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伦王国的国庆日是在冬季的十二月三日,下了很大的雪,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铺满了首都达卡,然雪下得再大也无法浇灭市民们欢庆祖国诞生的热情,欢声笑语从主街蔓延开一直传到了很远,即便是在几条街外的昏暗小巷中艾琳都能听到。
“艾琳,都是玛丽亚总管让我们做的,你知道的,我们是没有办法违逆她的,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只可惜,平日里和善的花匠亚伯与常给她喂食小点心的迪伦大叔的磕头求饶声显然更是响亮一些,听得艾琳心烦,许是雪下得太大,穿着单薄的女仆装,在心烦意乱的同时她的身体微微发寒。
从襁褓婴孩到现在亭亭玉立的少女,穿越到这异世界中已过了十一载。
但果然还是没有办法适应呐,这个视人命如草芥,充斥着恶意与背叛的中古世界。
握紧了从迪伦手中夺过的匕首,深深地叹息着,艾琳的眉头紧蹙,在小巷昏暗的光影中自有一份狰狞,这更令亚伯与迪伦惶恐万分,跪伏在地上的壮硕身体颤抖不停。
两名身高八尺的壮汉仿佛待宰羔羊一般跪伏在孱弱少女的身前瑟瑟发抖,这场面或许有些滑稽吧,事实上在数分钟之前,亚伯与迪伦也是如此觉得的,而现在,人为刀俎其为鱼肉。
于一年前出现在公爵府上的来历不明的女仆不仅是容貌出众,实际上还拥有着相当高贵的血统,其血脉中流淌的浓郁魔力足以轻易的击溃两名成年男性,这大概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而且......
迪伦小心翼翼的看向伫立在垃圾桶上舔着爪子的白猫,平日温顺的宠物实际上是能够口吐人言的高位魔兽,于黑暗中闪烁的翠绿瞳眸充斥着血意令人不禁打了寒颤,急忙低下了头,这位一刻钟前还处在行凶者位置上的中年大叔此刻心如死灰,所剩唯一的念想便是平素善良的少女可能给予的宽恕。
“理由呢?回答我!”
纵使是心中已有预感,艾琳却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能够回到伊芙大小姐身边,能够拥有安身之所的希望。
只可惜这世间的一切大多事与愿违,亚伯颤颤巍巍的话语打碎了她心中闪烁着的希冀。
“玛丽亚总管说你跟伊芙小姐走得太近了,我们也不想的,我们是被她威胁的,呐,艾琳,放过我们......”
砰!亚伯的告饶声被沉重的闷响所打断,少女的手猛地锤向了墙。
这令白猫拉菲的眼皮一跳,以它出众的夜视力已经看到艾琳因红肿发痛的手而戴上的痛苦面具。
但也无可奈何吧,一路看养着这开朗坚强的少女长大,拉菲能够清楚的知晓此刻艾琳心中的愤怒,不,更多的应该是委屈吧。
与被赶出家门那时如出一辙,少女并不长的人生中遭遇了第二次背叛。
艾琳跟伊芙小姐走得太近了?应该是伊芙跟艾琳走得太近了才对。
在伊芙没有价值时暗地称其为怪物避之不及,在她身上的诅咒消退后却又一股脑的拥上去巴结,甚至于因此嫉妒被伊芙所信任的艾琳,不论过去多少多少的时光,人类的劣根性永远是这样根深蒂固,令人感到无边恐惧。
一切的开始是在一年之前,女主人逝世,大家用尽了全身力气帮助艾琳逃脱,走投无路之下的艾琳所思所想的只有获得一个足以栖身之地,这样的她选择进入格罗迪亚公爵府中成为一名下等女仆。
虽然算是屈尊降贵,虽然会劳累幸苦看人眼色,但至少生活安定不至流离失所。
天生伶俐,样貌又是上上之选,凭借着可人的脸蛋与开朗大方的性格,艾琳很快就获得府内众人的青睐,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也接触到公爵府中的秘辛。
公爵夫妇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分房十年之久,甚至于各自在外另寻新欢绯闻频传,而导致其不和睦的最直接原因便是她们的女儿伊芙。
天生异瞳,出生后不久便遭受来历不明的诅咒,全身肌肤被狰狞的黑色咒文所缠绕,明明是人类幼童却更像是怪物,是被神明所诅咒的孩子。
这样的她身为公爵的女儿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从下便生活在众人的冷眼之下,面对的是亲生父母厌弃的面孔,入耳的是他人讥讽的冷语,所过之处众人避退,没有人与之交心,没有人对她流露怜悯,没有人对她温柔相待。
一切都令得这渴望爱的女孩走向极端,身负诅咒从而诅咒世间的一切,对父母大吼大叫,对仆人非打即骂,最终被幽静在偏僻的洋房之中,所有进去服侍的女仆都会遍体鳞伤,都断言那女孩子是恶魔转生。
拯救她的,是艾琳。
只有艾琳会反抗她蛮横无理的行止,会一次又一次的顶着包扎好的伤口进入洋房之中,会强硬地抱住她瘦弱的身体给她安慰,会在床榻之上陪伴她度过每个被病痛折磨的夜晚,会......
