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丘上,一个幽蓝色的身影渐渐出现,待人们从头痛中清醒过来,便看清了它的身影。能够看清它身影的人只感觉到自己脑中有什么数值正在疯狂下降。
那是一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形灵魂体,它的身上某些部分已经变成了狼的部分,但是又不像是狼人那般和谐的观感,它的半个头颅变成了狼一般的头颅,另一半却保留着人类的特征,身体上的其他部位也是既有狼的外形,也保持人类的特征……
那是一只畸形的怪物,如果用狼人这个词汇来形容这个畸形的怪物,恐怕狼人们会直接和这样称呼的人拼命。
在场的冒险者和骑士们试图推测它是什么等级的魔物,可能是六级灾难级,可能是七级灾厄级。因为它已经有相当的时间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了,上一次这个恶魂游荡被人目击的时候,它的等级可能只是五级灾害级,但是就现在它现身以后的灵魂压制力强度来看,五级灾害级已经是过去式了。
但是无论那怪物是什么等级的魔物,作为灵魂生物,没有有效的反制手段的话,可能就是九级命运级的骑士和大贤者级的法师,也可能在这里折戟。
灵魂生物的强大,可并不完全与位阶挂钩。
“人类……滚开……嗬……我……嘶……我要的是……那个……灵魂……吼!我要……复仇!”它的嘴里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一个音元素亲和力负数的人和一头重病将死的狼的结合,这样的声音说出的任何一个字眼都如同是在亵渎掌控声音的神明。
更可怕的是,这个声音竟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直接投入每个人的脑海里,让所有人都受着这个恐怖声音的折磨。它指向的东西,正是瓦伦汀娜车队营地里最中央的,由一辆华丽的魔动机车展开而成的营帐。
“什么?”埃德文瞬间难以冷静的指挥了,这个恶魂的目标竟然是车内的女孩,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是安娜还是……瑟尔?
车内的女孩们也听到了那个声音,正当其他三个女孩们惊魂未定的时候,艾瑞丝眼神呆滞的看着远处那非人非鬼的畸形灵魂体。
“它想吃掉的,是我……”艾瑞丝面无血色,轻轻说道。那个畸形灵魂体的声音有些影响到了艾瑞丝的神智,让她忘记了前方还有那么多人在保护她们,现在的她甚至以为自己和那个畸形怪物之间没有任何阻隔,对方轻而易举就能扑上来啃食她的灵魂。
忽然,某一刻的瞬间艾瑞丝只觉得自己仿佛就在和那个怪物面对面,对方那亵渎神明的长相和声音就近在咫尺,只要伸手就能触摸到她,然后……撕碎她、吞噬她、将她彻底从这个美好且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风景的世界抹消掉!
那种感觉就是被怪物直接指明了的,无视空间的距离和阻隔,灵魂上的压制。即使没能看见车外的怪物究竟做出了什么动作,但是艾瑞丝就是能明确的知道它指的就是自己!
瓦伦汀娜听到了妹妹无意识的话语,不由得心中也是一惊,然后下一瞬就想要挡在妹妹前方。
“嗬……让开……嘶吼……否则……全都……杀掉……嘶,如果让开……嘶……全都……饶恕!复仇……复仇……复仇!”恶魂这样说,这样用那堕落的声音亵渎着所有人的听觉。
“呵,沃夫黑森,你在这片平原的恶名无人不知,我们即使让开,你吃完了大餐之后还是会折返过来吃掉我们。”雪莱温柔的笑着,但轻蔑的说道。
同时,埃德文也握紧了手中的剑与盾。准备以身躯抵挡接下来的攻击。
他是誓死效忠于布莱克劳斯家族的骑士,他必须要以己身来为主人抵挡开一切的灾厄。
如果因为实力不足而不能跟随真正效忠的主人,那他就用命来保护主人的子嗣和血脉!
“不让……嘶嗬……就……自己!……复仇……复仇……复仇!”被称为沃夫黑森的恶魂身上突然飞出一道幽蓝色的光芒,其速度快如闪电,眼睛够快的人才能看清,那是一个和它一样的畸形灵魂体,可以说是它的分身一样的东西,这个分身一瞬间就冲到了埃德文的面前,埃德文队长甚至来不及出剑,这个灵魂体便虚化了,然后穿过了埃德文队长的身体,直接扑向营帐内的艾瑞丝!!
