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这么说嘛，诺艾尔。”
一般而言，在实力远超自己的龙族面前，小小的人类最好时刻保持着自己应有的谦卑，尤其是在面对正在发火的龙族。
然而芬雷却是毫无紧张感的苦笑一下，淡淡的说道。
“正因为人类的种群数量庞大，所以才免不了出现害群之马，他们的恶意甚至会误导原本是本着赤诚正义之心的好人，以至于做出错误的决定。”
“就算汝这么说，吾也不可能原谅那些擅自入侵吾领地、打扰吾的私人时间的人类!”
“……我不是说‘原谅’，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没有必要对他们的无礼而动怒。”
巨龙诺艾尔的怒意已经犹如实体化的烈焰一般烤炽着芬雷的脸庞，但后者依然是一脸的无所畏惧。
“普通的人类对于巨龙来说，大概也就是蚂蚁之于人类吧——我大概想象了一下，被人唤作‘恶龙’，对于我这种人类来说，可能就像是忽然有一天，地上的小蚂蚁们用砂糖粒摆出一个奇妙的图案吸引我的注意力，它们甚至还能用细若蚊鸣的声音呼喊我的名字。”
说到这时，芬雷居然有意无意的显露出一副浅浅的笑意，仿佛幻想中的场景是如此有趣和奇特。
“遇到这种情况，它们能够找到、记住、甚至叫出我的名字，就是足够有趣的事情了，而至于它们会在我的名字面前加上‘超级邪神’、‘终极邪恶的化身’什么的，反而根本没什么所谓。”
“……嚯，汝这还真是个有意思的思路。”
诺艾尔的怒意还没有彻底消散，但听到芬雷这番说辞，她也忍不住挑了挑眉，看来是对芬雷的想法很感兴趣。
“汝这故事吾以前似乎听‘某人’说过呢，好像说是起源于什么异世界的克鲁苏传说吧……真是巧呢，吾和汝都听过这样相似的故事。”
“是吗？”
感觉诺艾尔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夸赞他见多识广的语气，芬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我也是听那个总在冒险者协会的餐厅讲故事的说书先生说的，那个人总有些很有趣的小故事说给大家解闷。”
“哦，是么……”
巨龙诺艾尔随口应道，可手中的龙卷依然没有随着气氛的缓和而消散，而是一直保持着威慑力十足的高速旋转。
“那汝有没有想过，有些人会因为觉得蚂蚁们的召唤而感兴趣，为了听听它们的愿望进而留它们一命——可有的人，却会因为厌恶、或者是害怕蚂蚁，在蚂蚁喊出她们名字的瞬间只会觉得‘这些怪物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然后一脚将蚂蚁们全部踩死呢？”
诺艾尔有意挑了一个最为恶意的选项向芬雷质问道。
“说的也是呢……”
芬雷似乎是被问住了，又似乎是在思考和周旋。
他不是故意发神经想要向巨龙诺艾尔问这些抽象而又怪异的问题，他是想要尝试正确引导诺艾尔的想法，避免让她又因为区区搭讪的小事情在这里大开杀戒。
既然她会毫不犹豫的一爪子拍死大半的偷猎者、而且还放出两头超强的巨魔狼去猎杀入侵城堡的冒险者，那诺艾尔也不是没有可能真的一记响指就把整座餐厅的人类都化为血沫。
在不了解实情的旁人来看，诺艾尔妥妥的就是一头标准的“恶龙”。
芬雷是知道的啊，诺艾尔是传奇巨龙，A级的“传奇”想要虐杀在场这些最多只有D级的人类，打个响指都算是比较重视仪式感的做法了，正常来说可能眨个眼就足够了。
无论是为了守护在场所有人的生命，还是为了保护巨龙诺艾尔自身不会因此引起这个人族国家的通缉和追杀，芬雷决定一定要阻止她。
但毕竟他很清楚自己一个F级是不可能打的过A级的，更何况诺艾尔有恩与他，他没有理由对诺艾尔动手——既然这样，那就只有“话疗”一个选项了。
思索了一会后，芬雷有了思路。
“那么诺艾尔，你会害怕人类吗？”
芬雷先是顿了顿，随即谨慎的问道。
“……真是笑话，汝猜呢？”
