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很快随着火焰散去，博士从周围拿来几个较为干净的木柴扔了进去，火苗燃烧的更加热烈，一丝不挂的身体也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从刚刚坐在这火堆旁开始，特雷西娅就一直静静的望着这团跳动的火苗。
火焰的顶端摇摆不定，即使房间中有一丝丝缝隙也会让它的存在变得若即若离，似有似无。
——……就和自己一样。
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用力，特雷西娅的双眼缓缓合拢，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
瞥了她一眼，博士的视线并没有在她光滑的身体上停留，直接收了回来，他并没有看到黑暗之中，特雷西娅体内中若隐若现的一团黑色。
细密到比沙子还有小的颗粒在缓缓旋转，形成了一个黑洞一样的图案，在她的皮肤下浮现了一瞬间，又重新湮灭其中，下一瞬间又会在皮肤下其它的位置出现。
每次那团小黑洞出现在皮肤下时，特雷西娅的十指就会微微握紧，身体无比紧绷，如果博士触碰她的话，就会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一股痛苦感。
来源未知，疼痛如何链接，无人知晓。
——咔哒。
“？”
顺着声音，博士抬起头看向头顶，脆弱的木质天花板上，就像是有老鼠触碰到了散落一地的废物。
声音响起了一次就消失了，博士也疑惑的摇了摇头，继续向火堆中添加木柴，身旁的特雷西娅在博士视线范围之外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明白事情有多严重。
——……快要，来不及了。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依旧活着的特雷西娅，违背常识的种种现象，哪一种都应该会引起博士的警惕。
然而现在，就连一个危险的位置传出未知的响动，他却仅仅只是看了一眼。
那个堪称为最精密战斗头脑的博士，正在逐渐远去。
或者说，“他”正在成为另一个博士，而另一个他正在变成“博士”。
……
“多么完美的面孔，可惜，每次只能活动短短的五分钟。”
一头黑发的堕天使站在一个有些空旷的房间中，他有些着迷又有些惋惜的看着面前这个胶囊一样的培养仓。
舱室内部被液体充满，本是纯白无色的液体已经变得有些混浊，将特雷西娅完美的身躯掩盖起来，博士的眼神有些惋惜的在那若隐若现的几个位置扫视着。
双眼微微张开，特雷西娅的瞳孔有些无神，没有任何神采，身体有些虚浮，似乎微微有些发胖一样，但是就算身体微微胖了一些，那纤细的腰肢和四肢依旧纤细的完美。
“看来，你对她很满意。”
博士那不自觉触碰到培养仓的手微微一顿，偏过头看向身后，从门外走进了两个人，塔露拉他是早就认识的。
另一个人一身黑袍，全身都被掩盖起来，只有手中的法杖上的一个图案彰显着他的身份。
——赦罪师。
瞄了一眼那柄法杖，博士收回了视线，同样也收回了自己的手，掩盖在自己的大衣下，只剩下头上的萨卡兹角和萨科塔光环露在外面:
“原来现在赦罪师都已经成了维多利亚皇室专属的神棍了吗？”
赦罪师刚准备说什么，直接就被博士一句话怼了回来，举起行礼的双手也停在了半空中，有些僵硬。
扫了博士一眼，塔露拉静静的走到她的身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培养仓中的特雷西娅，面无表情。
瞥了她一眼，博士突然压低声音:
“你恨特雷西娅？”
“……不。”
“你就差把愤怒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近在咫尺，这个身为堕天使的博士能够从这个龙女的双眼中看到火焰，那是能够燃尽一切的罪业之火，也是充满了最原始欲望的疯狂之火。
在维多利亚诞生后，“博士”也和这个整合运动的龙女有所接触，她有她的目的，自己有自己的打算，很轻而易举的走到了一起。
塔露拉对他的存在感到怀疑，他也对塔露拉心中真正的想法保持警惕。
“我是，怒其不争。堂堂维多利亚的王室血脉，却选择逃避。”
随手摸了摸培养仓，那双眼中满是憎恶，即使话语中充满冷意，情绪也没有影响到她冷峻的面孔。
“难道要像你一样，继承德雷克的遗志，不远万里来到卡兹戴尔，一定要带领感染者毁灭正常人类，毁灭本应是你家乡的龙门吗。”
“……”
“脾气别这么爆嘛，龙小姐。”
无论是那个博士，还是这个博士，嘴都是一样的毒。
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博士冷冷的看着身旁的龙女，一团漆黑的源石结晶形成了一团障碍，隔绝了两人之间瞬间爆发的高温。
那双冷漠的眼神冷漠的几乎让人冻结，却又要将人燃成灰烬一般。
——我恨你，你这个混蛋——
“……？！”
冷笑的博士突然扭过头，眼角不自觉的抽痛，一闪即逝的一对淡绿色双眼，让他的脑海阵痛不已。
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他咬了咬牙。
——……咳咳咳，那个女人的影响这么深刻，必须尽早解决掉她。
