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去身上的伪装，我在背上幻化出一对黑色的羽翼。
黑色，还是这个颜色适合我。
我一边控制着下坠的速度，一遍观察着四周。
深壑中的绝大多数地方，都被烂泥状的记忆占据，只偶尔有几个模糊到看不出原型的东西从山壁上耸立出来。
这凄惨的状况，和之前在修仙少年手腕上看到的手表有着云泥之别。
做梦者们未必都对快乐的记忆印象更深刻，但是，却放任负面的记忆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很怀疑，即便哪天它们突然开窍能看到深壑了，也无法从这些泥泞里找回真实的自己。
“艾酱，看你左下方，那里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利牙提醒道。
我低头向下望去，却只看一片黑色的叶型物体横在谷底。
那是什么？
张开翅膀，我像鹰隼一样俯冲而下。
距离急速拉近，在与叶形物体错身而过的瞬间，我扭头一看，却是吃了一惊。
什么叶形物体啊，这，分明是一只眼睛，一只巨大的眼睛！
“眼睛”完全瞪开，正死死地盯住自己下方的一切！
什么情况？
咏清和依凌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顺着“眼睛”的视线向下探视，深壑底部的状况顿时尽收眼底！
荒凉的大地上阴森屋舍林立。
下方的景像不是别处，正是东天玄地府！
正题，终于来了么？
我羽翼一收，直接落在一处大殿的顶部。
这个建筑我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阎王殿！
环顾四周，我能看见周围紧闭门户的各种地府建筑物，还有——
地面上，那一尊尊可怖的雕塑！
“那是……牛头，马面？还有看守地府的小鬼们……！”
细看之下，我再次陷入惊愕。
这座由咏清和依凌负面记忆构建出来的地府，其中所有的鬼差鬼卒，面部俱是扭曲的！
身处这诡异的场景，就连我也忍不住浑身发毛！
“哇，艾酱地府里的鬼魂，竟然长成这副样子吗？”利牙新奇地问。
“当然不是，地府里的大家样貌都很正常！”我当即反驳道，随后跳下阎王殿，快步来到一个小鬼身边。
“这样啊，那就是鬼魂们的形象被她们的记忆扭曲了，一定有什么原因吧……嗯？艾酱你在看什么？”
“这些……锁链，还有线，又是怎么回事！？”我难以置信地环顾周围。
目之所及，所有的鬼魂雕塑身上都缠绕着粗壮的铁链。
除此之外，一根根细线连接在它们四肢和脑袋上，向天顶延伸。
“啊，这些线啊！怎么看都觉得像是提线木偶诶。”
提线……木偶？
难道地府的鬼魂们，都被什么人操纵着？
可是那个操纵者，又是谁？
视线延着细线上移，细线逐渐在空中隐去，并没有显出操纵者的身影。
再继续朝上看趋，我的双眼终于再次对上了头顶那颗巨眼。
从下方看，这只巨眼简直达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更令人毛骨悚然是，还让我生出了几分被看透了的感觉。
始终被不明身份的人监视着，操纵着……
在咏清和依凌心里，鬼差和鬼卒，都是以这种方式存在的么？
“锁链，一般代表束缚吧，”利牙老气横秋地说道，“负面的梦总是用很辛辣的方式在映射现实。提线加上锁链，艾酱所在的地府，很是残酷的样子诶。”
利牙说得没错。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绝不愿意想象自己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
深吸一口气，我转过身，面向阎王殿黑乎乎的大门。
阎王殿，是所有幻化出的建筑中，唯一一个敞开大门的地方。
里面一定有什么！
“艾酱要进去吗？”
“当然。”我毫不犹豫地踏上了阎王殿的台阶。
就像朝见阎王时一样，我一步步走上阶梯。
成为黑无常的十年来，我从未见过阎王的尊容。
咏清和依凌的记忆，能不能给我一点惊喜呢？
毫不迟疑地跨进阎王殿的门槛，紧接着的我就像坠入了黑洞一般，眼前顿时只身下幽深的黑色。
明明只隔着一个门槛的距离，然而无论我怎么回头，身后也是半点光亮也不肯显露出来。
这又是什么寓意？
难道是想讽刺阎王殿是个无比黑暗的地方吗？
不过，区区黑暗是绝对不可能挡住我的脚步的。
我当即点亮一颗鬼火。
谁知，火光亮起的瞬间，我的眼前竟骤然出现一张人脸！
毫无防备之下，就连我也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艾酱，是你欸！”
幸好利牙的声音即时传来，将我迅速拉回了现实。
我定眼一看——这张突然冒出来的脸，可不就是我自己吗？
被自己盯着的感觉，多少有点怪异，但……
“太好了艾酱！你的脸没变得奇奇怪怪的！”利牙喜气洋洋地说。
的确，这又是一个令人意外的事实。
“我”的脸竟然没有扭曲！
没人会盼着自己变丑，可是在满地面容狰狞的小鬼中，“我”的脸如此正常，反倒成了一件极其异常的事情。
“为什么只有我……”
“说不定是艾酱人品好呢？”
利牙难得地说了句好话，可惜这种情况下，我也没法当真来沾沾自喜。
我仔细端详着“我”的脸，从这张脸上，我读出了一丝压抑的愤怒。
没有扭曲，却心怀愤恨，这就是她们对我的印象了吗？
不，还没有完。
我念头一转，小小的鬼火呼的一声膨胀开来，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在烈火光芒的照射之下，整个阎王殿顿时一片亮堂。
于此同时，“我”的形象也终于完全展现在我面前。
“这是……！”
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锁链缚满了“我”的身躯。
“我”身上，没有任何提线，却多出来了另一样东西。
是根。
细小而坚韧的树根钻出锁链的缝隙，将“我”牢牢地固定在地面。
利牙惊愕极了：“太、太夸张了吧！居然都生根了！艾酱你到底承受了多少束缚啊!”
我也没想到自己身上竟是这般光景：“这种事情我也想问啊！”
“啊？问谁？”
“当然是……那家伙了吧？”我侧身错过自己绑满铁链的雕像，走到阎王殿的中心，抬头看向前方那个坐在案桌后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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