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打断，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嘈杂了起来。
我扶了一下额头：“我为什么要揍他？”
灵璃不满地嘟着嘴：“因为他一直在胡说八道嘛！”
“对啊，对啊，这个混账竟然一直冒犯黑无常大人，简直死有余辜！”天香楼的女修们也开始煽风点火。
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我已经如期勾走了怀宇的魂魄，现在正在返回地府的路上。
你说过程？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良玉秘境寻宝的第六日深夜，地洞里发生了一场火拼。
不，准确地来说，是天香楼的两名仙道三重境女修带着一众师侄猛撬由禁制、阵法和护罩组成的“龟壳”。
我呢，只是捡了个便宜，在龟壳完蛋的时候，丢出了鬼莲，如此而已。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至于为什么天香楼女修会发现滞留在半山腰的怀宇，为什么能迅速集结到一起，我这个“好运”的鬼差当然是不清楚的。
不过那之后，天香楼又撞上了一群散修联盟修士，双方大力拼杀。
于是我只好说说带走了在这场遭遇战中死亡的十来个倒霉鬼，这才造就了一群人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的现状。
我耸耸肩：“我不会揍他。”
“为什么啊！”众魂不解。
“那还用问？因为他根本不值得揍。”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女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问。
只有灵璃偷偷对我道：“黑无常大人揍犬腾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哦？你在为犬腾打抱不平？”我挑了挑眉。
灵璃连忙摆手：“人家才没有呢！人家最讨厌犬腾了！只是……只是人家不明白，怎么犬腾就值得揍了，这个忘恩负义的怀宇就不值得了？”
犬腾揍得亏吗？
怀揣着三昧真火的秘密，让我昧着良心说不值……
本黑无常做不到啊！
至于说怀宇忘恩负义。
那倒是。
所有的因果，已经随着怀宇的死亡完全解开。
当天香楼女修在“无意中”发现怀宇的时候，曾在广场上怼过梁姓修士的那位美人因为过于恼怒而不小心说漏了嘴：“香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香某人的谜团至此解开。
事已至此，我再询问天香楼的女修，她们终于无法再隐瞒。
原来五十年前，良玉坳大水决堤，尚是婴儿的怀宇乘着木桶飘过天香楼附近，正巧被一群女主看见。
虽然是男性，但毕竟是婴儿，见他弱小可怜又无助，当时发现他的天香楼女修们决定偷偷庇护他，并给他起了香音这个名字。
于是怀宇就以女性的身份在天香楼住下。
他天资聪慧，又喜欢读书，可谓是进步神速，深得天香楼众女的喜欢。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性别逐渐瞒不住，当初救他的那群女修开始合计怎么送他离开。
谁知她们还没动手，就听到了香音杀人逃离的消息。
原来是不知情的女修在洗浴时发现了不对，香音便杀了人，匆匆逃离天香楼。
这时候，事情才捅到掌门那里去。
为了门派的声誉，掌门和众长老合计后决定，不将香音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那之后十数年，就在天香楼修士们都快忘记这块伤疤的时候，香音回来了。
到底是一起生活了十来年的人，见过面后，一些天香楼修士还是认出了香音，但为了女修门派的声誉，她们都保持了沉默，只将杀死香音的任务铭刻在心。
而香音当然也不是善茬，他此次回来本就是为了覆灭知晓他“耻辱”过去的天香门的。
所以他带上面具，以“怀宇”的身份行动。
天香楼和散修联盟的仇怨由此产生。
龙夫与蛇。
没想到，我随口一说的故事还就成真了！
灵璃当然是义愤填膺。
鬼差早已跳脱世俗，世间的种种恩怨，都不应该左右鬼差的判断和行为。
但是，灵璃不是鬼差，没必要变得像我一样冷漠无情。
这样，挺好的。
我缓缓开口道：“上次对犬腾动手已经给阎王大人惹麻烦了，这次，就把怀宇交给判官们吧。我想，灭杀上万兽类魂魄的他，一定会得到最公正的‘对待’。”
缝合怪身上仅有几百个魂魄，一个秘境，当然不会只有这么点兽修。
那些没有出现的魂魄去哪里了？
结合银色飞刀，不难猜到答案。
和人类的认知不同，地府可不会不把兽类的魂魄当回事。
怀宇的罪孽，必然比犬腾更重。
而从他死后歇斯底里的状态也不难看出，他的境界和犬腾差得太远，作为一个恶人，却连面对自己“恶”的勇气都没有，我想十八层地狱漫长的折磨，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绝望地狱。
他，就到那里去好好享受吧。
不过这一切，我是不会告诉灵璃的。
“诶？是怕连累到地府吗？好吧……”灵璃果然没有起疑心，不甘却懂事地接受了我的答案。
等我们来到鬼门关，牛头马面立刻整装迎了上来：“黑无常大人任务辛苦了！哗！这么多游魂，这又是多少加分啊！真不愧是黑无常大人，佩服，真佩服！”
