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因为是老师
等月光一走，日光马上拉着我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星野师父！咱们马上开始吧！！”
“哦，哦……你这么有干劲是好事，只是你这房间——”
我四下环顾着日光的居室。除了一张床与一张写字台外，其他地方几乎全被音乐相关的东西挤满了——海报，电音吉他，音箱，黑胶唱片，CD，相关杂志……那么大的房间，却几乎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灭哈哈！！怎么样星野师父，厉害吧！！收集这些东西可是费了我很大的功夫呢！”
“……”
我尝试着想要走进去，但根本就没办法找到空隙。于是我决定：家教什么的先放在一边——
“日光，我现在要教你的第一件事：给我把房间收拾好……”
“诶，诶！？”
“听好了日光，或许你觉得这些东西现在都放在你熟悉的位置，但如果你以后的收藏越来越多，你要还像这样乱扔，等你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你找都找不到！现在，给我分门别类地把这屋子里的东西收好！！乐器归乐器，唱片归唱片，听到没？这也是检验的项目之一！”
“啊，是，是！！”
日光慌忙跳进了杂物堆里，忙活了大概四十分钟，终于把房间收拾干净了。看到墙角放好的乐器与书架上整齐排列着的按字母排序的书刊与按作者分类的唱片。我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日光！你记住了，以后每次我来的时候，你的房间必须维持在现在这个状况。平时你随便怎么样都可以，甚至可以弄得更乱锻炼你收拾与归类的速度。但是必须在我来之前给我收拾好。好了，接下来我们说正事吧。”
我不打算给日光喘气的机会，趁着刚刚他收拾的功夫我也大概想好了接下来的应对策略。我随便地坐到地上，日光坐在我对面。我问道，
“胡翔告诉我你最大的爱好就是玩摇滚对吧？”
“是的！！”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摇滚？”
“这，这个……嗯，就是，胡翔师父他带我去看过一次地下摇滚。我感觉现场的那个氛围与演奏者的状态实在是太震撼了。我从来不知道可以这么投入这么享受一件事情。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决定我要玩摇滚。我愿意为了这个东西投入全部！”
“呵！那你玩得怎么样呢？”
“我，我现在就可以表演一个！！！”
听他迫不及待这么说着，我也来了兴趣——大学期间受胡翔的影响，我接触的摇滚乐也不少，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演奏者自然会有一些好奇，于是我便让他表演一曲。
日光从墙角拿过吉他，接上电源，将接线连上音箱。拨了一下琴弦，荡开一圈音波。
“那么！星野师父，我开始了！！”
日光吸了一口气，拨片开始在琴弦上翻飞，音符很有节奏感地不断跳出，并且速度越来越快。这个旋律我很熟悉——是《Midnight Sunshine》，A Circle of Flood的歌。主唱的声线很特殊，是刻意压出来嘶哑感觉的尖锐声音。这首歌的难度挺大，因为旋律比较复杂，每次主旋律之间的衔接都有变化，第一次副歌结束后还有一段SOLO。演奏者要不断在演唱与弹奏的角色间进行切换。一不小心忘记下个桥段就会出问题。
但显然日光已经对这首曲子很熟悉了。他不但异常流畅地拨动着吉他弦，甚至可以用脚踩出节拍点配合歌词的重音。声音也有特意模仿原唱。感觉非常棒。
在最后三次“Midnight Sunshine！”的呼喊后，日光一个扫弦，在回音中结束了演出。
我点点头，响亮而缓慢地拍响手掌。
“非常有力的演奏，让人印象深刻。”
“真的吗！！谢谢师傅称赞！”
“可是，还有些不足的地方。你知道A Circle of Flood这个乐队主要的风格是70年代摇滚与布鲁斯吧？这首《Midnight Sunshine》最大的特色就是第一段副歌后的独奏是蓝调，也就是强调即兴与美感的融合。可你在这里的处理只是复现了Studio版的弹奏，而且肯定是自己扒出来的谱子，有好几个地方的音给吃掉了。你听过他们在东京的Live版吗？那个Solo才是真正的强大，吉他手整整弹了八个变调，第一次听差点没吓死我……”
我正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注意到日光正呆呆地看着我。直到他手里的吉他拨片掉在了地上，我才抬起头看他，这一看却发现他竟在抹眼睛。
“喂，喂！？日光你怎么了！？”
“对，对不起！可是我太激动了！！你知道吗星野师父，我练了这么久，你是第一个给我提出这么细致意见的人，就连胡翔师父也没这么指导过我！！胡翔师父走后也就没人带着我去外面玩摇滚了。我呆在家里，女仆和管家们都不懂摇滚，我表演给他们听他们只会称赞弹得很好听。现在遇到这么懂摇滚乐的人，我觉得好像找到了知音，真的好高兴……”
日光向我鞠了一躬，那眼神非常的清澈，并不是做作与假装。与他的双眼相对的一瞬，我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原本，我是想要借胡翔的名义骗他在阴阳学上重新以胡翔为标杆，进而在这方面多用心，最终慢慢放弃摇滚。但我忽然改变主意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日光这么喜欢摇滚，为什么要让他放弃，去学他并不那么上心的阴阳学？
这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还是上高中的时候，我成绩特别差，尤其是理科成绩，数理化几乎就是班级垫底。所以理科老师特别不待见我，尤其是数学老师。那个时候的自己特别讨厌理科，索性整整一学年都没认真听课，混个及格也就得过且过了。相对地我把大量时间投入到小说与诗歌上，在文学这一块领域积累了相当多的知识。
因为理科成绩的缘故，班主任找我谈了很多次。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受不了去找了学校的心理医生。那个时候我很苦恼，可我又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害怕会被医生嘲笑。但在医生反复鼓励下我还是坦白自己没办法在理科学习上用心，只希望学好文科的东西并拓展这方面的知识。
听了我的心事后，医生非但没有嘲笑我，而是大笑说自己以前理科也是差得不得了。就算到现在来到学校做心理医生，见到学校的物理老师都会感到排斥。
她安慰我说学不好理科那就索性不去管它，勉强也只会适得其反，只要能保证毕业就皆大欢喜。她觉得我喜欢小说是不错的爱好，和我交流了很多关于小说的看法，也是从她那里我开始认识村上与东野，开始喜欢《老人与海》与《丧钟为谁而鸣》，开始试着去理解《第二十二条军规》。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幸福，觉得有一个拥有共同话题的朋友或者说长辈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
那个医生一年后调任了，临走前她送了我一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我那以后的日子过得依旧很艰难，感到无法承受的时候我就读那本书。读着读着哭着哭着就又振作起来了。
所以，我想，我大概能明白日光他是怎么一种心情吧……
也许他真的对阴阳学不感兴趣，可他周围的人却都生活在那样一个氛围之中。他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却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去听他说自己的爱好，或者说听不懂他的经历。那实在是太孤独，也太难熬的经历了。
或许在日光遇到胡翔之前他并不知道摇滚乐，可是现在的他已经爱上摇滚了。我不能保证让他放弃摇滚重拾阴阳学，但是最起码我可以像当年医生那样帮我，让日光在摇滚这条路上走得更远更好。
这才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看来，改邪归正的计划，要暂缓一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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