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灵儿和我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无非是这段时间教会的发展怎么样、城里的情况如何，会长对她怎么样，还有问我这段时间的冒险历程之类的。不过我被信息轰炸得头痛，所以基本都是在应付。
不得不说，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兴奋起来的确有些烦人……不过也许是因为身边聚集了太多的非典型，所以面对她这样正常的小姑娘，我居然有种回到了人类社会的感觉。
“到了！这里就是教会了！”
我晃晃脑袋，芙蕾尔终于不再轰炸我了。抬头望去，眼前的场景跟我记忆中的有了不少差别：以前那种浓郁的乡土气息没了，整间教堂虽然大体格局不变，但基本就跟重新翻盖了一样。原本的教堂，现在成为了主体，周围有许多其他的建筑，大概也属于教会的范围。当初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觉得这里就是个不起眼的小教堂，根本吸引不了什么注意力。但现在，这里已经焕然一新，而且我可以感知到空气里浓郁的虔诚气息。
“这一年，城主先生对教会真的是鼎力支持呢！”灵儿笑着对我说，“对我也格外照顾，说起来，还要感谢您。”
“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对她抱以一笑，“这是你自己的努力与本质造就的。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在这个世界非常罕见。”
“谢谢您！当年，是您告诉我要追求自己的梦想、不能放手的！”
“哈哈，那时我也就是蛮说说而已，能坚持在现在，你真的很不容易。”
我话中有话。灵儿虽然很有能力，也很努力，但像她这么单纯善良的人，在教会里基本上不可能混出名堂。只是因为当时本地教会势力怯战而逃，只有她留了下来，加上会长帮她承受了很多压力，她才能有今天的成绩。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她在某种方面，的确是会长操纵本地教会势力的最大棋子。但随着蓝弧城发展，引起教会的注意，会长也很难再继续庇佑着她了。幸好，马丁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马丁先生在私密会客室，我带您去吧！”
灵儿带着我走进教堂。虽然已经入夜，但还有些低级牧师和辅祭正在活动着。他们大多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估计是会长从本地培养的正式牧师备选。而穿着正规牧师袍的，一看就是从别的地方招来的家伙，就实力而言，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您好。”
“您好。”
一路上，都有人主动和灵儿打着招呼，她也很有礼貌的回应。但我能看出来，不少人虽然保持着表面上的尊敬，但眼神里有一些难以掩饰的不在意。毕竟虽然灵儿是目前蓝弧城教会名义上的最高负责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会长在掌握大权。加上她年纪轻轻，天真无邪，的确难以服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会长估计也没工夫管这个。但既然决定要让灵儿坐上这个位子，就一定要让她坐稳。我默默把每一张面带不屑的脸记下来，跟着灵儿来到了教堂的最深处。
“马丁先生，莱茵先生来了！”
“谢谢，灵儿小姐。”马丁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借用这里了。”
“嗯嗯，不用客气！”
灵儿向我们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会议室，把门也给带上了。我瞥了一眼马丁，没好气地说道：
“你下手很快嘛。”
“哈哈，居然有这么一个独立的教会，你居然不早告诉我！”马丁拍拍我的肩膀，故作豪放的样子，“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啊！”
“我呸，你这种三教九流，整天就想拉拢这些良民下水，想得美！”
“得了吧，如果能达成合作，对你我还有那个城主，都利大于弊，别扯了。前辈在那等着呢。”
我一看，七爷爷正在桌边坐着，赶忙点头致意。他似乎是第一次摘下兜帽，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面容。
“这次是我请你们俩来的。坐吧。”
我和马丁也在会议桌旁坐下。七爷爷挥挥手，密密麻麻的神文布满了这间房间的每一处墙壁。从现在开始，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仅限于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唉，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七爷爷叹了口气，今夜的他，似乎比以前要更加富有人情味。在我印象中，一丝不苟是他标志性的代名词。
“可能你还不知道。”七爷爷看着我，“你听了我的故事，自然就知道我希望从你那里了解一些什么了。”
“不胜荣幸。”
我点点头，七爷爷开始了他自己的叙述。
“如你所见，现在我与藏剑他们一伙，是一个独立牧师。”他的眼神很深邃，“但在很久之前，我也是圣者教会的一员，并且是教皇继承人之一。”
