过她以前确实很不小心，不过那时候，也没人想着要一定搞死我们就是了。”
一阵寂寞后，林灵看看阿芙乐尔，“你有杀你妹妹的决心吗？”
“没有，”回答的干脆利落，“我只会暂时软禁她，我不会伤害她。”
“如果，你，严吟，你妹妹，必须死一个，你会选择谁？”
“那我去死。”
“……你可以让严吟去的，我只是问问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需要你在我面前表现的和圣人一样。”
“……”阿芙乐尔想了想，“我先说说我的见闻好了。”
“我开始躲避的时候，我必须不断转移，我最多去的地方是每个城的贫民窟，因为他们不会想到，贵族千金会去那里。之前，我也觉得那里恶心，我也讨厌那里，所以最初我的目的，不过是躲避灾祸。”
“伊，就是我妹妹，以前和我说过，她希望所有人都能平等在一起。一开始，我认为不可能，因为贵族的教育里，就把平民描述成低贱的模样。”
“但我发现不是的，就是最底层的人，在最努力生活，他们的一切都来之不易但心安理得，所有东西都是奋斗而来，而不是和某些所谓名流一样，用什么不正当手段，或者和一些巨婴一样，他们在拼尽所有活下去。”
“我认识了很多人，卖挂饰的小贩，最累最脏的匠人，露天烤串的师傅，他们都是痛并快乐着。我意识到，我曾经的认识不对，而且现在，我们真的需要如此一个平等的世界。”
“我理想的社会，是人民的社会，由人民共同治理的社会，没有阶层，没有贫富，大家同呼吸共命运，人们是一个整体，没有你的和我的，都是大家的，甚至没有钱，我们按各自的需要拿去物资。”
“以目前的形式来看，我用痴人说梦评价这个想法。”林灵看看阿芙乐尔，“你克服不了人内心的自私，这种社会会出乱子的。”
“但我们可以努力，我们可以培养一代又一代的人，教育他们，总会有一天，从某一代开始，我们可以克服人内心是黑暗。”
“那又从何开始呢？”
“从我们开始，我们这一代可以作为起点，我们先打造雏形，而后不断进步。”
“……你为了一个你妹妹理想里的世界，想了这么多？”
“这并非不可能，如果我们可以实现，那我愿意为此而死。你们大多从中下层而来，你们的认识想必比我更深刻，你们大概才是中坚力量。”
“……你希望我建设，摧毁我故土的国家？”
又是一阵噤默，阿芙乐尔叹了口气，“至少，这是一个理想，而且有可能实现。”
“那就努力活下去，去实现它罢。”林灵笑了两声，如是说道。
火车站人来人往，伊挎着一个大包，里面是折起来的弓和必需品，她看着票上的车次，静静站立着，等待着。广播里放出来检票的信号，人们张开四肢，如同生出翅膀一样，扑腾着冲向检票口。她也捏着票，机械的走过去，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乘坐这辆庞然大物。
“小姐？”工作人员叫了叫她，她同样机械的给了票，存好票根，过了检票口，之后是安检，她看看挎包，想了想父亲交待自己的事情，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直接递给了安检口的工作人员，对方看了看，叹了口气，直接为她放行。她并不在意写了什么，她只知道这一阶段，父亲布置给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
列车驶来，激起一阵风，粉色的长发在风中飘荡，她迈步向前，拣定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坐下，放下手中的大包，看着外面的景色，她并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无非是人，人，人，建筑，窗户，透过窗户，建筑里的人，不同的族群，发色，瞳色，样貌，服饰，一切都充满意趣和人间烟火，可这些与她没有关系。
她想要的不在此处，阴阳不曾在这个世界调和，如今的这些不过是盖在黑暗上的假象，她虽现在不怎思考，无甚情感，但她还记得自己的梦，记得梦与现实，依然有差。
列车缓缓开动。
“小偷！有小偷！”尖锐的声音喊叫起来，但是车子已经开动了，小偷现在也下不去，伊看看周围，人们却都是捂着自己的东西，没有人回应那求助的声音。她从包中摸出手甲，想了想，还是套在左手上。站起身，穿过一节又一节混乱的车厢，一个小偷，却引发如此大的骚乱。伊摸摸口袋里，该在的都在。她深呼吸，向前冲去。长靴上的铁甲片碰撞着，戴着丝绸手套的右手拨开人群，依稀看见前方一个人，拿着几个包，推搡着人群向车尾冲去，伊抓紧几步，一伸手，右手抓住了那人的尾巴，一下拽住了，那人叫了一声，回身要打，伊举起左手握拳，清冷的光线凝聚着，一拳打上去，那人没了知觉，瘫在地上。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不少人惊恐地看着自己，几名车内工作人员散开人群，将手枪枪口对准了伊，“小姐，请不要乱动。”说着拿过包，还给了它原本的主人。
“小姐，请您配合，虽然是见义勇为，但还是得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并没有手铐之类的，这种事情，应该只需要做个笔录，工作人员走过来，伊掏出口袋里的一张名片卡，“请看这个。”她很轻声地说。工作人员拿过来，上面印着“伪天神”的组织标志，其实就是克拉什家的家徽，还有伊的个人信息，以及总统盖章。工作人员赶忙将名片还给伊，鞠了个躬就告退了。