巨龙诺艾尔原来还在想，这个芬雷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究竟会说些什么来阻止她，没想到竟然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来，诺艾尔当即冷笑着反问了一句。
其实关于刚才芬雷提到那个“蚂蚁用砂糖摆出奇异法阵召唤人类”的克鲁苏式传说，巨龙诺艾尔说了她是“听‘某人’说过”，而这个“某人”正是艾登-诺亚。
一连两次从芬雷-布莱克身上再次找到他与艾登的相同点——虽然前一次是因为那把火药动力的霰弹枪，这一次则是一个有趣的蚂蚁故事，而且两次“巧合”芬雷都有意无意的拿出了可以自圆其说的理由，可这根本无法阻止巨龙诺艾尔愈发的怀疑他的身份。
“……虽说吾无意去试探他，可这人类幼崽居然一天之内一连两次暴露出这么多破绽……难道他早就找回了艾登的记忆，现在只是在装傻试探吾？？”
转念之间，诺艾尔脑袋中便冒出了如此可怕的阴谋论。
“就算真的是艾登，他胆敢用这种事情来戏耍吾，吾也绝对不会原谅他……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年擅自选择了死亡!都怪他自己!!”
不经意的，巨龙诺艾尔攥紧了拳头，手指的骨头嘎吱作响。
“肯定不害怕吧……也是啊，毕竟你可是和那位始皇帝一起打败了原初魔王的传奇啊……”
芬雷苦笑着自问自答道，看样子并没有察觉到诺艾尔胸中的怒火。
“但是，人类却惧怕着你，惧怕你的这份强大——而惧怕是会演化成嫉妒和仇恨的，就算他们不知道你是龙族、不知道你是活着的神话传奇，也会因为你超凡的强大而畏惧着你。”
芬雷用眼神示意诺艾尔环顾四周，看看那些朝着她投去恐惧目光的人们。
那些眼神，根本就没有看待一名曾经拯救过世界的英雄时应有的尊敬和敬仰，反倒是像在直面一位无情的死神、或者说邪恶的魔王一样，眼神中只剩下恐惧和憎恶。
“诺艾尔，我不仅相信心怀正义之人不应该无端遭受暴力，也相信你这样在遥远的过去给世间带来正义的英雄，应该得到与身份相称的公正待遇——就算我不清楚你是因为什么契机而变得厌恶人类、选择隐居的，但我真心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气愤而毁掉一世英名、毁掉心中的善良。”
芬雷默默的握住诺艾尔的小手，眼神热枕的劝说道。
“……哼，油嘴滑舌。”
巨龙诺艾尔微微愣了一会，血红色的艳丽眼瞳中似乎有什么光芒在暗暗闪烁。
但她很快又傲娇的甩开芬雷的双手，抱着双臂赌气的抱怨道。
“以汝的智商，应该早就猜的到，吾是因为不想回忆起曾经的日子、不想回忆起那个负心的男人才选择隐藏身份独居下去的，现在为何又害的吾想起当年的事情？”
“呃……啊哈哈，毕竟我从最开始认识你时，就老听到你见到‘艾登’这个名字，而且后面也听你说了，艾登就是那位传奇的始皇帝，所以大概能半猜半蒙的理解一些……”
芬雷尴尬的收回双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
“不过，虽然你现在说你根本不愿意回想起当年的时光，但既然你总也忍不住提起那位始皇帝，不也就说明你的心里还是对过往的那份荣耀保留着认同感吗……所以我才觉得，就算表面看起来狠毒、被人骂作‘恶龙’，你也一定在心底怀念着过去的光辉岁月吧……”
“……哼，油嘴滑舌。”
巨龙诺艾尔听罢，还是语气中带着嫌弃的撇过头去不肯再看芬雷，老调重弹似的又把刚才骂过的词语又捞出来骂了一遍，令人怀疑她究竟是词穷了，还是故意用这个词来骂芬雷的。
但诺艾尔手中旋转的龙卷风，却在所有人不经意间悄然消散了。
“汝以为，吾是因为谁才不得不想起了那份吾原本恨不得早点忘却、却死活忘不掉的记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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