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师徒俩在围墙外对着宅院指指点点的时候,芙蕾尔和莱茵从远处慢慢走了过来。他们刚刚结束今天的训练,远远就看见罗蒂身边跟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有些疑惑地凑上来打招呼。
“您好,您是......”
“不会把徒弟交给你小子的!”
男人突然色厉词严的一吼,把走到一半的莱茵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男人大步走上去,他虽然佝偻但依旧比莱茵略高的体格让他能压迫感十足地俯视莱茵。从上方几乎脸贴脸地瞪了莱茵足足几秒,随后表情瞬间一变,又流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想说这句话很久了,果然很爽。”
不知所措的莱茵眨眨眼睛,看看罗蒂,看看芙蕾尔,又看看男人。作为徒弟的罗蒂都没认出来这是谁,他就更无从得知了。
......
......
“您吓我一跳......”
“哈哈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转眼间,男人已经搭上了莱茵的肩,嘴上一刻也没停过。罗蒂在他俩身后不断翻着白眼,芙蕾尔则时不时掩嘴笑一笑。
男人自称叫崔天远。事实上,没人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毕竟一个盗贼的真名无人知晓是很正常的,就连罗蒂都不知道自己师傅的真名是什么,只知道在她的记忆里师傅没用过这个假名。
得知他能负责会长的保卫工作,芙蕾尔和莱茵才总算松了口气。教会本部向南部施压的频度越来越高,再不执行暗杀行动的话,等全面开战恐怕就没机会了。崔天远的出现,等于是推进了名单上那些目标的死亡日期。
会长也早早结束了今天的办公,和馨儿一起从城主府赶了回来。而莫风今天在教堂帮了灵儿一天忙,两人也很快一起赶了过来。
此时出现在这里的,都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随着新宅院门口的彩带被剪断,一场热闹的庆祝也宣告开始。已有身孕的馨儿坚持在厨房里为众人准备一顿盛宴,莱茵和灵儿则一起在厨房里忙碌着,同时也保护馨儿的安全。罗蒂带着其他人参观着宅院的每一个角落。
伴随着打趣和欢笑声,这个新宅院的餐厅第一次有人用餐。此情此景,让众人不由得响起三年前,在诸多悲剧还未发生的时候,慕容家宅里也发生过这么一次。
时过境迁,当日一同欢笑的人中,已经有数个面孔再也没机会见到了。但在可见的将来,将会有新的成员参与其中,比如馨儿肚子里还未出世的孩子。
一场热热闹闹的旅行,总免不了有人中途离场。但只要有新生命的加入,这场旅行便可以永无止境地继续下去,直到世界的终结。
在这件宅院的地下室里,有个密室里存放着一些不知道用途的小玩意。项链,戒指,某个商会世家的徽记之类。这间密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打开,又会多出一些用途不明的小玩意。这是一间谁都不愿意再被打开的密室,但它必须存在。
“喂!你杯子里剩下那层是啥!”
“啧。”
“啧什么啧啊,偷酒啊,再罚一杯!”
“哈哈哈哈,你这魔族五大三粗的,也不怎么能喝嘛!”
“再、再来!”
“臭小子,我还没和你喝过酒呢,来!”
“芙、芙蕾尔姐姐,可以和我喝一杯吗......”
“好呀好呀,不过不可以喝太多哦!”
“我、我已经成年了!”
“哟,晚上好啊神棍。”
“我去,你们在快活啥啊!”
“庆祝新家第一天入住啦。”
“靠,怎么不喊我们俩!”
“这不是让你有点参与感吗。虽然传讯魔法传不过去酒就是了,哈哈哈哈!”
......
......
正如三年多前那一次一样,在场的人都没有用能力压制酒精。于是等到夜深,庭院里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只不过区别是,上次收拾残局的是灵儿,而这一次,她也躺在地上,睡得比谁都香。
在这一地狼藉中,有一个身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如果现在还有谁是清醒的,看到这一幕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在这酒精的修罗场中撑到最后的,是最不可能的那个,一沾就倒的罗蒂耶尔。
“......噗。”她红着脸,长长吐出一大口酒精浓郁的气,“哈,哈哈,没想到吧,臭大叔,你也有被老娘喝倒的一天。别小看母巢啊喂!”
