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很少到别人家做客,所以每次到他人家里叨扰时都会很不自在。这次也不例外,我坐在不属于自己的硬邦邦的高脚凳上,烦躁地抖动着左腿。
在离我右手边不远的地方,这个家的女主人正靠着客厅里的沙发背坐在地板上。要说为什么我与她既没有进行主宾之间的寒暄,也没在友好地拉家常,那是因为她的嘴巴被胶布封得死死的。不光是嘴巴被堵上,事实上她的双手也被反绑在身后,两个脚踝也被捆在了一起。
所以没能为我端茶送水显然也不是因为她的礼数不周。
其实如果考虑到我就在刚才对这家的女主人进行了绑架,说不定我此刻坐立不安的心情并不是由不常到别人家里做客导致的。看着她惶恐的眼神,我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决定放下绑匪的架子(如果我这个业余绑匪原本有任何架子的话)来安抚一下她心灵。
“不用担心,这东西是模型枪。”我指了指面前桌上长得很像霰弹枪的道具。虽然我不久前刚用它来说服人质对我惟命是从,但其实不过是个塑料制的模型枪。
“但是我是带着真枪的,这点请你相信我。”有点担心自己作为绑匪的威严,我很没有说服力地从腰间拔出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19手枪冲着人质晃了晃。
“呃,总之,我绑架您并不是出于对您们家庭的恶意,也完全没有伤害您们的意思。当然也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问您的儿子一些事情。”因为觉得太不好意思,我说话的方式也变得毕恭毕敬。标准汉语里究竟有没有“您们”这个用法啊?
“给您们添这么多麻烦,我是真的感觉很抱歉……很对不起。”觉得“抱歉”二字相对于此刻我心中的歉意来说太过轻浮,我改了口。
“但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请务必允许我用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我当然有尝试过文明地,合法地去向这家的公子询问,但却连续三次都被恶狠狠地拒绝了。三顾茅庐的刘备如果最后一次也被拒绝的话,想必也会感到受伤吧。
这里我不得不澄清一点,我绝不是因为内心受伤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我向您保证,不会伤害您们一家人。”
这里我不得不声明一下,我是一个讨厌说谎的人,所以我的的确确没有打算伤害他们。
女主人兼人质明显冷静了下来,不过大概不是因为我的真情流露,而单纯是在确认绑匪有些人性之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只有等了,因为这位名叫李易峰的少爷还没回家。仔细看看四周,这所高档公寓无论是装潢还是家具都相当讲究。面积这么大却连犄角旮旯都一尘不染,想必是请了家政人员定期打扫。真是个富裕的家庭。如果我是为了钱而绑架了这家的女主人的话,说不定能大赚一笔。不过如果缺钱的话,我大概不会选择犯罪而是会去打工。
墙上的钟的长针与短针重合在12这个数字上,然后“哔”地叫了一声。这位女主人兼人质兼母亲在我刚才非法入侵的时候睡得正香。父亲在外地工作,高中生的儿子晚上在外面鬼混还没回家,母亲就已经安然入睡的家庭究竟有着怎样的问题呢?我虽然很想多管闲事,但是考虑到自己作为加害者的立场还是放弃了。
于是又过了大概五分钟,这所高档公寓的大门把手转动了。推开门进来的是一个高个子的少年。只见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异样,一边转身关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又不锁门……”
等他转过身来看到我跟他母亲的时候,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位少爷醉醺醺的。
从他通红的脸色和摇摇晃晃的身体可以看出,他醉得相当厉害。
这下难办了。
如果我发现前两天不停地骚扰自己的问卷调查员突然绑架了自己的母亲逼迫自己填问卷,会是什么反应呢?大概会怒不可遏吧。
而酒精与怒气的关系就跟汽油与火差不多。
于是我赶忙拿起“霰弹枪”指向人质的头部,并由衷地希望对方的脑壳里还存有一些理智。
李易峰瞪大了眼睛,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我,翘起上嘴唇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声咆哮:“你!!!!!”
