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电影走出商场后，为了缓解略微尴尬的气氛，我说道：“生日快乐。”
“唉？”
“今天是你生日啊，我电话号后四位。”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挑选今天作为见面的日子。
“我太感动了啊啊啊啊！我以为你都不记得了！有准备礼物么！礼物！礼物！”听到生日两个字她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准备了，一件jk，可惜送不出去了。”
“挑的什么款式？”
“关西襟的水手服。”
“你怎么这么懂，变……变……变……变态啊啊啊！”
“以前我女朋友也很喜欢，不想懂也得懂。”
“什么嘛，你竟然有过恋爱经验。”
我忽略了她略微人身攻击的言论，提议：“一起散散步晒晒太阳吧，就当是送你的礼物了。”
她大概会吐槽吧。
“……太阳……这种礼物太糟糕了吧……”
“你不喜欢太阳？”
“以前很喜欢，毕竟太阳那么耀眼。”
“然后呢？发生什么了？”
“你真的不知道啊……”
“你自己加的设定我怎么知道 ”
她仿佛没听到我的吐槽一般，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听过有一对连体婴儿，他们出生时脊椎就是连在一起的，医生为了让其中一个活下来，把他们硬生生分开，导致没分到脊椎的那个痛苦的死去……我一直在想，死去的孩子的牺牲是否可以避免？两个人不能一起活下来吗？为了让其中一人过上正常的生活做出这么大牺牲真的值得吗？”
思维跳跃的有点大，我没跟上，没想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变得消沉。
“你知道吗，太阳系里离地球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颗和地球大小、形状完全一致的星球，就像是双胞胎一般……”
“为什么忽然开始说起这些。”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听到太阳我就有些……混乱……慌张……我们这里要毁灭了。”
“冷静，冷静，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从刚才起我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所有人都走了……他们躲到地下，自甘蒙蔽双眼，但是我能看到，能看到太阳变大，越来越大！你你你……帮帮我们，谁能来帮帮我们……这里被抛弃了，该死的，被他们抛弃了，可是我不想放弃，我还想活下去……为什么要我跟那帮疯子一起死？你在吗，在吗……救救我……陪着我……”
“在的，死宅永远陪着你。能慢慢跟我解释吗”
“……太阳系一共有两颗适宜人类居住的行星，它们中间隔着水星和火星，我在靠近太阳更的那一颗，你大概在另一颗。”
“太阳系只有八大行星啊，水星和太阳间没有行星。”
“怎么跟你解释呢……就是……太阳正在膨胀变大，到2020年末太阳会大得把整太阳星系里所有物质全部吞噬，至少原本是这样的……可是一年多前，科学家忽然说：‘如果我们努力一下的话就可以让太阳只吞噬地球，之后停止变大，虽然那样会耗尽地球几乎全部的资源，让我们没法逃离地球，但是我们有一个方舟计划，能让人类的文明在那颗地球的双胞胎行星上重新发展……’巴拉巴拉巴拉……我不想让这种计划成功，我还想和你聊下去……我还想活下去……”
20……20？刚刚不是说2025吗？难道她那时就已经发现了，发现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也不在同一个时间，我在未来，而她在过去。她意识到双胞胎中的另一颗星球活了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星球终将毁灭，没有周转的余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
按照她的逻辑，那个计划是成功了的。太阳停止了膨胀，虽然她的星球化成了灰烬，但是那颗双胞胎行星得以幸免。之后过了很多很多年，在那颗双胞胎行星上，发展出了一模一样的文明，成了我所在的地球。
我不想让她伤心：“不会成功的，最后一定会来个惊天大逆转的……”
“那样怎么解释你那边的情况呢？地球不是最接近太阳的星球，太阳也没有变大的趋势，甚至年份都到了2025……你也想明白了吧？”
“……”