“什么!?”埃德文又惊又怒。紧握着剑与盾的手此时竟然无力至此。
这种绝望而紧急无比的情况下,他竟然清晰无比的看着那个幽蓝色的分灵扑向了机车,举起了化作血肉刀刃的手要撕开那个营帐。
他心中满是悲凉的绝望,那四个女孩,每一个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啊!每一个都被他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啊!
他的誓言,他的理想,还有他的恩情……
他没能为主人挡住敌人,他是一个失格失职失败的骑士……
埃德文想要冲出去拉住那诡异的幽蓝色分灵,但是在这一刻,他的感官被拉长到一个十分缓慢的程度,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缓慢的动作,那以幽蓝色的灵魂构造成的血肉怪物一点点的扑向那个营帐……
那一瞬间,艾瑞丝只感觉到死亡近在咫尺,感觉自己的嘴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那种味道可能就是绝望吧,就如同当初瓦伦汀娜看着冰牙王扑向自己那般绝望!
她的感官也被拉扯得很漫长,漫长得足够她一点点的品味着死亡的降临。
之前姐姐,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只能看到那东西向自己靠近,但是自己的动作就如同被埋入黄沙中的人,想要挪动一分都万分艰难,思绪和情感也如同麻木了一般,只能感觉到缓慢的情绪在自己的脑海中如沙漏一样缓缓滴落。
我要死了吗?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这种恶心的东西手里,艾瑞丝品尝着这溢满口腔的绝望,那其实是她太过害怕导致咬破了嘴而尝到的血腥味,然而这种时候,她心中竟然连恐惧都来不及。
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我还没看过这个世界的风景,我还没研究伟大的魔法,我还没踏遍山巅和海洋!
父亲还在中洲等我,哥哥们也都在等我,如果我在这里死去,那姐姐会悲伤得疯掉的!
甚至,我还没遇见一个,爱我的和我爱的人……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有人,有人能……救救我吗?
……
那一切都太快太出乎意料了,那道分灵如同闪电爆射而出的时候,艾瑞丝的双眼就已经失去了生的神采。
瓦伦汀娜在沃夫黑森有异动的时候就想要挡在妹妹身前,但是她根本来不及了!
即便妹妹就在眼前的座位上。
就这样了吗?就这样,我就要死了吗?
看着近已经近在咫尺的,那个畸形恐怖的恶魂,艾瑞丝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一滴晶莹的泪,自她的眼角滑落……
……
“放肆!”一个清澈而冷漠的声音传入艾瑞丝的耳中,让她从面临死亡的绝望中瞬间醒觉过来。
如同响应了她对生命的渴求的,宛若神明天降一般的,清冽而有些冷淡的声音传来,那仿佛包含着北境长城上风雪一般,带着雪水的味道的身影,也如同刚刚被那怪物所锁定时一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和阻隔,就这么“站”在她面前。
有人,响应了她的诉求。
一面纯白色的旗帜在机车前方展开,幽蓝色的畸形体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在旗帜上,然后瞬间消散。
那面旗帜上散发着灰色和金色的光芒,让人感受到死亡和神圣两种本应该极度互斥的气息完美的相融在一起。人们顿时觉得死亡也并不是那么恐怖,死亡也是神圣且不容玷污的。那种感觉,就如同黄昏一般,用晨曦的景色来迎接黑夜的到来。也如同传说中洗涤死前罪孽的冥河,那是充斥着死亡的冥界最为神圣的地方。
白昼时是神圣的光芒照耀世间的时分,夜晚时是有执念的游灵和恶灵活动的时分,那么昼夜相交的黄昏就是一切神圣献身的灵魂给予世间最后的护佑的时分。
黄昏,便是黑夜的神圣,冥河,就是死亡的神圣!
这面旗帜名为“黄昏之旗”!而掌旗之人,则是称号为“黄昏之旗”的罗兰·芬里尔。
瓦伦汀娜这个时候因为身体的本能挡在了妹妹的前方,但是她做出这个动作之后,才发现营帐前方,一个黑色长发的背影如同不可逾越的壁障般,为艾瑞丝抵挡了那可怖的恶魂。没想到这种关键时刻能如同及时的圣光一般照耀而下的竟然是这个看起来有些阴郁的骑士。
“黄昏……嘶……之旗!?嘶……你是……[冥神]!”那沃夫黑森的声音依旧难听到亵渎神明的地步,但是,它的声音已经不再造成头痛的感觉,所有人都明白。
它怕了!