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周围的人都用着一种敬畏和害怕的眼光看着她。很正常，罗曼诺夫赐予了他们很多特权，若在地方遇到什么突发状况，只要是不对严吟一行人，他们甚至可以先斩后奏，按照军队的制度，他们都是默认少将军衔，在地方也有至少是区一级的长官的权力，当然，还有许多，但大多时候他们都用不上，见义勇为之类的事情，这些特权的好处就是可以免去笔录和调查这些耽误任务的事情。人们害怕他们的特权，因为他们的性质不允许人们知道真相。
人们再这个计划里又知道些什么呢？伊看着噤默的乘客们，他们只是认为，罗曼诺夫自己组织武装，篡位夺权，推翻了六千多年来的封建制度，建立了一个被称作“资本主义制度”的社会模式。取消了所有贵族，改革了几乎所有制度。然后在追查几个被认定为“社会不安定因素”的危险分子，然而这只是在贯彻执行驱神的政策，教育改革，发展改革，过去不可一世的，被尊为至上的法术，现在也和科技一个高度了。各种新东西被研发。生活的改善却践踏了人们过往的信仰，他们认为神明终会降下神罚，特别是老人们，有的甚至为此了结自己。许多人都认为追查神器所有者是罪过 因为他们并没有做过什么。包括对部分前朝官员的满门屠杀，并没有任何必要。许多问题仍没有解决。乞丐和贫民依然存在，剥削人民的人从贵族变成了资本家，法术和科学之类的问题，远比不上生存问题，人民在期待更好的国家。
自己理想中的那样的。不知道，姐姐是否还记得。
她仍会想起阿芙乐尔，她也是自己过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过为了更远的未来，有些东西只能让她们去做了。自己大抵是看不到了。拟造神核也会折损寿命，这是力量的代价。不管是在战斗中还是在自然里，还是因为神核的损耗死去，自己是见不到了。这个计划最要紧的三个人一定要牺牲一个，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窗外的风景不断飞逝，无论是对阿芙乐尔还是伊来说，她们都需要思考未来的理想。
“……然后她就从匣子里把长戟抽出来，我和你说，老帅了，虽然她的性格和癖好可能有些小问题，但是，咳咳，我觉得她还蛮不错的。”严吟和父亲说着一直以来的见闻，对方却是一直笑着等等头，严吟愣了一下，“我说，这些你是不是都已经预言过了。”
“不，我所预言的是你该有的命运。”严茗依然笑着，“我对此而研究对策，为你铺路，确保你在前期不会暴毙在路上。”
“该有的命运……”严吟想着，她现在应该已经多多少少对这个词的意思有些意识了。“很显然，祂没有把改变命运计算在命运之内，不过这也矛盾了，总之就是这么个说法，在共同努力下，你们走上了非定下，但是正确的道路。”
“……上一代的神器保管者，你都认识吗？”严吟问，脸色却有些严肃。
“……我们在这里，就在这里，进行过多次会议，讨论这些事情，我们计划了一个整体，在不违背神谕的大体下，能让你们更自由些。包括对罗曼诺夫的方针，我们也让你们自己决定。除了一个大框架外，具体的道路，分为多少，又该怎么走，都由你们自己来判断。”
“你早知道有人会死，却不用你的能力帮助他们躲过？”严吟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是不可避免的，我告诉过他们，而他们都接受了，因为这是自然发展的结果。耶正是他们接受了自然，你们才要去解决罗曼诺夫，去塑造更好的社会。我们需要他做中间过渡，推翻封建，去杀死神，催化你们讨伐他，然后塑造一个我们理想里好的社会。”
严吟似乎已经想到了一些，但她也知道这不是真相，她也不打算过多追问，在不该知道的时间不该知道有些事情。她正想继续说说自己的经历，空间突然出现一个传送门。
“……抱歉，我好像忘记设定时间流逝了。”严茗走到一台设备前，“……抱歉，见到你太激动了，我把时间流逝调成了，外面的，两倍速……”
“你个……！”严吟几乎要跳起来咬人，还没骂，严茗按下设备的一个按钮，打开一个传送门，“我的时间又突然不多了，真是抱歉，不能多听你说一下……不过接下来，我有要事处理。”他将严吟推进传送门，“这些装置的密码都是你的生日，0117，一月十七号。余下的话，等你到了下面再说罢。”严吟跌入传送门，接着便看不见了，这边的门一关闭，另一边的门走出一个人。
“先生，我来汇报计划情况了。”
“……一切顺利吗？”严茗就地盘腿坐下，那个人的也面对他坐下。
“没有大问题，神核差两个，光依旧认为，这不过是老套的勇者斗恶龙的故事。即使真的改变了社会，祂也依旧可以用强硬的神谕再次改变信仰。所以到现在，祂还没有什么行动。”
“好，与我们设想的一样，你决定好……牺牲的人了吗？”
“我会保住严吟，即使是为了先生。”
“你不必如此的，你可以有私心的，为了你的两个女儿……”
“……至少到现在，一切顺利，不是吗……？”
“罗曼诺夫·克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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