这时的我一边庆幸对方没有直接扑过来,一边担心邻居们会不会听到声音后过来查看情况,一边在嘴上说:“不要冲动,小点声,不然我就开枪了。”
虽然我尽力把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其内容还是十分具有刺激性。绑匪的威胁若是不会刺激到人质家属的神经就怪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李易峰立刻安静了下来:“无论怎样我都是不会告诉你她在哪里的。”
这么顺利地进入谈判阶段着实令我欣慰。不过对方一上来就坚决拒绝交涉的谈判接下来能不能称得上是谈判还是个未知数。
我掏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然后顺着手边的桌子将手机滑到了李易峰面前,像背课文一样地第四遍重复:“我在找这个人,找到她以后有些事情要问她,也有一些事情要告诉她。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请务必告诉我她的下落。”我是过去为了探求知识而到处旅行的学徒吗?
李易峰的眼睛完全没有离开我,我不知道是应该欣慰还是沮丧。
毕竟之前三次接近他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先给他看照片再念出同样的台词,被人厌烦也是难免的。
照片上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说实话我不知道她的年龄,不过至少看上去是个女孩子。虽说最近男性关于女性的外貌的评价已经越来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还是可以负责任地说她很漂亮。照片上的她一头披肩的长发,标志的瓜子脸上摆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双勾人的大眼睛隔着手机屏幕也能让人心里感觉痒痒的。
只可惜这个名叫毓莲的女子是个魔女。
不会魔法的魔女。
“我再确认一下——”
“别问了!”李易峰粗暴地将我说到一半的话打断,然后拿起我的手机盯着看了一阵:“没错,我上个月初在这个城市遇到了她,然后用家里的钱给她提供了住所和生活费。不久前她离开了这里,我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我不会告诉你。”
我觉得他这是在向一头雾水的母亲解释情况,他一直将在路上捡到无依无靠的女孩子这件事瞒着母亲。
不过为什么要承认自己知道对方想要的信息呢?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矢口否认自己知情。虽然喝醉了,但是李易峰说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坚定的气息,令沦为犯罪者的我自惭形秽。不知道这背后有着怎样的正义感和英雄主义情结在作祟,不过无论如何看来“不告诉我我就开枪了”这种孩子气的威胁是没有用的。
根据我的推测,在路上捡到女孩之后,女孩大致应该是告诉他了这么一个故事:“我刚从某某地方逃出来,有坏人在追赶我,能不能帮帮我?”
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不过在李易峰眼里,我现在不是占有欲强烈的变态跟踪狂,就是某犯罪团伙派来灭口的杀手。
这里不得不声明一下,我不是上述的那两种人。
遗憾的是我没有办法解除他先入为主的误会。毕竟要令人信服地解释我寻找毓莲的理由,我需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是绝对不能讲给别人听的。因为被别人知道了会非常糟糕。
有多糟呢?如果把我这二十年来遇到的窘境从糟到不糟排列的话,大概能排到前十名。
总之因为我无法信任李易峰,所以也无法博得他的信任,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究竟怎样才能打破这一僵局呢?我苦恼了起来。如果是索取赎金反而容易得多。
这时安分了很久的女主人兼人质把头转向了我,喉咙里像是想说什么一样不停地发出声音。
说不定让这对母子交流一下会有些不同。
我把右手上的“霰弹枪”放低,弯下腰来用左手撕开人质嘴巴上的胶布。
在胶布“唰”地被揭下来的同时,李易峰将我的手机全力向我扔了过来。
不过貌似因为用力过猛,准头不是很足。我心爱的手机就这样飞过我的头顶,重重地砸上墙壁,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下一个瞬间,随着妈妈的一声尖叫,李易峰纵身一跃,向我扑了过来。
说实话他的时机掌握得也非常好,就算我今晚在他家住下,这估计也是我露出的唯一一个破绽了。
可是我躲开了。不知道是运气比较好还是身体能力更胜一筹,反正我是躲开了。虽然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还是躲开了。
李易峰的脑袋撞到了靠墙摆放的电暖气上,然后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大概是撞到了暖气片的边缘,他的头上破了一个口子,流出的血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不断扩大的红色水洼。
我还没来得及对这起不幸的事故做出反应,人质就开始放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救救我儿子!来人啊!”