一边说,她还一边用脚狠踹了崔天远两脚。随后,她环视一圈,看着院落里歪七竖八躺倒的一群人,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压都压不下去。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如果说命运是公平的,那她在舍弃了诸多之后,终于获得了自己真正想要的。
曾几何时,那个时不时就会痛骂命运两句的罗蒂耶尔已经消失了。此时在这里的,只有认为自己深受命运眷顾的罗蒂耶尔。
明天会怎样都无所谓了。她想要的已经全部实现了。
怀有身孕的馨儿不能喝酒,早就回到隔壁的家里休息了。把会长拖到隔壁,交给馨儿之后,罗蒂又把莫风和灵儿拖进客房,把莱茵和芙蕾尔拖进主卧。至于崔天远,罗蒂本来想把他晾在院子里的。但等她回到院子,却见崔天远已经醒了过来,正拿着半瓶剩下的酒,坐在墙上一口口喝着。
罗蒂来到墙角,想要翻到墙上,却一个失误,差点摔下去。虽然身手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很敏捷,但她毕竟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上天入地的盗贼了。
在要掉下去之前,崔天远伸手抓住了她,一把把她带了上来。师徒二人坐在墙头上,看着远处蓝弧城居民区那边逐渐黯淡下来的灯火,沉默无言。
过去就是这样,他们总是在墙头上。崔天远喝酒,罗蒂吃些什么,反正花的是偷来的钱。在墙头上远远就可以看到那些因为秘库失窃气急败坏的贵族,带着他们的狗腿子私兵满世界找这对师徒。一旦被发现了,翻下墙就跑路,过去他们就是这样生活着。
今天也是在墙头上,但是自己家的墙头,而且也不用再因为任何原因跑路了。
这样的沉默不知维持了多久。突然,崔天远放下酒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你开心吗。”
罗蒂的嘴角又忍不住翘起来,轻轻点了点头。
“嗯。”
“那就好。”
崔天远继续喝着酒。作为一个浪迹于黑暗世界的人,没人能看出他正在想什么事。如果要是有的话,恐怕也只有唯一的一个徒弟吧。
所以看透了这一切的罗蒂耶尔轻轻侧过身子,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崔天远眼前突然一片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把这个孩子从地狱里解救出来,抗在肩上的时候。
虽然那时的她饱受摧残,但崔天远至今都记得,他第一眼看见她的眼睛时,从她的瞳孔中感受到的那炽热无比的求生欲。那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眼神,就算再怎么难看地挣扎,都不愿意屈服给厄运的眼神。
所以在听说,在那场战争中,这个孩子牺牲了自己时,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有着那种眼神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赴死呢。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他不愿去想。
如果是成长改变了她的话,他宁愿她永远也不要成长,永远是那个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的孩子。
所以当知道她回来了时,崔天远第一次相信,苍穹之上,是有一双眼睛在看着的。
只要她还能活着,而且是开心的活着,那比什么都重要。
“臭老头。”靠在崔天远胳膊上的罗蒂突然说道,“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哦。”
“走?”崔天远一下没反应过来,“去哪?”
“去杀人啦。去算算十年前的帐。”
崔天远一愣,随后大笑两声。不愧是他的徒弟,就算啥本事都没有了,还是离不开这杀人的勾当。
“师傅我没本事报你的仇。”他又喝了口酒,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擦擦嘴,“但是那小子和小姑娘有。虽然但是,那臭小子要是欺负你,老子也得好好收拾他!”
“拉倒吧,不知道谁欺负谁呢。”
“有种!”
崔天远又喝了口酒,然后叹了口气。
“去吧。你们的故事还很长呢。老子的故事早就结束了。所以就在这里,在你们回来之前看好你们这一亩三分地。对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喝了?”
罗蒂得意地笑起来,对崔天远说了些什么。他的瞳孔一阵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可管好你的嘴啊,这事只有你知道。”
“......哈哈哈哈!”崔天远突然大笑起来,“看来师傅还是有用的,还是有只能和师傅说的小秘密嘛你个臭丫头!”
“他们没必要知道。如果可以的话,这个秘密永远派不上用场最好了。”
两人又安静下来。渐渐地,居民区那里的灯火全都熄灭了。罗蒂打了个哈欠,从墙上跳下去。她现在是普通人,又喝了不少酒,自然是会困的。
“喂。”还在墙头上的崔天远突然说道,“多捅那畜生两刀啊。老子也和他有帐要算。用毒蝎的名字,他肯定记得。”
“哼,还要你说。”
罗蒂随手把一个满满的酒瓶子扔上墙头。崔天远咧嘴一笑,又大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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