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的可以摸吗？”
“当……当然啦。”
周日下午我最终还是把费莲娜带到海洋馆来。毕竟想的是费莲娜可能一直在帝国没见过海洋生物。
然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费莲娜对这里展示的一切都非常好奇，表现得和一个小孩子一样。
“那个先生，这是你们的沙丁鱼……”
主持人还是之前那个主持人，就是上次我和丽莎来这里的时候是一个人。
她的视线扎得我生疼，我则是一脸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和之前一样嘛？”
“嗯。”
幸好费莲娜的注意力全在海豚上，没有注意到主持人对我冷言冷语。
她白了我一眼，把两个罐头放在边上，开始耐心地告诉费莲娜怎么投喂。
而周遭工作人员都冷眼看我，这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毕竟今天和之前那天一样，只有我一个人来喂海豚。
他们对我的印象都非常深刻。所以我没法用“认错人”这种借口来搪塞过去。
顺带一提，我今天换了件男士休闲衫和配套的长裤。这看上去是丽莎送给我的，也是她之前说的惊喜。
唉算了，现在先别在意别人的视线，只要他们不多嘴，事情总会过去的。
“站得里水边远点。”
“没事的，嘿嘿。”
费莲娜并不在意
那只海豚还是和往常一样非常喜欢撒娇，经常发出一些讨人喜欢的可爱叫声。
“之前没有见过吗？”
我打开话题。
“没有。上次去哥萨克的时候也只是工作。没时间去看那些。”
“就是你说的哥萨克不夜城吗。”
昨晚费莲娜提过一嘴，我还记着。
“嗯，我去那边做考察。是我的第一个外出项目。”
费莲娜平淡地说道。
“你只有工作才会外出吗？”
“嗯……”
这五年来费莲娜经历了什么不难想象了。我对此稍微有些了解了。
“那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五年来几乎没有休息，外出只是为了工作，实验室里的同僚估计也都是中年人士，还人均都有前科。工作地点也在物资运输都不方便的山脉上，我怎么想都……
“喜欢啊。”
费莲娜不假思索地给了我一个意外的回答。
“不会不方便吗？同事也好，居住环境也好，休息时间也好。”
我发出一连串的提问，想问清楚费莲娜在那里到底过得怎么样。毕竟我很好奇，她这五年里，是否真的只有拘束。
“是没有什么休息。但是我的同事们都很可靠，也会主动和我聊天……”
费莲娜露出了微笑，将最后一条沙丁鱼喂到了那只海豚的嘴里。
上个月的相处和观察，我知道费莲娜在人际交往是比较被动的，想要开展关系必须要他人主动进攻才行。
那些同事能这么照顾费莲娜，真是太好了。
我和费莲娜把罐头交还给工作人员。当工作人员询问要不要留下照片时，费莲娜很干脆地拒绝了。
“为什么不拍一张留念呢？”
“不用了，父亲好像说过，这是什么形象管理。”
形象管理吗？费莲娜现在是公众人物，确实需要这些没错。虽说父亲在某些方面非常极端，但教育理论还是非常前卫的。
“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海底餐厅吃饭。”
费莲娜周日早上喜欢睡懒觉，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所以等我们出门到达海洋馆时，早就是下午一点左右了。
带她看完海洋生物展览和海豚表演，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就到了饭点。
“海底餐厅，我之前有听说过，那不是要贵宾票才能……”
“你不要管了，就好好吃东西吧，这里的鱼料理很出名的。”
“唔啊！”
我一把把她推进观光电梯，这里的路我可不要太熟了。
“你好，欢迎光临。额……”
看到有顾客下来，服务员就非常热情地前来迎接，但看到我的脸后，他笑容就凝固住了，我也一样。
嘶……好巧不巧，这次怎么又是他。我是真不该把不同的女孩子带去同一个地方。
“有座位吗？”
“你好，有的这边。”
这次的位置和之前不一样，位置被安排在了大厅全景玻璃窗的围栏内。这私密性可就没之前那么好了，不过坐在这里可以欣赏到更旷阔的水下景色。
“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感觉真的很棒。”
她看着窗外游动的鱼群，新鲜且兴奋。
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如果我念到丽莎的名字，费莲娜肯定生吃了我不可。
“还能是啥，旅游杂志介绍的呗。而且之前中了一次奖，我就来这里体验了一下。”
我又一次对费莲娜说谎了，希望她这次不会敏锐地察觉出来。
“这里确实是有名的地标，我从来没有来过这……”
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欣赏着之前从未有机会能看过的一切。
作为一个科研天才，费莲娜为帝国做了很多，但是却看得太少。我看着她的侧脸，不禁如此认为。
“这是菜单。”
“谢谢。你要吃什么？你可以自己选。”
我无视了服务生给我的白眼，将菜单递送给她。
费莲娜接过菜单，看着琳琅满目的菜品陷入了混乱，一时不知道如何选择。
“哥哥，我觉得还是你来比较好……我不知道。”
“额，除了昨天你没在餐厅吃过饭吗？”
她的表现实在是很生涩。
“嗯……没有过。菜单都是给定，营养师规定什么我就吃什么。”
“哦，不挑食挺好。”
费莲娜绝对是个好孩子模板，只可惜她还是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不过，我并没有同意她的请求，而是将她递来的菜单给推了回去。
“凡事都有第一次，挑你喜欢的，别最后选太多就行。”
“我，我来决定吗？”
“没错。”
凡事都有第一次。然而费莲娜体验那些“第一次”的机会都被夺走了。她相较于其他人，能看得更远，但却看不下脚下那些稀碎之物。
“我想要，试试这个……”
她怯生生地把菜单推了过来，指向了其中一个菜名。费莲娜这是想获得我的回应。
“可以。”
我微笑着点着头，并没有催促她要做什么，该做什么。而是在一旁温和地守望她。
我随着对她的认识不断加深，现在我已经知道费莲娜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我的心中也出现了一个我之前一直不会去想的念头。
“我，我要这个。”
“这菜单蛮厚的，要不你先记住中意的，最后再来挑。你这样下去会点得吃不完的。”
“也是呢……”
费莲娜她是个学识丰富的人，但却因为禁锢而严重缺乏常识。
她的社交能力恐怕也是如此，被人为的限制了发展。
