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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与火之歌(一)

霜与火之歌(一)

第六纪,末。

漫漫长夜中,洛在十字交叉的地下河道边出生了。

他的母亲用松动酥脆的牙齿咬断了脐带,痛苦且忧心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洛……快睁开眼睛……”

洛听懂了母亲的话语,躺在山洞冰凉的碎石子上,嗷嗷大哭,浑身的血液烈马般奔流,隐约还可听见轰轰低鸣声,而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在不断加速,来推动这水银般沉重的血液!

一分钟两百跳!

四百跳!

八百跳!

一千六百跳!

终于,在黎明快要到来之前,洛睁开了双眼。一来到世间,他的眼睛就闪烁着警觉的光。

传承的先祖记忆在娘胎里就不留情面地一股脑塞给他,从不管只是一个胚胎的他能否承受。也正因为如此,妊娠期的人类女性流产的概率高达百分之75。

然而这是无可奈何的一件事。洛的记忆告诉他……人类的寿命只有七天。

他只能活七天!诞生快得像钢刀的利刃,在这之后,一场南柯之梦……或者说,一场梦魇开始了:童年好似白驹过隙,青春就像电光火石,壮年犹如昙花一现,风烛残年不可抗拒,死亡如约而至,唯有死神永生……

一切都是因为——洛的世界,是一个令人忍无可忍的星球。

为了适应,人类就像一块扔进熔炉中的钢铁,在霜与火的淬炼中,血液在变质,心跳越来越快,骨头越来越硬,皮肤越来越厚。

母亲用滚烫粗糙的双手喂洛吃东西,那是生长在石缝间美味的浆果,要获得它们,不仅要敏锐的感知,还要有一点点运气。

降生后半小时,洛一直在吃,吃完了美味的浆果,母亲又喂给他青草、洞口的冰霜和难以消化的泥土。在这样的喂食下,洛像吹气球一样长大,而洛的母亲好像变了样,四肢扭曲,仿佛置身于深海之下,被无处不在的水压包裹着,受着痛苦的煎熬。她不得不坐在洛的旁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洛惊恐地呼叫:“妈妈……”

“我……没事,我还有一天的生命……但是你……好孩子,你已经学会了说话和站立,现在奔跑起来吧!黎明快来了!记住,不想死去就努力地跑吧!”

母亲的告诫唤醒了洛脑子里一部分的先祖记忆,让他理解了自己生活的星球:它位于太阳边,夜里寒冷冰封万物,白天火焰焚尽一切。人们在岩洞的夹缝中生存,白天休眠,夜间休眠,躲避着无法形容的寒霜和烈火,只有黎明和黄昏,日光才不会致命、冰雪才会融化成河水。那时空气芬芳,花朵怒放,人们贪婪地这短暂的几个小时里寻找食物和水源,或者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

才一个小时大的洛不能接受这种设定,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命运为何要如此的不公?如此的不可思议?!

但,现实就是如此。洛看着母亲死到临头的枯槁容颜,想着:这就是几天后我的模样吗?

他用比刚才还要恐惧声音大喊:“为什么?我们的世界为什么如此糟糕?!”

“因为一个贪婪之人。”母亲在旁安抚他,把洛抱在怀中。

“很多年前,我们的世界天上有两个太阳,白天只有两百度,夜晚也不冷,人们一整天都可以幸福地自由活动!甚至寿命有一百年!无法想象的……整整一百年!啊……真是一个自由美好的世界啊!”

“那个时候,人们有沙漠,有肉食,有沼泽,有水源,可是有一个贪婪之人并不满足。他还想要更美好的生活。所以,他踏上了寻求神明的道路。最终他成功了,也触犯了神明。”

“神明移除了一个太阳,但大地却靠近了剩下的太阳。世界有了树木,有了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水源,但同时一切的事物都加速了。几分钟的时间,树木就枯萎了,食物水源就变质了,而人类也因为他的贪婪变成了只有七天生命的生物。”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低贱卑微的路边乞丐,在某一天都惊恐地发现,自己只剩下七天的生命。”

“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的战争与杀戮。七天的时间,绝望中人们都杀疯了。”

“持续整整一年的战争,五十代人的仇恨已经让这个世界没有了爱,只剩绝望。后来,终于有一群科学家制造出飞行器,带着满怀最后希望之人飞向了另个星球。”

洛已经会跑了,母亲的话语就像是有谁按了一下按钮,在记忆中看见一副画面——几颗“金属种子”从遥远的天边世界飞来,它们在烈焰中挣扎着划过长空,坠落到这个无人寂寞荒凉的大陆上,男人和女人从四分五裂的“金属种子”里跌跌撞撞地爬出来。

这一切发生在什么时候?洛深深挖掘着自己的记忆。

很久!大概半个世纪之前,“金属种子”失事,连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消灭。二千五百代之前的先祖们,并没有成功去往外太空,他们被迫降落在另一片无人的大陆,境地没有任何改变。

一个星期,死去。然后,他们的孩子再去重蹈覆辙:活着,然后死去,就像一场轮回。

“原来,这就是命运吗?”洛双目圆睁。

“命运……!!我才不信什么命运!我只信我不会等死!”

“我不会是人类第两千五百零一代毫无出息的子孙!我不想在第七天毫无意义地死去!人类,到底有没有生路?!”

已经两个小时大的洛开始思考。

顿时,又是一副画面映入眼帘——

悬崖峭壁之外,有座深埋在地底的封闭舱,里面生活着一群矮小的科学家。

飞船失事时,有一艘飞船因为胡桃夹子“v”的形状,深深砸进了土里,而里面的科学家们再也离不开了飞船,多年的进化改造后,科学家们的身形都变得矮小,这才可以穿过狭窄、因为碰撞变得变形的飞船空间来到外界。

这些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科学家居住的地底旁有一座不知多高的山,山顶有一艘当初成功迫降的飞船!它胶囊一样的外壳上没有一点裂纹,半个世纪也不足以让时间留下锈迹,甚至贴近它,还能听见内部的发动机声响!

它完好无损!

除了继承自己祖先的知识,洛还继承了完好飞船驾驶员的一部分知识!

从此,在远山上,一艘发动机可以发动的飞船寄托了洛长大后的使命——那就是带着他逃离这个可怕的星球!

他的心收紧了,有了希望。

“我可能是救世主!”洛兴奋地想。

母亲仰起皱缩干瘪骷髅般的脸,面无人色。

“天快亮了。”她说。

“我还有一天命活……我的孩子……洛……我会找一个男人交配。”

母亲的脸上露出让洛不安的笑。

“到了傍晚,你会有一个妹妹。”

“而她……明天将成为你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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