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也知道我是异常的，不正确的人。
听着欧雅和希波克斯的交谈，我不禁思考起来。
存在是让人喜悦的，即使对我来讲也一样。
我喜欢奔走的兽，喜欢游动的云，喜欢摇曳的花。
当然，我也喜欢在这个世界上的人，无论是怎么样的人，他们都有价值，都有可以喜欢的地方。
只是同样的，我也喜欢那破灭的瞬间。
所以，我才犯下了这么多罪行。
我在尽心尽意地为自己创作美，带来愉悦时，也为其他人带来了痛苦。
我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在乎。
“这么说，你的朋友还挺多的？”是希波克斯的声音。
“算是吧。如果按照你的定义的话。”
“呵呵，那可真好。草骑士也算在内吗？”
居然提到了我？
我专心地听着。
“嗯，虽然你们都不怎么待见她呢。不过我很早就知道她的事了，也对她有过许多猜测。只是接触过后才知道，和我所想的不一样。”
“很早就知道她的事了？”
“嗯，在我还没有加入骑士团，在我们还没有与你们进行战争前，我就听说过了。”
我心里一紧。
“那时候我十三岁，海尔温还是我的仆人。她的哥哥是城里的一位骑兵队长，我有见过，能在马上射中树上的苹果。”
“后来，她哥哥立了功，又遇上年终典礼的时候，我的父亲要亲自为那一年所有立过功的人颁奖，其中就有他。”
嗯…我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那时候我还不怎么挑人，也没有多精心准备。
“最后，她的哥哥死在了典礼上，据说死状非常凄惨，典礼也因为这件事取消了。我的父亲虽然派人搜查刺客，但是什么都没能找到。”
嗯，这么说倒有点印象。但是我在庆典之类的地方杀的人有不少，还是很难对上号。
“你没有见过吗？”希波克斯的声音。
“那时候我的眼睛被蒙住了，然后卫兵们把我保护着带回了王宫。只是海尔温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在席琳加入骑士团后，根据她以前的案底，我们才知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刺杀她哥哥的刺客。”
“那你们没想过报仇什么的吗？”
“不行。洗礼过后，什么罪孽都要被原谅，这是骑士团的规定。”
“哦，那草骑士知道吗？”
“她当然不知道。昨天我和海尔温说了很久，虽然席琳表现得有些怪，但终究已经是骑士了，所以我们不打算追究这件事。”
“但海尔温，我就是担心她不听我的话。不过今天之前的时候，我看到她们关系好了一些，虽然有点奇怪，不过感觉放心了些。”
“为什么呢？就因为规矩，就连杀害亲人的仇都可以不报吗？”
“怎么说呢…我是觉得，既然洗礼后加入了骑士团，那就可以当作另一个人看待。以前那个杀手就当她已经死了吧，现在的席琳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辜负她的信任。”
原来欧雅是这么想的吗。
那我要不要去给海尔温道个歉？毕竟如果她哥哥是被我杀掉，那还挺对不起她的。
但要是道歉的话，会不会又让她伤心？
以前的我会这样思考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考虑起他人的感受了呢？
从洗礼过后吗？
洗礼的效果还在吗？
我好像问题是有点多，问别人的时候没发觉。问自己的时候才意识到，一下子抛出这么多问题真让人有点烦躁。
唉，人死也不能复活呀。我怎么赔海尔温一个哥哥呢？就是赔了，她会喜欢吗？
别问了。
我揍了自己肚子一拳，之所以不打脸是因为容易有痕迹。
“唔。”好像发出声音了。
“你还在听吗。”是希波克斯的声音。
“唉？”
我就不该打下去，原本还可以再听一会儿…不过本来也是要来找欧雅说话的。
“抱歉啊，听了你们这么久谈话，本来是想来找欧雅的，但担心打搅你们，就一直在旁边等待。”我说道。
“唉呀…你怎么一点声音都不出啊。”欧雅埋怨道。
“不想打搅你们，你们可以继续吗？我能继续等。”
其实我主要是没想好和欧雅说什么。
“额，这个……”
“我就不打搅你们了，不过我很高兴你能把我当作朋友，欧雅。”把该说的话说出来，我也可以走了。
“别走。”叫住我的竟然是希波克斯的声音。
“太阳已经在落了，现在来一起准备晚饭吧。”
“是啊，席琳你不是很会做菜这些吗？”欧雅也附和道。
为什么呢？他们是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非要来考虑我呢？
我这样的人，值得被这样对待吗？
我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啊。
我从车厢里露出脸来：“还是吃烤肉吗？”
“你会做别的也可以，只是烤肉快。”希波克斯说道。