“博士”的表情有些狰狞，头顶的天使光圈也泛着淡淡的亮光，塔露拉却盯着那突然出现的源石障碍，默不作声。
源石技艺。
这个“博士”，是感染者，和自己不冲突，所以没必要把关系搞僵。
“二位不管怎么打，轻远离这里，这里储藏着‘魔王’珍贵的躯体，如果出事，二位都要为陛下谢罪。”
那名赦罪师终于是开了口，不过并不是和“博士”打招呼，而是警告。
——陛下吗……
赦罪师提到这个称谓的时候，那片源石障壁缓缓褪去，那突然爆发的高温也随之淡化，两人都看了看彼此。
塔露拉收回视线，望着特雷西娅，博士则是转过身，冷哼一声，从赦罪师身旁走过。
“喂，你是赦罪师，对吧。”
“正是。”
“那个萨卡兹雇佣兵，有按你们计划的那样改变吗？”
赦罪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小会才缓缓开口。
“速度比我们想的慢，但是并没有慢很多。”
脚步一顿，正准备离开的博士饶有兴趣的回过头看向他，双眼微微睁大:
“哦？这么说……她马上就成为第一个人造的眷族了？”
——————
“特雷西娅，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身体随着升温变得温暖，意识脱离了冰冷变得流畅，博士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是，却想不起来。
曾有数次，博士转过头看向她，看到特雷西娅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双粉色的瞳孔中写满了纠结和茫然，一点都不像当初博士印象中那个温柔可靠的皇女。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大家，不要忘记阿米娅和凯尔希。”
特雷西娅显得有些疲惫，表情也有些落寞，似乎为了抗衡那些阻碍她开口的东西耗尽了她的精力一般。
——到底是什么？
火柴噼啪响，逐渐让博士的内心涌出了一股焦躁，他死死地盯着特雷西娅，眼角不停的抽搐着。
——咔哒。
“谁！”
博士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门口，低喊了一声，直接冲出了房门，身体再次淋在瓢泼大雨之中。
周围空无一物，声音不再响起，只有雨水拍打在脸庞上，仿佛在嘲笑赤身露体的他居然如此愚蠢。
双手握拳，博士抬起头看向漆黑的天空，目眦欲裂，刚刚的焦躁，此刻的烦恼，让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张口喊出的声音宛如野兽的嘶吼:
“…安静！”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嘀嗒嘀嗒……嘀嗒……
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雨水还在落下，身体依旧布满雨水，但是世界一片死寂，别说雨声，就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房内的特雷西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了张口，表情突然苍白了许多，猛地转头看向了门外的博士。
博士呆滞的望着天空，眼中进了雨水布满血丝也眨都不眨。
——声音消失了？
喉头上下微微一动，博士的额头流出了一滴冷汗，瞬间就和雨水融合在了一起。
——……声音。
……
……嘀嗒……
……哗啦哗啦哗啦！！！
雨声再次响起，博士的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各种奇怪的想法。
房间中的特雷西娅迅速站起来，连衣服都没有拿就跑了出来，紧张的看着博士:
“不要，子爵，不要！”
博士听不到。
“雷电。”
轰隆！
话音刚落，一道巨大的雷霆从天而降，落在博士的身上，耀眼的雷光在满是雨水的地上炸裂，将特雷西娅弹飞了出去，她身后那些张牙舞爪随时准备扑向她的“黑暗”也迅速萎靡。
雷光持续足足十几秒，被雷击的博士没有任何伤口和变化，就连姿势都没有变化。
唯一变化的，是博士的面容。
茫然，惊愕，困惑，狂热。
双手垂在身旁，博士的嘴角微微抽搐，向上一分就是笑容，向下一分就是惊恐。
天空的暴雨突然消失，黑夜变为白昼。
周围的建筑物突然翻新，变成了高科技的现代建筑。
寂寥无人的街道上传出了一个又一个机械的声音，地面和建筑就像可操控变形的机器一样，开始了变换。
就那么在博士和特雷西娅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条通向天空的台阶。
耀眼的阳光顺着台阶照在博士的身上，他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摊开双手，沐浴在光芒之下。
……这种感觉，是第一次感觉到。
……身为神，身为世界主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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