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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足迹(下)

第二百三十七章 足迹(下)

2028年,6月。

Z区。

无人的山区,干净隔绝人世,天澄清的蓝,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

这里曾经发生过大雪崩,让远在几公里外的省会人心惶惶,当时官方组织了前所未有的搜救队上山救援,在付出了巨大牺牲后成功救出受困群众若干人,发生的各种可歌可泣的事件直到今天也令人津津乐道。

事后,因为担心雪崩再次发生,这座山被封锁了大半年才允许攀爬。

在几年之后的今天,这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攀山者。

原道萱一边喘着气,一边拄着登山拐,步履艰难爬着山。

她抬头了看了一眼,和半山腰只有贫瘠的乱石不同,再往上看,峰顶有着皑皑白雪,而最美的风景都在那里。

在石块和冰雪的交界处有一块很明显的巨石,原道萱爬上这块岩石,再看一眼目的地,突然感觉很眼熟,她急忙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视频,一帧一帧看过去,终于找到自己想看的。

定格的画面中,拍摄者拍摄峰顶的角度和自己站的地方一模一样!这里是陈司傅曾经站的地方!

她继续播放视频。

“有时候,停下脚步并不是坏事。”画面中少年没有出镜,只有画外音和挥舞的手臂出现。

他每一个视频都是第一人称,本人从不出镜。

“也试着看看身后吧。”

原道萱转身……看见了一片连绵不断的山脉,阳光照射下,雪山云雾翻涌,仿佛让人呼吸到了雪的芬芳!

“这就是你看见的风景吗?”

原道萱默默看着眼前的风景,想象着某人和自己站在一起,和她一起观赏。

她还会想,当自己看风景时,他会看哪里呢?

过了几分钟,原道萱四下搜寻起来。

她不满足,因为太单调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她不信那个家伙把她喊到这高山上只为给自己看一个风景。

一定还有其他东西!要不然对不起我这一个月的时间!

原道萱不甘心,因为大学毕业后她放弃了既定的工作安排,用这些年赚来的钱开始了这场旅行。她计划了很多,准备的也很多,为的就是圆满。

“果然。”

她找到了。

其实也很明显,就在岩石附近有一个不正常的凸起,把上面的碎石泥土和雪挖开,露出了一个…狗洞?

她俯下身子用手中登山杖敲了敲洞穴内部,确认不会塌陷后,爬了进去。

原道萱很轻松地爬了进去,借着光,她看清内部有着不小的空间,此外还有一个大箱子。

来到箱子边,发现这箱子竟然有密码,正当她苦恼时,发现旁边还有一本小小的笔记本。

“密码是你的生日哦。”

扉页上写着。

原道萱开心地笑了起来。

打开箱子后,里面竟然放了不少东西:几本书,一个睡袋、一盏白炽灯、一块太阳能电池板、便捷式移动电源、电热水器、一套茶具、茶叶、一部新的手机以及配套的充电设备。

组装好电源,点上灯,温暖的橙光色光芒照亮了整个洞穴,给人一种温度正在上升的错觉。

接着,她拿起手机,开机,然而没有电。

原道萱把自动电源打开给手机充电,再从洞口挖雪回来煮开水,几分钟后原道萱抱着一杯热茶,再满怀期待地给手机开机。

手机新得和刚出厂的一样,她只在存储空间里找到了四个视频文件。

点开第一个视频,依旧是第一人称视角。

画面有些乱七八糟,很晃,还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妈耶累死我了!没想到挖一个洞这么累。”

少年瘫坐在雪地休息,在他面前是一个只有雏形的窟窿。

“好渴好渴……”少年仰头去接水壶里的水。

“完了,水都喝完了……哦不对还有雪!”

和以前那些被精心剪裁过的视频不同,这段视频很冗余,原道萱看着视频中的少年手忙脚乱,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费了很多功夫,还是一口热水都没喝上,只能用冰冷的雪水将就。

全过程十几分钟,少女看得津津有味。

“妈的,下次我要带好全套煮水的工具过来!”

这是视频的最后一句话。

原道萱意犹未尽,接着点开第二个视频。

画面显得昏暗,但很快被暖黄驱散——少年点了灯。

“知道什么是秘密基地吗?”

“哈,就是除了当事人就没人在乎的地方!”

“好了,费了一整天的功夫,我的秘密基地终于弄好了,我还特意实验了很多次,这个洞很安全,不会塌!”