我并不理会它们的马屁，而是伸手将灵璃推了过去：“灵璃现在算是实习生，了解地府的运作还是有必要的，你们这次带她好好熟悉一下收押魂魄的流程吧。”
“咦？她刚来的时候不是走过一遍……”马面疑惑地开口。
我看着它道：“嗯，拜托了。”
马面还在茫然，牛头已经屁股一撅挤开了它，小心地从我我手下接过灵璃，憨憨地笑道：“明白的，明白的，黑无常放心，我和老马一定会让她全部搞清楚的。”
我点点头。
或许多一只圆滑的牛，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坏。
“黑无常大人……”灵璃被牛头的大手抓着有些慌乱。
我拍拍她的脑袋：“别怕，你现在也是实习鬼卒，应该多看多学习，有不懂的问牛头马面就行了，结束之后，在黄泉路的岔道口等我就好。”
“哦……”灵璃揉揉鼻子，歪着头道。
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安排好了灵璃，我不再多言，离开鬼门关向阎王殿走去。
“哟！老黑来啦！”我刚一跨进阎王殿的门槛，就听见萝莉阎王欢快的招呼声，“我正准备和老白打赌，看你能不能完成任务呢！”
“小黑~欢迎回来。”白无常向我招招手。
我是不是该说“我回来了”？
算了，顺序都反了。
我朝白无常点点头，大步走向堂中：“那么赌局的结果是？”
“哈哈哈……这不还没开始赌吗！”萝莉阎王的笑声听起来总有点尴尬。
“反正你肯定会赌我任务失败吧。”我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内心。
萝莉阎王一阵干咳：“咳咳咳！怎么会呢？老黑。咱两什么关系，我肯定是赌你成功啊！”
我斜瞥着洋娃娃：“你的意思是，老白会赌我失败？”
白无常扑哧一笑，萝莉阎王咳得更厉害了：“咳咳咳，不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咱们谈正事。”
我点头道：“好啊，我也正想和你说说‘正事’。”
我刻意加重的语气让萝莉阎王一阵发怵：“那个，老黑，你累不累啊？”
转移话题么。
我毫不客气地吐出三个字：“说正事。”
萝莉阎王又是几声咳嗽：“老黑，你先坐下，坐下咱们再……”
“别顾左右而言它了，说正事！”我提高了音量。
心知躲不过，萝莉阎王终于心一横：“嗯哼！老黑，任务完成了吧？”
“当然。”我简洁地回答。
“哦！果然厉害！”萝莉阎王刚开始吹捧就触及到我冷冽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正襟危坐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怎么找到目标的。”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道：“我没找。”
“哈？哎哟！”萝莉阎王那边传来板凳倒地的声音。
白无常微微露出讶色。
我平静地说：“我根本没找，是目标自己站出来告诉我的。”
“这、这怎么可能嘛！”萝莉阎王的声音有些变调，“目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目标，哈哈哈……”
“对啊，目标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是目标，”我深深地注视着洋娃娃地眼睛，“还请阎王大人告诉我呢。”
“……”
阎王殿里，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萝莉阎王，果然知道些什么。
许久无声。
白无常偏头对我道：“小黑，阎王大人已经离开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
她会逃避这种事，我早就料到了。
洋娃娃当替身的好处，就是遇到不想回答或是不能回答的问题，立刻玩失踪。
我也没有期待一次就能问出结果。
当然，如果一定无法从阎王嘴里得到答案——
我，也一定会自己把它找出来的！
我闭上眼睛，收敛了眼中的冷光，缓缓转过身面向白无常：“老白，你不会告诉我，你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吧？”
“小黑~”白无常浅笑着，伸出玉指轻轻按住我的眉心，“皱眉头的样子人家也喜欢~”
我抓住她的手腕：“老白！”
“嗯？”白无常眨眨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哈……”我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转身朝阎王殿门口走去。
“小黑。”白无常叫住我，却没有追上来。
我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什么事。”
“鬼灵阁来了鬼界游商，带来了很多好东西的样子，”白无常语气轻快地说，“记得去看看哦~”
“……我会的。”
我说完，抬脚跨出了阎王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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