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朦朦胧胧的听到了很多声音，好像从遥远的记忆中穿行而来，又好像就在耳边。
年少时见过的那个如同侠客一般惊鸿一瞥的潇洒女子，好像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声音时而断断续续，时而串成珠帘。
“小孩，你这有没有酒喝？”
“哎呀，我不是坏人，你娘亲说的是不要跟陌生人搭话，我都跟你搭过话了那还是陌生人吗？”
“你去屋子里乘一点给我。”
“我是天下宗师欸，我怎么能自己去偷酒喝呢？”
“被娘亲打了？说你偷酒喝？哈哈哈……”
“小意，今天有酒喝吗？”
“又被娘亲打了？让我看看……”
“不要生气嘛……小哭包，跟可心一样……”
“可心是我的小徒弟，还有苓儿，还有个小混蛋。”
“我要回去了……”
“回栖霞山啊……那是我家。”
“小意，以后碰到事情，我不在，你就去找小混蛋，他不帮你，你就说我给你和他订了个娃娃亲。”
“别哭别哭嘛……我会回来看你的。”
……
……
钟意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迷离的望着竹条钉制的天花板。
斜躺在皇宫的某个檐顶上，让大幸皇帝都不敢多言的红衣女子，醉醺醺的向她讨了几杯酒。
多年以后钟意才知道自以为的缘分其实是天大的造化。
那是蔺羡鱼。
除去先生这个特殊的存在，当得起此下众生，此上无人的殊荣。
“醒了？”
钟意才发现房间里还其他有人。
许清坐在房间的桌边，密密麻麻的书册叠在桌子上，他认真的捧着一卷在读，阳光从窗柩上撒下，乌黑细密的头发下是一张白净俊秀的脸颊，认真又严肃，与传言中他的形象有极大的反差。
他其实真的很帅啊……干练洒脱，身上没有什么贵气，也没有什么傲气，是那种五官让人看了很舒服的丰神俊朗，并不凌厉，也不文弱。
“你睡在我的床上，再不起来，我就钻进去和你一起睡了。”许清头也不抬道。
钟意一惊，翻身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那身带血的破烂白衣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灰色的布衣，还带着皂角粉的淡淡香气。
是他的……衣服……谁给自己换的……
许清放下书道：“不用担心，衣服是我给你换的。”
“你的尺寸比小师妹的大太多了，所以只能穿我的衣服。”
“……”
钟意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紧绷的风景，像蚊子一样的呢喃了一声多谢许公子。
许清侧过身子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忍不住笑：“你这人挺有意思，明明昨天碰你的时候，身体绷得紧紧的，现在却连被我看了身子也能接受吗？还是说难道昨天都是你装出来的？”
“不是这样的。”
钟意急切的摇摇头：“女子、女子还从来没有被陌生男子碰过，那时候也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那现在呢？”
“许公子是女子的救命恩人……”
许清笑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跟这件事有什么联系？你的意思是谁救了你就可以轻薄于你？又不是妖族，真要搞狐狸精报恩的那套吗？”
钟意脸蛋通红：“女子……从来没这么想过。”
“没有就好。”
许清认真道：“英雄救美还是自古以来最简单的求爱把戏，俗套但却有用，女人在遭受巨大的挫折之后，心绪不宁的情况下很容易动情，你刚才看我的时候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所以这件事我得先跟你拎清楚。”
“哪有……什么口水……”
“口水可能没有，但你的眼神很不对劲，你刚才肯定觉得我很好看，我早些年救过一个女的，当时没什么问题，她也好好跟我道过谢了，好家伙，等回了自家就派一群人出来逮我回去，那阵仗说是要当场把我生吞活剥了我也信啊。”
钟意快哭出来了。
我根本没想这些事啊，我只是觉得你坐在那看书的样子挺好看的，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口水什么的，生吞活剥什么的……
那是变态才会干的事情吧。
“所以我才说，你和那孩子都是大麻烦。”
“女子……很快就会带着那孩子离开。”钟意委屈的低下头。
许清痛苦的揉了揉额头，疲惫道：“你这女子忒不讲道理，人已经杀了，你们大幸的皇子，就是去找天底下最好的杀手，出个几万贯怕也是没人敢吃下的大鱼，现在想拍拍屁股就走人，怎么想都是狗屁不通的说法。”
“师兄，去我房间歇会吧，你一夜没睡了。”
姜可心端着一碗白粥，站在门口温柔浅笑。
“给我的？”
“给钟姑娘的。”
“那记得收钱，也不知道给师兄端一碗。”
姜可心笑意绵绵。
许清无奈的起身出门。
“你别理他，他就是个鸭嘴兽。”
钟意茫然道：“鸭……鸭嘴兽？”
“一种妖怪，嘴巴宽扁，比铁板还硬。”
姜可心把粥递过去，钟意接了，乖巧的用双手捧着。
“为了给你治丹田，师兄昨夜把师傅留下来的古籍快要翻了个遍，边翻边骂。”姜可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骂……我么。”
钟意又像受气的小媳妇似的低下头。
“多少有几句吧，不过大半是在骂师傅，师傅的房间里什么春宫图话本诗集剑谱丹方都有，杂七杂八乱的不行，所以说，师兄的怨气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师傅，师傅生性潇洒，行事随意，留下的一些莫名其妙的麻烦不少，比如你。”
姜可心嘴角笑意温柔：“我们刚成年师傅就跑掉了，我和大师姐……情况都比较特殊，这么多年了，能够站出来守山门的也就师兄一个人，谁骂我们一句，师兄高低是要撸起袖子打回去的，虽然最终结果比起师傅在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名声也不太好，但山门终究是守住了。”
“钟姑娘多担待些吧，他抱怨几句就抱怨几句，左耳进右耳便出了。”
“我知道许公子没有恶意，他是个好兄长。”钟意嗓音沙哑，泪眼模糊：“我的兄长很多，也对我很是关心，给我买过糕点，牵着我的手出去踏青，但从昨天起，他们没有一位肯站在我身前，除了卖几斤仁义道德，就是毫不犹豫的拔剑相向。”
“同室操戈？”
姜可心叹了一口气：“你不懂，我也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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