“我年轻的时候，天分极佳。当然，比不上你们两个小怪物。我一开始就被列为教皇的备选人之一。虽然我并不出身于显赫的家系，但有一支枢机卿的家族因为没有出现备选人，便抚养我，是我为己出，就是希望我以后能继承教皇的玉座。”
“我不负众望，也许是信仰虔诚吧，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等级实力也和你们相当，加上拥有了天选卫士，基本上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当时其他的继承人都已经被淘汰了，我只需要解决最后剩下的那个，就可以成为教皇了。”
“但现在想来，是培养我的那个家族，把我保护得太好了。我从没接触教会里的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势，便对自己将要做的事产生了怀疑。不久后，我又得知了神力的真心，便真正开始对教会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现在你们也都明白。教会，无非就是普通的庞大势力，只不过打着神的名号。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最后选择了离开。我给家族留下了我能留下的所有东西，选择作为一名叛徒，一名逃兵，追寻自己的信仰之路。”
“神力是虚假的圣力，和神意志无关，仅仅是对信徒们信仰的截取和霸占。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将神力变成真正的信仰之力的办法。但那时我不够强大，大陆的局势也远不像今天这么稳定。我四处流浪，难免遇上无法解决的困境。我就是在那时遇到了藏剑他们。当时我们面对着共同的困难，所以彼此帮助，之后我算是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不过和为人族奋斗相比，我更想追求自己的道路，只是希望能在一次次的实践中找到神的足迹。”
“……一百年四十年了。我离开教会，差不多有这个年份了。”七爷爷长出了一口气，“就算对于我们而言，也已经能看到生命的尽头了。我目睹了混乱年代的彻底结束，却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信仰，更无法回到教会。就在我几乎认命的时候，你出现了。”
“圣骑士。我对圣骑士最熟悉不过，因为他们与神的关系是最为紧密的。神一离开，他们就几乎彻底销声匿迹。你的出现，对我来说，相当于是神的足迹又降临到凡世间了。所以自从调查了蓝弧城那场战争后，我就一直在关注着你们。之后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
“前辈和我也算有些渊源。”马丁咳嗽两声，“当年培养他的那个家族，因为他最后没有成为教皇，被后来侥幸上任的那一位疯狂打压，只能屈居南方。我算是他们找来替代前辈的。只可惜他们运气确实不大好，我也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内。顺便一提，刚我们说的教皇，就是现任教皇。”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七爷爷摇摇头，似乎很不想提及教会，“的确，背叛是我的罪。但我现在关心的，只有你们身上发生的变化。”
“呃……我？”我指了指我自己，又指指马丁，“我有啥变化啊？好像是这家伙的神力莫名其妙变成圣力了吧？”
“哦？”马丁挑了挑眉毛，调笑地看着我，“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什么感觉？”
“你自己身上的变化。”七爷爷看着我的眼睛，“你现在身上的能量，虽然和圣力并无大异，但我可以告诉你，那绝对不是圣力。”
“啊？！”
“你的气息里，少了一种至关重要的成分。”马丁补充道，“神性。不管是神力还是圣力，其中都蕴含着神性。只不过神力的神性是来自民众信仰的虚假之神，而圣力的神性来自神本事。但你现在的能量里，根本找不到任何神性。”
“照理说，失去了神性的能量，应该在层次上更差一层才对。”七爷爷皱着眉毛，似乎非常困惑，“但在你身上的能量，反而给我一种更加难以言述的感觉，似乎和我一直在追寻的东西很像。”
“……说实话，我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摊开手，“我可能需要……理一下思路。你先说！老实交代为什么神力会变成圣力！”
“狡猾的家伙。”马丁瞥了我一眼，“算了，为了帮助前辈完成他多年的愿望。其实我以前和您一样，一直都对教会存在不满，更对神力存疑。只是可能我要更早地完全背弃教会。我很早就否认了神力的合理性，所以我一直在找我自己的信仰方式。”
“神力来自民众对神的信仰。在我的理解中，这就是人信仰的力量。既然信徒们信仰一个根本已经不存在在大陆上的神，都能够产生这种能量，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呢。所以我明确了自己的态度。我信仰神，信仰圣光，但我不信仰被供奉在教会里、十字架神龛上的那个东西。我所信仰的，是我理解中的神明。我不在意它是否虚假，或者说，我相信的，和真实存在的那个圣光，本质上不是同一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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