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说的京都最好的馆子？”
李穆白捧着跟洗脸盆子似的大土碗，坐在摇摇欲晃的长凳，不禁质疑起来。
“师父，就是这闹市边上的路边摊？”
语罢，李穆白又瞥了眼一旁默默地熬着羊汤的年迈摊主。
陆祁只是捏着小碟里的花生豆，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人流出神。
李穆白循着陆祁的眼神望去，却见这市坊红楼碧瓦，车马行人川流不息，两边小贩叫卖声络绎不绝，好一个繁盛景象。
即他已经在这西市混迹了三年，若算上前世在长安都当差，加在一块也估摸着有了三十余载，但他依旧看不腻味这长安都的街市。
寻常的修仙之人往往追求遗世而独立，但李穆白恰好相反，他反而更喜欢这片烟火人间气。
过往行人路过他们坐着的摊位也偶有抬眼多瞧上两眼，只因为这岔着脚坐在街边小摊的二人的确是气质非凡，再加上立在桌边的那把一人高的泰阿重剑实在是过于引人注目。
“师父，你领我来这里，并不只是看街景的吧？”
“小穆白，还发什么愣，快趁热吃吧。尝尝这家的水煮羊肉。”
陆祁回过神来，冲着他咧嘴一笑。
李穆白也不客气，吹了吹汤面，捧起了碗喝了一大口。
汤鲜味美，辛辣和香料也恰到好处，一口热腾腾的羊汤下了肚，就连春寒也驱散了不少，让原本还嫌弃这路边摊的李穆白立马就真香了。
“味道不错，我收回之前的话。”
他称赞了一句。
而陆祁不知何时从纳戒里摸出来一壶酒，自顾自的斟上。
“这水盆羊肉，原来是关外三州那群北狄人的吃法，后来被三万里禁的虎贲军给学了去，也就传到了大武中州。”
她将酒碗里的清酒一饮而尽，缓缓说道。
“现在就连在长安都里都能吃到这正宗的水盆羊肉，难道不是太平盛世吗？”
李穆白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向陆祁，却见她那张俏脸上少有的摆出了几分正经之色。
“所以师父，你带我看这长安盛景，吃这北国的特色小吃，是想说......”
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对。”
陆祁正色道。
“眼前是盛世不假，但是九州已经几千年没有飞升者了。”
“但我们不过是关在名为盛世的笼子里的一群金丝雀罢了。三万里禁千丈余高的城墙，还有这天地日月万里山河，不正是一个豪华的鸟笼吗？”
“那......”
陆祁打断了李穆白的话。
“皇宫里不太平......”
“燕王。”
二人异口同声说道。
“为师现在倒是有一点相信你的话了。”
陆祁盯着李穆白的眼睛。
“所以你加入镇抚司，就是为了盯着燕王？”
李穆白耸耸肩。
作为重生者，李穆白非常清楚的记得那一年腊月由燕王掀起来的动乱，并且他委婉向这位变得不靠谱起来的师父提过几次要注意这个藩王。
燕王必反。
不过即便说动了师父，也没有什么作用罢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凭借着几个人微薄的力量又怎么能斗得过那拥兵三十万，门下谋士大儒三百，更有数十个修真名门在其麾下效力的燕王呢。
李穆白知道，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贸然去告那燕王的黑状，怕不是还没等走到衙门口就先被他那无孔不入的亲信给悄无声息的做掉了。
她环视了周遭一圈，刻意压低了声音。
“六皇女失踪了，悄无声息。就跟几十年前的七皇子一样，毫无任何痕迹。”
“啥？”
李穆白惊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
“诡异的是，武佑帝竟然毫无反应。”
虽然通关过一次的李穆白大抵知道这大武王朝的最终结局，小魔头九皇女毫无悬念的继位，随后是长达数百年的三王之乱......
但武佑帝以及这几位皇子皇女的莫名失踪，简直就是离了一个大谱。
隐隐之中，李穆白觉得皇宫里并没有这么简单。
“所以你怀疑是燕王做的？”
陆祁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那个母狐狸跑过来抱着我的大腿求我这个好姐妹出山。”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松起来。
“我和你讲啊，阿白。李素水跑过来求我时，咬着小手绢嘤嘤嘤的哭，那是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看到自己师父又眉飞色舞的满嘴跑起了火车，李穆白忍不住噗嗤一笑。
那一世他也曾经和陆祁口中的那位叫李素水的女人共过事，所以还有点印象。
李素水曾经为魔门中人，是一个唤做青衣门的杀手组织的门主，也是这九州数一数二的强者。
要说这当今九州最强之人，和记忆中倒没有任何的区别，是那个当世半步仙的皇帝老儿，活了两千多岁的武佑帝。
说起李素水，那就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狠角色，是即便差了几个境界也能和老皇帝打的有来有回的魔女。
不过李穆白从那一世就没弄明白一件事，就是这位绰号白狐狸的女人为何心甘情愿的带着全门上下的杀手归顺大武。
而武佑帝更是把这青衣门和仪鸾司合并，成立了镇抚司，对外缉捕危害国家的修真者以及探索各方小世界，对内督查朝堂王侯以及百官。
李穆白记得那只白狐狸天生了一副好皮囊，一具好媚骨，天生含着笑。只不过这位美人在他看来简直就像一具红粉骷髅，一摊血肉胭脂。
有人叫她会吃人的白狐狸。
这个会吃人的白狐狸挥刀时会笑，杀人的时候依旧会笑，怕不是她自己的血洒在地上，依旧会这般的假笑。
青鸾卫总指挥使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这是那一世李穆白给她的评价。
说句实话，李穆白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这种狠毒女人咬着手卷嘤嘤嘤的样子。
画面简直太美......
不过和那一世相同的是，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师父颇有私交，关系向来不错。
李穆白懒得去再想那个和自己只有点头之交的朝廷走狗，低头把剩下的羊肉粉吃完。
正如自己预料中的那样，历史的车轮果然慢慢在转动着，只不过，那一世自己凭借着那身凛冽的剑意，可一人敌万军。
但凭现在的自己又改变些什么呢？
想到此处，李穆白又咽了一口羊汤，只觉得原本鲜美的汤汁也变得索然无味。
真是令人头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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