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洁莉卡在酒馆马厩的干草堆上醒来。不知道是谁把她搬到这里的,而当她回到家时,父亲和母亲都已经不再发烧了。再也不会发烧了。
她魂不守舍地往镇长家走去。远远地,她就看到长长排开的病患队伍。镇长的护卫正在把队伍后面的人赶走,因为牧师大人们一天只治疗五十个人。
三个牧师,一天也只能治疗五十个人?明明邻镇的药都能治好这种怪病。圣光的奇迹,好像也不过如此。
回到家,她刚好看到镇民们把爸爸妈妈的尸体拖出屋子里。他们要把所有死于疫病的人集中起来焚烧。他们原本还想把房子也一起烧了,见到家里还有活人,才拿着火把悻悻离开。
的确,所有染病的东西都要烧掉。
安洁莉卡把妈妈最后睡过的床被拖出屋子,淋上一把油,随后火焰彻底吞没了妈妈最后曾给过她片刻温存的床被。在燃烧的火焰中,安洁莉卡的余光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神龛。她弯下腰,捡起那劣质铁片打造的、已经摔得变形的十字架,随后远远抛入了火堆之中。
明明在燃烧着。
可是却一点都不烫。
奇怪,不痛了。明明在燃烧着。
......
“牧师大人。”
一个全身包裹在亚麻袍子里的少女怯生生地喊道,让正在赶路的牧师停下了脚步。
“我的爸爸妈妈生了奇怪的病,医生说只有圣光的力量才能治好他们。他们快要死了,您能不能救救他们呢。”
“啊......”
牧师苦恼地挠了挠头,今天是瑞克神父在教内论道的日子,如果去晚了,给神父留下坏印象就不好了。
“不好意思小姑娘,恐怕你得带着他们到教堂去才行。哦,不过今天教堂不对外开放,恐怕得等到明天了。希望他们能撑过去吧。”
“哦,好的牧师大人。”
少女过于平静的态度让牧师有点奇怪,不过他顾不上这些,转身就要继续赶路,少女却突然脚下一崴,被长袍包裹着的身子朝他摔了过去。
“你注意......诶?”
牧师刚接住少女的身子,却突然感到某种尖锐而寒冷的东西刺进了自己的身体。他低下头,只见少女的长袍里伸出了一把锋锐的尖刀,正刺在自己的腹中。
“你,呃——”
牧师正要调动神力,少女却把手中的尖刀一转,剧烈的疼痛让牧师刚提起的神力全部消散。随后,少女拔出尖刀,从下方飞快地插进牧师的下巴,随后又是一转。牧师口中溢出鲜血,随后倒在地上,抽搐着死去了。
少女松开手,让那把尖刀留在死去牧师的脑袋里。没错,那只是把普通的刀,而少女也不过是普通人,最高也超不过十级。可这个二十多级的牧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死了,这是在她杀过七个牧师之后得出的经验。
哦不,现在是八个了。
如果是冒险者,恐怕自己根本没有刺出第二刀的机会。如果是更强的牧师,恐怕她的刀子根本刺不进要害。惟独二十多级的普通牧师,既没有什么警惕之心,也不吃痛。只要刀刺进身体里,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少女看了一眼还在微微抽搐的牧师,转身离开。神的走狗,这就是应得的下场。
她早就不恨神了。她只恨自己没法成为冒险者,没办法多杀一些牧师。
或许是她作为人类还有最后的良心——在她开头问出那句问题的时候,只要对方愿意跟她去“治疗”她的“父母”,她都会放弃这次暴行。
可问了八次问题,她就杀了八个人。有不耐烦的,有粗暴的,有抱歉的,可就是没有一个愿意伸出援手的。
下次,干脆不问了吧。
就在这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偏僻小道,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少女并不慌张,她根本不打算隐藏受害者的尸体,直接走远就是了。可当看到来者的身上也穿着牧师的长袍时,她改了主意。
又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走狗,恐怕都没有二十级吧。
少女躲藏起来。等到那个人发现躺在血泊里的尸体,靠近弯腰检查的时候,她悄无声息地一步跨出,尖刀朝着那人的后心处狠狠刺去。刀刃传来刺入肉体的手感,就在她以为已经得手时,才发现刺进去的不过是一团浓郁的圣光。
一击不成,少女立刻转身逃跑。可那团圣光很快黏上了她,拦住了她的去路。
跑不掉了。她不过是个十级的普通人,失去了偷袭的优势,无论是打还是跑都没希望。
但她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如果神的国度真的存在,那么她迫不及待地要堕入地狱了。
她转身朝着那人全力冲去,抱着下一秒就会暴亡的想法,不顾一切地把尖刀刺下。一个有力的手臂握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扭,尖刀掉落在地。
在这一刻,她后悔了。她宁可用那把刀刺进自己的胸膛,也不想被折磨之后再被挂在火刑柱上烧死。她用最后的力气,疯狂捶打着面前的人,死死咬着牙,最阴狠的诅咒与谩骂不断从嘴里涌出。
“一个月不到,死了八个人。还怀疑是什么邪教徒或者与教会有仇的冒险者,没想到居然是个普通人。”
那人口中说出的语言温婉动听,就好像压根没听到少女口中的诅咒一般。
“我听见你一开始问他的问题了哦。如果他回答愿意帮你的话,你是不是就不杀他了?”