会用自己的血温养她被诅咒侵蚀的身体。
只有艾琳会在意伊芙的感受。
所以伊芙也只在乎艾琳一人。
艾琳会对所有善人展露笑脸。
伊芙只对艾琳一人展露笑脸。
这是不平等的索求与收获。
这是艾琳应该得到的回报。
很公平,不是吗?拯救伊芙的不是作为父母的公爵夫妇,不是将她当作恶魔看待的仆从们,而是真正能够温暖这女孩的艾琳。
但人类却是拥有嫉妒这般劣质情感的,不管自己究竟有没有付出过哪怕一点一滴,当看到伊芙身上的诅咒一点一点消退,黑色的符文褪去展露出美丽娇俏的容颜,看到她重获公爵夫妇的宠爱,看到作为唯一正统继承人的她可能登上公爵的宝座,不敢去触碰伊芙边界的众人便将自己的嫉妒一股脑压在了艾琳身上。
强者发怒,挥刀向更强者,弱者发怒,挥刀向更弱者。
凭什么入府才一年的下等女仆能够得到大小姐的青睐,凭什么她可以得到大小姐赏赐的甜点华衣,珍宝首饰,凭什么可以和她一同进学,这样下去等到大小姐的话语权渐重艾琳便可以在府中一手遮天了吧。
嫉妒,好嫉妒啊,不管她多么善良可爱,不管她如何聪明伶俐,那都不是她该得到的恩典,不是她该攀上的通天之梯,对了,那一定都只是她的伪装,她不过是一个只会投机哄骗大小姐的小婊.子罢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其结果便是眼前的一幕,借着国庆日伊芙必须陪同父母参与宫宴,艾琳出门采买的这个时机,嫉妒者展露他们充满腥臭味的獠牙嘶吼着扑上来妄图撕扯艾琳的血肉。
如果艾琳不是具有相当高贵的血统,在这般年纪就能够使用威力不俗的魔法的话,如果她的白猫不是强大的高位魔兽的话,明天传入伊芙耳中的便是她最喜欢的女孩意外身亡的噩耗吧。
“艾琳,不要!”
看到做好某种觉悟的艾琳挥舞着附魔刀刃刺向亚伯的心口,拉菲以利爪相挡。
“回到府中将这一切告诉伊芙,以她现在握有的权力轻松就可以罢免玛丽亚总管,亚伯与迪伦的女儿儿子也都是在公爵府中任职的,背上杀掉他们的罪责你以后在公爵府中就难以立足了,艾琳,冷静一些。”
“对啊,我儿子总是给你私留甜点,我女儿还帮你补过衣服,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求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都是玛丽亚啊,我们都是迫不得已,求求你,求求你!”
因着心忧艾琳的拉菲的阻挠,死里逃生的二人立刻哆嗦着在地上磕起响头,不断的告饶祈着可能出现的宽恕。
任何地方,任何阶层,只要有利益纠葛那么就会出现团体,正如拉菲所说,在这里杀掉迪伦与亚伯这两个公爵府中的老人,艾琳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的,到时候作为杀人者,艾琳将被整个公爵府所排斥,除非伊芙能够为艾琳将整个爵府中的佣人全部更换一遍才能中止这疏离的闭环,那样就太过本末倒置了。
虽然伊芙真的会为艾琳这样做就是了。
但现在不还是有能够以最小代价求得最好结局的办法吗?
艾琳是多么渴望能够拥有一个栖身之所,一个家,拉菲是再清楚不过的。
“我很冷静。”红眸闪烁,在凄朦的月光下显出血色,艾琳的呼吸却平稳,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行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意气用事。
“玛丽亚不会做这样的事,也没有这样的胆子,一定是有人授意她这样做的,她只是代为传达罢了,这是公爵给我的选择题。”
拉菲完全理解错了,真正嫉妒艾琳的并不是府中的下人们,而是公爵啊。
自己的正统继承人全心全意系在一个下等女仆身上,对其言听计从,对她展露不曾对他展露的笑容,把家人的定义安在区区女仆的身上,以后甚至会为她做出更多出格的事情,这样的人在伊芙的身边隐患太大了,不是吗?
