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呼呼…………”
“呼——啊——”
我一口粗气惊醒。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看来离天亮还早呢……
带腥味的海风从不远的岸边吹来，我挠着发烫的侧脸，深吸气平静下来。
“…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他了，以至于自己以为可以安心忘记他，把过往的一切都统统埋葬。
背后的旧伤隐隐作痛，原来……那个‘诅咒’始终存在，并未褪去。
我明白剩下的时间也无法入睡。浪费时间也不是办法，最后我决定起身去绕着不远的海岸线跑几圈，直到天际发白再回来洗个热水澡。
“希望噩梦只出现在今晚吧。”
要是天天都梦见他和关于他的回忆，我宁愿疯掉。但偏偏身为‘守秘秩序’，受过的严密精神训练不许我用“失忆”或是“装疯卖傻”的逃脱方式。
————想要快点见到海洋。
我这般急切的思索，好似见到海就能把我所有的低落和沉重一扫而空。
不知不觉中我再次加快脚步。小腿擦过灌木丛发出的窸窣声愈来愈大，愈来愈急。
“就是这条路。就快到了，海滩……”
我喘口大气跳过最后一段泥泞的树根——用左手拨开层层的杂乱枝叶——终于通过了阿索街道外这片几乎看不见夜空的树林。
一瞬扑上来的咸风和阵阵起伏的浪潮声冲击着我的五官。
我终于感到清爽不少。
不过，下一秒，我又瞄见一只孤独的人影——直直伫立在沙滩上。
她就在那里。
“搞什么，这么晚不去睡觉？”
我喃喃自语道。
“不会又是阿索那小子出的烂主意吧。”
在阵阵海风与浪潮的交相起落间，海水能刚刚漫到她脚底的位置……
但明显，少女是赤脚站在其中的，裤角也被整齐挽到小腿肚那里。
少女也脱掉了灰黑色斗篷，身上只留下单薄的灰白色小衬衣，背着手，行走于岸和海的交界处。
我打算大喊一声让她回来。
“喂…………”
“哗啦！”
我的呼声被一阵猛烈的拍石浪涌盖过。
看来得更近一点才能奏效。
于是我拔腿跑去，目光紧紧注视着少女的步伐。
她的目光完全是朝着对面的海天线，说是要寻找什么的话也太远了吧。
先前被云遮住的银白色月光顺势洒落。
这股淡淡的光晕聚集在少女飘飘然的灰色长发上。
自然散发出纤细又柔弱的感觉。
“……？”
这可跟我日常认识的拉芙拉判若两人。
不过——依然让人很是担心，要是刚好有一轮大浪打来还不就被卷走了？
“喂——”我再次朝那方向开口大叫，“拉芙拉。别站太远了！”
我很清楚，声波沿着海岸飞速前行，抵达到了她的耳畔。
————声音喊出的一瞬间，在海滩漫步的少女立马就停住了脚步。
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头看我，而是停在原地，面朝海浪扑来的方向待着。
“这又是在搞什么啊……？！”
“那里又有什么好看。”
我又担心又生气的我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踩着湿沙跑到了拉芙拉的身后。
本想就此严肃地说教她一番，但我首先好奇的还是到底什么东西吸引她看得如此入迷。
我循着少女的目光方向望去————那里只有深蓝色的、一望无际的大海罢了。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黑乎乎的海看呢。”我默然开口道，“那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嗯。……那里，什么也没有。”
“一个可以攻击的目标也没有。”
“想什么呢……傻瓜，有船你也游不上啊。”
拉芙拉立在浅水处，对我的突然闯入没感到一丝意外。
“但是很奇怪，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你果然是喝多了吧，拉芙拉。都说了不要信索伦斯——”
“呼——啊。”
少女意犹未尽地轻轻呼了口气，这才转过头来正面回应我。
“晚上好，老师。”
现在可不是常规说晚好的时间段吧。
“你不去睡觉，在这里瞎逛干嘛！”
“一想到明天是悠闲的休假，就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拉芙拉把背着的手移到胸前，打理着绑得精致的小领带。
“我想，以前爸爸妈妈过的日子，是这样的感觉么。”
“喔……啊……啊喔……”
其实后半句才是真正的原因吧，这孩子梦见自己的父母了。
我所想质问的一连串话语此时都哽在喉咙，干涩不已。
“……啊啊，这样。”我还是只能打哈哈一般应付着回话。
“噗。老师，没必要强撑接话哦。”
少女眯起她那双红色双眸，嘴角的虎牙在微笑中浅露出来。
“老师也一定是梦见了某人，才跑这里来，对不对？”
“啊……嗯。”我也加入望着海面叹息的行列，“是一个老朋友。”
“是个女孩么？”
一边问着，拉芙拉的小尾巴一边慢慢摇动。比起之前警惕的那种晃动节奏，现在明显她是处于真正的放松之中。
“不是。如果那人是女孩，说不定我比现在还要难受十倍。”
“诶——？”
拉芙拉抿嘴，故意和我拉近一步。
“不是女孩都能让老师废寝忘食么。好在意耶。”
“咳咳！我绝不是你想的那种奇怪取向啦！”
“哎呀，其实我所说的‘难受十倍’正是拉芙拉现在的程度。”
“哦，我这样的程度？”
少女的尾巴停滞了那么一小刻，接着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律动节奏。
“是呀，又帅气又身手好，成年人见到你都会被吓到。这样的狼少女哪里去找啊？”
我能碰见拉芙拉绝对是这么多年来错失的好运集结补偿。
“成年人都会被吓到—么？也是……”
拉芙拉的笑意突然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表情。
“果然，我像可怕怪物吧。从来大家都是这样看，这样说。”
她低头轻轻地说，
“父母被村里人厌恶驱逐，以至于村庄最后被洗劫一空。只是因为我这个‘怪物杂种’住在那儿。”
“——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我看上的家伙，能当上我徒弟的女孩，在我面前一脸垂头丧气。我心里涌起一股最为纯粹的愤懑。
“你说的村子里的人，我见多了。只是单纯的一群懦夫抱团，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到他人身上的蠢货罢了！”
“诶。”
“他们那种人，那种人啊……哪怕是一百个，一千个换你我都觉得亏！”
“老师……”
似乎是被我的冲动所惊异，拉芙拉抬头小嘴微张地望着我。
于是我一鼓作气地继续说道，
“如果你为了那些虫豸怀疑自己的话，那我真是看错人了！”
“唔……”
“在我看来，拉芙拉是一个为了自己，想着家人，努力在最脏、最危险地带下，靠自己活下来的孩子。哪怕我的训练多艰苦，也没有抱怨多少的弟子。”
最后几句，我难以控制住情绪，几乎是低声吼叫出来。
“如果我重回你这个年纪，做梦都想追像拉芙拉这样的女孩子！”
离上一次这样把心里话一股脑吼出来，也是拉芙拉这个年纪的事了。
少女半眯着眼，嘴里在重复念着些什么。
过了半响，她才收掉思索的表情，闭眼笑着，
“……泽尔，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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