“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今天就不下山了,就在这里过夜吧。”

“唔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幼稚。”

画面中,一只手拿起冻成一坨的雪球,然后传来了咯吱咯吱,以及吞咽的声音。

原道萱忽然感觉很心疼。

“……你的感觉没错,我确实想做点幼稚的事,做这些事没啥目的和意义,就是一种…嗯,很单纯很单纯的想去做而已。”

“其实我也挺快乐的,一想到你能发现我给留下的秘密基地,然后又会发现我给你留了零食和可乐还有书,最后想到我……”

零食?原道萱问号出来了?

“啊……不对不对,也许你看到这段视频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那…我就不留零食可乐了,毕竟过期的可不能吃……唔嗯,信我,这真是为你好。”

说完,画面中,陈司傅把雪球扔掉,转身爬到箱子边。

打开箱子,取出一包番茄味的薯片。接下来,陈司傅吃着零食,喝着快乐水,做了十几分钟的吃播,期间还不停嘴碎,搞得这些垃圾食品有多好吃一样。

吃饱喝足的少年钻进了睡袋,轻声说了一句“晚安”,视频结束。

“白心疼你了!”原道萱翻了一个白眼,一口干完杯中的茶水。

她点开第三个视频……但没有点确定播放。

“留着吧。”

她翻开陈司傅留给她的书,竟然发现是童话书。

“当我是小孩子啊?”她笑了笑,还是看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道萱打了一个哈欠,感觉到了困意,于是收拾好洞穴,关上了灯,钻进睡袋里。

“晚安。”她悄悄说着,随后浅浅入睡了。

一觉醒来后,原道萱走到外面,发现时间已是深夜,而且在她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外面下了一场雪。

她可真幸运,提前找到了藏身之地,要知道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登山客亡于恶劣的天气中。

原道萱肆意躺在雪地上,裸眼望着星空,可以清晰看见一条带状星河,她不知道人们已经有多久没有欣赏到这样的夜空了,此时此刻,她很想分享给其他人。

她点开第三个视频。

很巧合的是,画面也是仰视,也是看着同一片星空。

“我想谈一个很严肃、很高大上问题。”

“你说吧,我听着呢。”原道萱把手机放在耳边,少年的声音清澈明亮。

她感觉,身边仿佛有人也躺着,陪她看着星河明月。

“其实吧,男生一般都喜欢谈些政治历史哲学等话题,不仅仅是这些话题很装X,还有…嗯,怎么说呢,说出一段逻辑严密或者观点耳目一新的话给人的感觉是很不错的,带来的兴奋感就像彻底弄懂了一道数学难题。”

“但没办法的是,这些玩意女生不感兴趣。”

“所以,如果你不感兴趣的话可以跳过这个视频。”

原道萱:“我没有呢。”

“好,我已经心中倒数十秒了,既然你没有退出,那现在开始我们的话题。”

“这个话题是——生与死。”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奇怪我一个比你大不了多少的人,能有什么资格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不是的,一个幽灵无论多年轻,也比活人更有资格讨论生与死,经历过与未经历过之间真的差别很大。”

“我呢,曾经被困在一个完美的闭环中,每天都重复一模一样的事情。”

“毫不夸张的说,打破闭环的记录很低,大概和中彩票的几率一样……嘘,小声告诉你,我的意思是——几率近乎为零。”

“在那段时间里,我活着就是重复做同样的事。期间,无论我学会了什么技能还是记住了什么知识,再怎么努力去改变,都体会不到生命在向前延续的感觉。”

“……我虽然没有崩溃,但我想,我不能这样下去了。”

“继续下去,生命会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我会越来越习惯,越来越理智…或者说麻木,越来越麻木,甚至开始怀疑打破闭环后会出现不好的事,比如pdst。”

“那时,我很想要活着的感觉。”

“于是我开始躺平摆烂,任由事情的发生。

“我还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我太累了,我并不是放弃了,我只是想要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可能你也猜到了,这样堕落地活着,让我更体会不到活着的感觉。”

“一开始确实活得很轻松很自在,但没过多久,我发现这样活着,比之前更难受,比之前更像‘死亡’。”

“借用一句俗套的话——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依旧活着。这句话不仅仅是对教科书上伟人的奉承,还可以当做是一种生命观来理解。”

“在那之后,我开始不断思考,不断去突破,虽然还是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但与之前相比,我懂了一个道理,或者说是一种生命的解释方式。”