格罗迪亚可是公爵之家,是王国的实际掌权家族之一,这样的家族还轮不到一介女仆插手其中。
但作为贵族,尤其是立于贵族体系最顶端的公爵,他也是有自己骄傲与怜悯心的,所以他嘱意玛丽亚安排两个寻常人铲除艾琳,而不是由两名训练有素下手也更干净的骑士来动手。
公爵向来以心思缜密著称,事关唯一继承人他一定不会疏忽,现在的状况正是他给艾琳最后的怜悯与试炼。
“如果迪伦与亚伯两个草包没能将我杀死,那么便由我来杀掉他们,由此向公爵展示我绝不会再踏入公爵府半步的决意,只有这样公爵大人才会停止对我的追杀,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嘴唇微抿,月光下,艾琳的脸庞之上满是讥消。
温柔善良也是罪过,这世界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没有家。
“......这样的话,至少由我来。”
心中涌现出浓重的悲戚,有那么一瞬间拉菲都想要显现真身肆无忌惮的大闹一番,向这个不断伤害这年幼脆弱的少女的国家展现它内心的雷霆震怒,但为了能够陪伴少女更久,为了能够看到善良的少女拥有光明幸福的未来,为了能够守望这渺小人类渺渺百年的人生,拉菲选择压抑内心最原始的冲动,也只能压抑。
并不是艾琳自己选择离开曾经的家,而是它带着她逃出来了,只凭它的话,是没法对抗这个国家的,哪怕它是如此腐坏,日薄西山摇摇欲坠。
那么,至少确保艾琳的双手干净,由它来承担这份杀孽。
但这样的善意,艾琳却是拒绝。
“这是我选择的道路,当然是我来。”
面色沉静如水,但说这样话语的艾琳内心一定是动荡不安的吧,她的双手终将沾染血孽污垢,不论以后的人生有多远,多漫长也不可能洗净。
这是她的觉悟。
然此乃杀人者的觉悟,被杀者显然是没有这般觉悟。
“只要离开就可以了,我们立刻滚得远远的,滚出这个国家,公爵大人绝对不会知道我们还活着,不杀我们也是可以的吧,艾琳,不看我们的份也求你看看我们儿女对你的照顾,你看,他们一直都对你很好吧,很照顾你吧,看在他们的面子,放过我们......”
腥臭的体液从下/体流出,在真正的面对生死存亡之时人类是如此的不堪,亚伯与迪伦的丑态深深的印刻在艾琳的眼中。
明明......
“明明你们是那样的熟练。”艾琳呢喃。
之前杀她的时候他们两人可是没有犹豫,一人锁着她的脖颈另一人立刻掏出手中的匕首捅向她的心口,又快又稳,完全不像是生手。
曾经,年长她五岁的女仆西由卡也是与他们外出时失踪的。
再没有任何一丝的犹豫,艾琳向跪地不断磕头的两名侩子手挥下利刃,一刀脖颈一刀后背,喷溅的鲜血三尺之高,血柱溅开沾染艾琳半个身子,沾染她如雪的白发,浓稠的血液顺着莹润的面颊滑落,艾琳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的血。
咸的,苦涩,有铁锈的味道,令人想要作呕,却更想要落下热泪。
“我也是【女儿】啊。”
为了自己的儿女挥刀向其他人的儿女,这样的人在出手之手就该明白,猎物有杀死猎人的权力。
脸颊上的浓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蓬松的柔软与淡淡痒意,拉菲用身体蹭干净她脸上的血渍,它无法容忍自己当做女儿看养的艾琳脸上沾染血红颜色。
“我最喜欢的白毛也变成血的颜色了,明明不要这样的。”
“在说什么呢?我们可是共生体啊。”
即是世界背你而去,我依然会守护在你的身旁,所以,一切的罪孽由我们共享,一个温柔的人,一只温暖的猫。
杀人果然会给心理造成负担,至少此刻艾琳的身体微有发软,蹒跚的扶着墙壁走出小巷,远处主街的灯火映入眼中,耳畔全是欢声笑意,但这一切却与她无关,所有人都被吸引去了那边,在这几街之隔甚至没有行人,没有为满身血污的她发出惊叫之人。
真寂寞啊。
灯火通明与空无一人,世界仿佛变成了两个,她被隔绝在另一边。
“我又一次被丢掉了啊。”
“艾琳......”
对少女心灰意冷的低落之语,拉菲想要出言安慰,却发现好多好多的话语噎在喉咙边上却吐露不出来。
十一岁的少女如何能露出这般令人心碎的神情呢。
渐渐的,少女嘴角勾起,她笑,笑出了声音,然后大笑,笑声停歇后她拭掉因大笑而挤出的眼泪。
“对这个国家来说,我像不像一只悲哀的滑稽的猎物?”
“?”
有恩必报,有仇必反,加倍奉还。
猎人在猎杀之时就要做好被猎物反扑,掏心,挖肺,被撕扯得体无完肤,被猎杀的准备。
“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母亲的,拉菲的,尼侬小姐的,大家的,我的,我们的痛苦与不甘,总有偿还的一天。
绵长雪地,细小的脚印印成两行,踏过便被风雪掩埋。
少女的话语飘散在空中,是那么微小,在旷阔的天地间却又仿佛是那样的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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