所以刚刚罗兰一直没有出现的原因就是因为防止它一开始就因为害怕而逃走。
“给我十秒钟。”罗兰说道。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说给谁听。
“明白。”雪莱笑着回答,然后他碾碎了手中的一块细小的魔力结晶。
然后,不远处的歌剧团营地内,一股强烈的神圣元素猛的爆发!
营地内,伊斯卡里欧脸色极度苍白,一只手中是已经变成粉末的魔力结晶,是雪莱交给他用于知会他的,另一只手中举着一个金色的球体,那强烈的的神圣元素正是他借助那个球体发出的,但是代价则是这个球体正在吸取他的生命。
沃夫黑森知道,黄昏之旗是世界法则上绝对克制自己这种恶魂的东西,所以它当即决定要逃跑。它命令“眷属”们直接将灵魂粉碎掉,化成灵魂力量提供给自己,以补充刚刚分身出去的那部分灵魂力量,但是下一瞬,它发现自己身边形成了无数个金色的空气漩涡,就如同周围的魔力凝固住了一般,它一点魔力都无法汲取。
“嘶……吼!”它暴怒的吼叫着,但是这些金色漩涡没有任何的动摇,周围魔力的坍缩导致它连吼声都无法传出去来影响需要十秒钟准备的罗兰。
黄昏之旗散发出了灰色的光晕,然后便是强烈的金色光芒,人们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充斥着神圣死亡气息的旗帜,看到旗帜里出现的如同灵魂一样的虚影,但是这些灵魂都不是不详的幽蓝色,而是一种静谧而神圣的金色,灵魂们身上散发出更强烈的灵魂力量,把这些灵魂力量全数注入罗兰的灵魂之中。
这种仪式本应该是禁忌中的禁忌,但是在罗兰这里,却是如此的神圣,以至于人们都没想起这种仪式本应该是异端的死灵法师才会施展的。
“感谢各位的帮助。”罗兰轻声对着灵魂们说。
“那么,我们开始祈祷吧,被神所遗弃的人啊。”罗兰轻声说着,然后他的身形消散成无数金色的光点,光点缓缓飘向了沃夫黑森的方向,但是这只是人们的感官上的缓慢,实际上光点从营地中心飘到很远处的沃夫黑森处甚至还不到两秒,然后又在被坍缩的魔力束缚的恶魂沃夫黑森的面前凝结,由金色的光点凝结成的罗兰周身都带着灰白色和金色的光晕,甚至有人隐约看到他身后有灰白色的羽翼虚影。
罗兰左手挥动黄昏之旗,它的旗帜被吹动,在空中舞成一道圆弧,然后那道圆弧凝固了下来,变成了宽阔锐利的镰刃。
镰刀,是死亡之神用于将灵魂与身体的联系割裂开来的,因此,镰刀某些程度上也代表着死神。
罗兰的右手手背上,也浮现了一个闪着金光的十字标记。
罗兰的右手手背带着圣十字印记,轻轻的按在了沃夫黑森的脸上。
所有人都被神圣的气息感召,目光集中向那神圣气息的来源。
“所有在地上被束缚的,到天上也会被束缚。”
“所有在地上被释放的,到天上也会被释放。”
“神下达谕令,指示我为你引导方向。”
“我是冥河的摆渡人”
“我是黄昏的祈祷者”
“我是死者的庇护神”
“信任我,跟随我,效法我,遵从我”
“歇息吧,安睡吧,沉眠吧,逝去吧”
“你将在此得到救赎,你将在此得到解脱”
“我为你祈祷,我为你诵经,我为你咏唱,我为你哀悼”
“包容报仇怨,宽恕报罪孽,生命报死亡,希望报绝望”
“且歌唱,且祷告,且安歇,且解脱”
“勿忘心,勿忘神,勿忘罪孽,勿忘我”
“在此处安息,我化身立誓”
“恳请垂怜~”
伴随着歌唱一般的祷告,罗兰按在沃夫黑森畸形的脸上的右手,轻轻的合上了它因为惊恐而瞪大的双眼。
另一只手则举起了镰刀,轻轻虚划过沃夫黑森的身体。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那看似虚无没有实体的镰刀,是真的切开了什么一般,那畸形的怪物身上就像是泄了气一般,有着巨量的内容物涌出。
每一句祷告落下,沃夫黑森就感觉自己身体仿佛被什么撕扯开来一样,那股力量放在他人身上可能会觉得舒适,但是对它来说,痛苦犹如凌迟!