我掏出手枪指着她,然后用正常的音量请她安静下来。毕竟为了避免邻居听到而大声让她闭嘴好像有点本末倒置。
然而对方则无视我的警告,继续呼救。这很好理解,毕竟她的儿子看上去非常需要紧急的救治。
用枪威胁也不管用,真是崇高母爱。
我短暂地让感动流遍全身,然后一拳打在了人质的脸上。
如果把我这辈子做过的事情从恶劣到不恶劣来排列的话,这大概能排进前五十名。
于是这个屋里醒着的人只有我了。
不用说,使用暴力本来不在我的计划之内。被自我厌恶吞没的我开始伸手了倒在地上的二人的脉搏。毕竟与电影里演的不一样,在现实中被人打晕是可能有生命危险的。
再确认二人还活着之后我将他们摆放成安全又舒适的姿势,然后掏出绷带认真地替李易峰包扎好伤口。完成这一作业之后,我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策。
首先自然想到的,自然是逃跑的必要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耳边传来凄厉的尖叫。
我心脏的跳动因为突如其来的噪音漏了一拍。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就算现在楼下突然传来警车的声音,我恐怕连眉毛都不会抬一下吧。可如果说刚才女主人那声嘶力竭的呐喊有失成年人的风度的话,那么现在我身后传来的叫声相比之下是不是正常的人类发出的声音都有待考证了。
我转过头来,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我的眼前。这位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脸上的五官正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方式扭曲着,而现在充斥着这个房间的尖叫声正从他张大了的嘴巴里传出。
在某些可信度为零的传说中,曼德拉草被**的时候会像婴儿一样发出可怖的尖叫,而听到这叫声的人不是发疯就会死去。
我大概不会死,不过发疯可能是迟早的问题。
这家的次子为什么不像电影里默默看着自己父母被杀害的小孩那样老实呢?所以才说电影和小说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无论是拿枪指着他威胁还是试图讲道理,这位被吓坏了的小朋友都只顾着尖叫。这样下去把邻居吸引过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吧。脑子不灵光的我能想到的,只有用暴力让他闭嘴。
可惜就算是刚刚心狠手辣地对毫无反抗之力的中年妇女施暴的我,面对被自己吓哭的小朋友也毫无悔改之心的我,也没办法允许自己对六七岁的儿童动手。
于是我逃跑了。从地上捡起屏幕碎掉的手机和模型枪,我头也不回地在一个小学生面前夺门而逃。
受害者的家在四楼,是个让赶时间的人犹豫是要坐电梯还是走楼梯的楼层。而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走楼梯,大概是因为不想进行任何形式的等待吧。
总之,我就这样逃出了某高档公寓,然后像一个负责任地肇事者一样替受害者们叫了救护车。
又失败了。
我名叫禄无为,男,今年二十岁。虽然不相信星座,但别人问起时还是会回答白羊座。身高一米八一,体重七十公斤。兴趣爱好广泛,目前是个无业游民。
要问为什么不久前还是大学生的我会走上犯罪的不归路,以及我所寻找的女孩究竟是什么人,这背后有一个很长的故事。
不可告人的故事。
看到这里的各位如果对这个故事有兴趣,请不必担心。毕竟现在离那段日子已经过了很久,这个故事说给别人听也没有关系。所以我打算在这里毫无保留地将之与大家分享。
说到底,我所经历的这充满戏剧性的故事大概没有人会相信吧?
不,倒不如说,请不要相信我接下来讲的这个故事。
所谓故事,一旦考虑到真实性和其他各种各样与现实相关的事情,其乐趣就减半了。
我在这里讲述这个故事是为了娱乐大家,所以大家只要把这个故事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我就心满意足了。
当然,如果在看完这个故事之后各位没有感受到预期的娱乐性,反而觉得悲伤的话,我概不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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