“生与死不应该被分开,而是处于一种叠加态,确定人生死状态,是【感受】。”

“如果我不能给别人崭新的感受,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我和死了没有二样。”

“所以,在那段时间的后半部分,我还是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甚至清楚自己的行为很难很难撼动最终的结果,我依旧在改变。”

“虽然每次改变都微不可查,但我找到了活着的感觉,直到我打破闭环……”

“现在想来,这真是一个奇迹。”

“无数微小可能累积出的奇迹。”

“我很幸运。”

“更幸运的是,当我重新见到你时,发现过去的担忧统统不可见,我有很多话想说……”

说到这里,陈司傅停顿了许久,然后他叹了一口气,说话不复刚才的轻松。

“有些事,我真的希望你能懂。”

“我走过很多地方,也留下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但这些东西被我藏了起来,就像这个洞穴一样。”

“我想和你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

“这样你就能感受到我还真正活着,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即使身躯成灰,我,依旧存在。”

“不可否认,我是有私心的,若你不理解,便去寻找吧,亦或者删除视频,让我真正的在你的生命中死去。”

“但,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能接受。”

声音消失了。

原道萱坐在雪地上想了很多很多,无法控制地去回放视频,一字一句地听了几遍后,最后忍不住大声斥责:“你最后一句话里的不情愿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就是那点心思嘛,谁不知道啊!”

“一声不吭的消失,又突然某一天出现,这种态度还妄想女孩子记你一辈子,春梦做多了吧你!”

原道萱想说点什么脏话来加强语气,表明自己充实的情感…却哑口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生气。

“不就是只见了一面嘛。”她低声说道,有些难过:“但我印象很深刻的,所以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所以你出来道个歉好不好?”

“我又不是那种记仇的人……”

“喂……”

她注定是得不到回答。

“我们还是不够熟悉呢,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

…………

往后的时光对于原道萱来说,过得很快。

同年的9月,原道萱去了迪士尼乐园,按照第四个视频的指示,体验了各种设施,可惜食物实在太贵了,消费不起。

虽然玩得很开心,她还是在日记本上记了一笔。

2029年,原道萱去了全国最大的沙漠,找到了陈司傅安排的接头人,在对方提供的线索下,她在一片绿洲找到了少年留下的遗物,以及下一个遗物的线索。

2031年,原道萱去了家乡周围几个城市,在陈司傅的热情介绍下,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老家风景也不错,整个过程也仿佛有人相陪。

2032年,没钱了。

2034年,5月,原道萱终于攒够了钱,去了海边,在海底体验了一次潜水,顺利捞到了遗物匣。老规矩,里面装有陈司傅的新遗物,以及一部满载视频的U盘。

之后,她北上游览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去过长城,爬过泰山,在山庄避过暑,也在东北吃过冰,在草原看过牛,也在戈壁吹过沙。

2034年到2036年,原道萱呆在家,按照指示,她读了一百本书,期间她考了花卉种植师的执照,开了一个花店,有了一个喜欢的工作。

2037年,原道萱努力攒钱中,经常被邻居调笑是在攒嫁妆,可他人不知道的是,她虽然年龄已经三十多了,但内心与外貌一样,一直是个小女孩。

她不认为自己是孤独的,只是有些孤单罢了。

2039年,她去见了陈司傅的父亲,正是当初给她第一份视频的陈博士,她没有感觉到丝毫意外,只是惊讶这位博士是真的厉害,电视上经常看见。

是个大人物呢。

可大人物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同年,陈博士去世了,享年56岁,举国哀悼。

2040年,原道萱走进车站,开始新一轮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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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D:

《起风了》

作曲:高桥优

作词:(不晓得)

这一路上步履不停

延续少年中断的足迹

就连孤独也会忘记

什么是犹豫

又见春来时光轮转

我还在这里

风拂过大地

自由的蓝天

阴霾不再盘桓

暖风吹散了时间

无法流连

跨过大海飞过山巅

但那段昨日旋律依然在耳边

暖风吹散了时间

无法流连

书写诗篇见证变迁

以这副容颜行走在世间

这片土地开出希望之花

在寒冰中生根发芽

抽出枝丫 奋力挣扎 不计代价

用琴弦永远铭记着他

就从严冬唱到盛夏

张开翅膀 肆意的远去吧

乘着风而起 就自由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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