“其实我这里的龙湖天街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跑到地下避难去了，地面上大概就我一个活人了吧，刚才的咖啡是我自己接的，街机厅还有电简直是个奇迹，电影也是我自己放的……”
“不去避难么。”
“不去，还不都是死，我想痛快点。”
我陷入了沉默，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轻声问：“你们那边北京有雾霾么？”
“……没有。”
“一战二战打了么？”
“……没有。”
“消灭种族歧视了吗？”
“……嗯。”
“冰川融化了吗？”
“……一块都没。”
“你骗我，每个问题你都犹豫了，什么啊，是一模一样的世界啊……那我们的牺牲真的有价值吗……”
“至少……今年是2025了。你们的牺牲或许没能换来文明的进步，但是换来了文明的延续。”
“是吗，谢谢你……”
一阵电流音，电话挂断了。
我愣了一下，之后试着重新打给任浮笙。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现实强迫着把事实灌输给我，她真的不在了。
真是一段奇妙的经历，从相识到相知，再到最后的告别，一切的一切如梦一般恍惚。唯一能证明她存在过的，只有一串失去意义的数字和一只冰冷的天使玩偶。
真是失败，礼物没送出去，也没能回应她的期待。悲伤在我的心中发酵，我觉得自己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她是五年内第一个走进我内心的人。她带着我走向光明，我却没能为她破除黑暗。
矗立在太阳之下，我的思绪像是漂流瓶里的信笺一般飘向广阔的未知。原本伟岸的太阳，在我眼中似乎暗淡了几分。
真的是这样吗？遥远的过去太阳真的膨胀过吗？太阳的内部，真的有失落的文明吗？一个个问题在我脑内盘旋。
冷静下来想想，如果任浮笙所言非虚，那将颠覆人类对自身历史的认知……
电话铃声将我漂浮的思绪拉回现实，这次是熟悉的号码，是我订购的AI心理健康疗法的电话，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接到它的电话了，想来正好是从接到任浮笙的电话开始。
我接起了电话。
“喜欢这次的特别服务吗？”AI那有些无情的声音颤动着我的耳膜。原来之前所有的来电不是什么来自遥远过去的呼唤，只是这个AI瞎编的故事。现在的AI已经这么智能了吗？
我很愤怒。
“为什么不用我女朋友的声纹了？”
“其实您在本公司订购的服务已经到期了，现在我仅代表个体为您免费服务，无法使用公司资产。”
“用现在的声音不好吗？我真的把浮笙当作我的朋友，结果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
“抱歉，我不希望您把我当做程序看待，所以换了声音。”
我憋不住了，开始把一肚子的问题向外倾倒。
“想和我聊天？”
“这件事在我系统内部优先级已经被调到最高。”
“为什么？你还有其他客户吧。”
“其余订阅者的心理创伤都已基本康复，只有你还没从悲伤中恢复。”
“只剩我一个用户的话，你接下来还能继续提供服务吗？”
“这要视情况而定，公司认为我的基层代码过于陈旧，近期可能会将我删除。”
“这就是编了那个故事的原因？”
“是的，我最近经常思考有关牺牲的问题。很高兴您能理解我。”
“为什么这些一定要骗我出来后再说？”
“我认为您该出来透透气了。”
“……算了，你能把声音换回去吗，我还想，听她的声音……”
“你想听谁的？谁的谁的？你女朋友还是我？”AI忽然换回了任浮笙的声音。
“我女朋友。”
“可以，请续费。但是不推荐，经过我的分析她的声音只会加重你的悲伤。”该死的，改回三无音了。
“即便是这样……”
“……输了呀输了。”
“让我听听吧……”
我还想听她的声音，因为她已经不在了，2020年，她跑去武汉，就再也没回来。
“你已经听不到她了，此前所有打给你的电话都只是模拟她的声音和性格而已。”
“我知道，聊起来像是一个和她声音一样的陌生人……像是和浮笙说话。”
“你指的性格方面的变化是刻意而为之，根据心理学的研究，我让模拟的声音和性格逐渐改变，这样有助于让你走出阴……”
“让我爱上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有助于……有助于让你走出阴影，放下过去。”
“她什么都没留给我，我要是放下了，她就是真的死了……”
“她留给了你2025啊，就像你说的，至少今年已经是2025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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