然后,这个带来了恐怖数量狼群的恶魂,这个已经成为阿尔托圣殿教科书经典的恶魂,这个一度成为传说的复仇的狼魂,在这一刻,放下了长达五十年的复仇执念……
它的身形已经布满了金色的裂痕,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巨量的灵魂力量和魔力从它身上的裂痕中涌出,就像是被切开了无数伤口的人,生机随着鲜血一同流逝。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缓慢无比,从一开始如同凌迟一般的痛苦,到后面逐渐的缓和,甚至到了最后这神圣的气息,如同清风拂过他的面颊,如同爱人的双手抚摸他的脖颈,它,不,他的双眼已经逐渐褪去了狂热和怨毒,复现的是清澈的色彩。
他幽蓝色的的身体崩裂开来,身体中迸发的竟是金色的光芒。
“我,不该被这诅咒束缚啊~”那是一个清澈的男声,虽然不是多么动听,但是却干净而纯粹。
罗兰带有圣印的右手缓缓放下,化作金色碎屑的沃夫黑森随着一阵轻风飘散开来,从镰刃变回的旗帜也因为迎风而飞舞了起来。
身后的恶魂沃夫黑森彻底崩裂开来,化作了如同星海般繁盛的金色光点,强烈的金色光芒在罗兰身后绽放开来,此刻的他看起来真的如同神圣的黄昏指引者。
然而,这金色的辉光并没有因恶魂的崩溃而黯淡,因为……
天亮了……
静谧的黄昏之后便是黑暗的黑夜,出生的喜悦之后就是死亡的悲痛。
而黑夜过后便是黎明,而跨越了死亡之后,便是新的生命,这便是神明构筑的轮回。
神圣的轮回之中,死亡并不是绝望的,污秽的。相反,死亡也应是神圣的,是如同黄昏般静谧而神圣的。
若是世间有跳出轮回之外的,死后依旧停留在世间的灵魂,那么他们便是背离了轮回的意义,侮辱了死亡的神圣,而黄昏的指引者,则会代替神明,为这些游荡的灵魂带去死亡,带他们去向神圣静谧的黄昏。
“且请安息。”罗兰轻轻的念道,即使他远在离众人几百米的小丘上,人们也依旧听见了那带有一丝怜悯的冷漠声音。
然后众人的心底也默默念着,“且请安息。”
“这便是黄昏之旗这个称号所代表的含义吗?”营帐内,反应过来的瑟尔看着那神圣的身影,喃喃道。
而反应过来的瓦伦汀娜,此时猛的转身抱住了自己的妹妹,艾瑞丝只感觉到自己胸前传来一阵让人窒息的挤压感,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和颈脖上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如同泄洪一般止不住的落下。
唉,姐姐又哭了。艾瑞丝如是想着。明明之前你也遇到过一样的危险情况啊,那个时候的你都没有哭出来,为什么我遇到了危险你比自己遇险还要恐惧呢。
“好啦好啦,我没事啦。”艾瑞丝回手抱住了姐姐,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感受着自己肩膀上的湿润,刚刚还面临着死亡近在咫尺的威胁而惊魂未定的她现在却没有时间去回味刚才那令人反感的感受,相反,现在的艾瑞丝除了忙着安慰自己的姐姐之外,心底也有这一股暖流涌过。
这就是自己的傻姐姐啊,为了别人的故事而哭泣,为了别人的危险而哭泣的大傻瓜。
不过这回……算是欠了那个冷冰冰的家伙一个人情了。艾瑞丝从可爱的小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
太阳,在远处的地平线升起,光明的白昼照映在这片平原上刚刚与死亡角逐过的人们身上,人们看着远处的太阳,感受到了生还的喜悦。
黄昏之后便是长夜,跨越了长夜,便是黎明,跨越了死亡,便是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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