“关你什么事!”
“为什么不问问我嘞。”那人指指自己,此时少女才看到他的脸。英俊而温柔,似乎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但这种亲切的脸此时只让少女觉得加倍恶心。
“你不会想说你就会回答愿意吧?”少女不断挣扎着,“你们都是一个德行,圣光的走狗,草菅人命的人渣!”
“我居然被一个连环杀手说草菅人命啊......”
“用你那种恶心的力量杀了我吧!用那种邪恶的光‘净化’我吧!快点,懦夫,走狗,人渣!”
那人叹了口气:“被你杀掉的八个人确实都拥有神力,但这不能说明圣光的力量就是邪恶的啊。”
“你们不都是遵从圣光的意志行事的吗,那种无情的神......”
“哪有什么神的意志啊。”那人耸耸肩,“圣光不过是一种力量罢了。力量在草菅人命的人手里,就是草菅人命的。在救死扶伤的人手里,自然就是救死扶伤的咯。”
说罢,他抬起另一只手,一团圣光从他手中涌出,逐渐没入了躺在地上那牧师还温热的尸体。他似乎还有一口残息,还在微微抽搐着。而在圣光入体之后,他的抽搐变得剧烈起来,刺进下巴的那把刀被催生的血肉挤出,掉在了地上。在少女绝望的目光中,牧师身上的两处伤口都彻底愈合,随后更是睁开了眼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当着我的面救活他,少女感觉自己正在被这个混账彻头彻尾地羞辱。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应该多补一刀......
刚刚苏醒的牧师很是茫然的样子,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看到刚刚出手救活自己的人,一脸懵逼地开口说道:“黎塞留大人......”
就在他还没说自己的疑问时,那人的手突然一握,牧师毫无征兆地睁大了双眼,颤抖的手捂住心口,开口没说出话,却喷出了大口的血沫,随后重重倒在地上。
少女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被那人放开。走到牧师身边,少女低头看去,他的心口位置出现了一个可怖的坍缩,肋骨和心脏似乎都被某种力量压碎了。
“虽然我觉得拒绝了你的请求倒也罪不至死。”那人的声音在少女身后响起,“但漠视人命,他便已经失去了被我救助的资格。我没有救他也没有杀他,人是你杀的。我只是给你看看,就算是来自于神的力量,也可以根据自己的意志和想法完成不同的使命,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
少女向后抬起头,那人背对着阳光的身影,温暖之中似乎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但和那温暖相比,反而是这股深寒让少女感到了一丝安心。
“你的杀戮,是圣者教会近百年行事的业果。像你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彻底消失过。你们正是教会的报应。你的身上的确背负着罪孽,但一手缔造了这种罪孽的圣者教会,并没有资格审判你。”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那人向少女伸出手,“一,是继续这样的生活,直到被送上火刑架。二,是在我身边,用与我同样的力量,凭借自己的意志赎还自己的罪过。又或者,你无罪可赎,只是为了像你这样的人,在这片大陆上能减少一些。”
“这样一来,你就有机会弄清自己恨意的真正对象。到底是圣光,还是教会。”
少女怔怔地站起身,握住那人伸来的手。
“好的,那我们合作愉快。你叫什么?”
“安洁莉卡。”
“我叫马丁。哦,我们还是快跑路吧。凶杀现场,可不是什么适合悠哉谈心的好场合。”
......
火,又烧起来了。
好痛,好痛——但是好安心。
这种痛楚,是神给曾经因盲目而没能看清恨意的自己,迟来的惩罚是吗。
“啊!!”
她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床边坐着的,是被自己吓到的绝世少女,和平平无奇的黑发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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