“那好吧。不过我只擅长素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那去找艾伊拿厨具，还有生火吧。现在帕尼尼不在，只能我们自己去拿了。”欧雅站了起来，钻进了车厢里。
“嗯。”
一直以来，都被她们照顾着，所以产生了感情吗。就像我和母亲那样，一直被照顾着，所以就有了感情。
我真的值得她们这样做吗？我又能为朋友做些什么呢？
欧雅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心思，在我面前，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很刻意笨拙。
可我配合着她，如同共舞已久的恋人。她把善良投向我，可我接住这份善良却无法回报，我没有可以回报她的同样的善良，只有虚假的动作、表情、言语。
尽管如此，我仍不想让她向我投出的善意落地，我只能接住它，然后用虚假的东西去尝试讨得她的一点欢心。
我的贪婪与自私就在此处。
明明没有可以用来回报的东西，却还贪念着她们给予我的快乐，久久地不愿放手，我是知道正确的做法是怎样的，可是没有去做。
我看着锅里沸腾的水，白色的泡沫。
我在里边找着自己的倒影，然后想起了那把剑。
准确地说，是想到了那把剑的主人——那位自杀的骑士。
天湖。这个名词在我脑中闪现而过。
传说中能洗净一切的，永不枯竭的湖，无数朝圣者与罪人的终点。
那天湖可以洗净我的心吗？
我拿起一捆野菜，丢进了锅内。
一会儿去问问艾伊吧。
“你要熬汤吗？”欧雅的声音。
“嗯。”我又把一些蘑菇放了进去。
佐料，浓一点比较好，考虑到其他的菜，略微有点辣的味道大概会比较配。
野菜本身味道就难以调和，全部用一种味道盖过去，然后只享受口感的不同就好。
再加上些除腻吸油的菜，以及少许的成瘾香粉。
然后就只剩下等待。
看看他们做的怎么样吧。
希波克斯只是把肉串好，放在烤架上就算完了，所以他悠闲地坐在一边玩着切肉的刀子。
欧雅只是在帮着做事，并没有自己在做菜，所以我的事完了，她也就算弄完了。
“还要做别的吗？”欧雅来了一句。
“做多了吃不下，这些已经够了。”我回应了她。
“席琳。”
“怎么？”我看向她。
“没什么，只是看你在盯着这汤，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放进去吗？”
“我只是在想。”我说道，“欧雅，你知道‘天湖’吗？”
“我也不太了解啊，不过我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并不只是传说什么的。”
“我想去那里一次。传说它可以洗净一切污秽，我想，如果能在那里沐浴湖水，我大概就能有所改变。”
这一次，我说的是实话。
“不用啊，你不是已经有改变了吗？”欧雅是在宽慰我吗？
“怎么这么说，你又不知道。”
“感觉和报告不一样，其实就算是昨天你和我们说你自己的时候，我也很难把你和你说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海尔温的哥哥是我杀的。三年前，在胡丹，你的祖国叫这个名字吗？”不知为何，不知为什么我要突然说出这些。
是我不能再演下去了吗？还是说我想真诚地对待欧雅？无论是哪样，这些话都没经过我细细的考虑。
“额…你不是也是那个犯罪组织的嘛，有时候命令也没办法吧。”
尽管如此，欧雅还是在想着办法替我开脱。
“这是命令，但是我可以让他死得轻松些。我加入组织也是为了可以自在地杀人，没有人能胁迫我。我一直都是出于兴趣才这么做的。”
虽然她的善意对我有利，可真相就是如此。我想，比起等待被揭露的那一天，还是我自己说出来比较好。
她愣住了。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欧雅，事情就是这样，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呢？”她给出了回答：“这不都是以前的事吗？”
“车骑士过去是暴虐的君王，钓鱼骑士也曾屠杀过手无寸铁的平民，就连龙骑士，也为了自己的理想让许多人因他而死。”
“可是席琳，如果我不说，不，就算我说了，你又会在意吗？他们现在的样子才是判断他们的根本吧？”
的确如此，可是我的现在也仍是不堪。
所以我问她：“可是欧雅，你就真的不怕我一直在骗你们吗？不怕我什么时候又冲动，杀死你，杀死海尔温吗？”
“你会这么做吗？”她看着我，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感情。
“老实说，我不清楚。”我给出了诚实的回答。“我是担心，万一有那一天，我心血来潮。虽然我说了不会这么做，可是我还是不能信任自己。”
“可我们已经决定信任你了。”她这么说。
啊…早知道就不这么大费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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