我知道父亲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早在费莲娜进入这个家前，我也受过同样的教育。
可惜的是，我是个叛逆的人。我对父亲介绍的人不感兴趣，我想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属于自己的东西。
费莲娜她就好像是我的镜子，虽然我们彼此之间社会地位悬殊，但我能找到彼此之间巨大的共性。
这让我们显得，像兄妹。即便这个相似点也是人为创造出来的，无论从何种角度看，都是一种可笑的悲剧。
“怎么样，想好了吗？”
我看到费莲娜翻完一整本菜单，思考了好久，才放声询问。
她咽了口唾沫，才告诉我想要点哪些东西。费莲娜的点单相当保守，依旧遵循着她以往的膳食原则。
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所以我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直接把单据给服务员，让他赶紧上菜。
“我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你做得很好。”
看到她点个菜都如此小心翼翼地样子，我忍住不笑出声夸奖了她。
她脸上的愁容在那时豁然开朗，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对话，但却觉得这样沉默的氛围也很不错。和丽莎那时候不同，我感觉到了久违的安逸感。
那是一种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没有压力找上门来，时间是属于自己的错觉。
我回想起了费莲娜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我也有一种相同的安逸感。她年纪虽然比我小，但至少我们可以相互倾诉，在这个烂到底的地方一起活下去。
结果现在呢。我在四处流浪，父亲不知道为何要悬赏我，而前来的赏金猎人就是费莲娜。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注定发生的事。
注定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过去的事情更是如此。我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在这里，在现在，让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
我……不对那件事抱有愧疚。或许是因为我有动力继续前进……会是这样吗？
我还真是，完全搞不懂自己的想法，认清自己还真是难事。
“好香啊，完全没有腥味。鱼肉也做得很嫩！”
“你喜欢就多吃点吧。”
“哥哥你不吃吗？你一口都没动啊……”
我呆愣在座位上，好像从刚开始起我就一直在看着她，自己的碗筷是一点也没动。
我移开视线，心里的情绪互相缠绕交织成了乱麻。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态发生了改变。
“我在想事情。”
“想弗莱兹小姐吗？”
她投来了不满和怀疑的目光。
不不不，我怎么会想丽莎的事情。虽然她帮了我很多忙，但现在实际上……
“我在想，我们的事情。”
我曾无数次，设想过那天晚上的虚拟情景。我是正常离开家没做多余的事情，会发生什么？
可我一直没有想过。那晚上我究竟在逃避什么。
“我在想，如果那晚上我能留下来，把签字用的钢笔捅进那些西装领带伪君子的眼睛里。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我当时心态平和地选择了退出。因为我知道离开佐西斯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之后报复那对夫妇更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
但如果，我选择拒绝离开，依旧选择和费莲娜在一起的话。
事情是否会变化。
“不会的。”费莲娜听到这，神色哀伤地摇了摇头，“就算是那样，我也依旧会和之前那样践踏你的好意。你早点离开是对的。”
之前那样，费莲娜说得应该是指把那个捕梦网扔进垃圾堆里的那件事情吧。
“意思是，你现在变了吗？”
我很快就揣摩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我现在有足够的实力来争取我想要的东西了。”
“是啊……”
她充满信心地答复，只换了来我敷衍地叹息。
我知道的，费莲娜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是不够的。她还不足以和父亲分庭抗礼。
“那个，哥哥……”
她看向我的眼睛，认真地再次请求我，就和之前一样。
“和我一起走，放弃现在的职务，离开帝都。好吗？”
这究竟是她第几次提出这样的请求，而我拒绝了多少次呢。我记不清了。只是，她的每次请求，我都要面临越来越沉重的负担。
这些负担建立在我对她的了解程度上。我越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可我依旧得拒绝不可。
因为，我了解费莲娜。
“费莲娜，父亲给你的命令，到底是什么？”
我不再打算用温和的面具遮掩自己了，我开诚布公地质询她。这是我最后想要了解的事情。
“……”
费莲娜被我惊吓到了，用沉默回应了我的质问。这是费莲娜很常见的防御姿态，我需要给她压力让她开口。
“我是你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能将你请出洛基山实验室的，除了工作，也只有父亲本人能做到了。”
“……”
我将之前得到的所有情报整合在一起，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半句话都不提关于之前信封内容的事情。
“费莲娜，我以前也是佐西斯家的一份子。我知道你现在要面临的压力和处境。我们可以一起解决这件事情……”
“我，不能说……”
费莲娜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向我。她和之前的我一样，懦弱却又胆大。
“我知道你做出了违背父亲意愿的决定。不是吗？”
“！”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诧异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父亲的命令一直都非常明确，肃清威胁就是运用简单暴力的手段绞杀歼灭敌人。而费莲娜所做的则是将威胁控制，进行无害化。
她在和父亲玩文字游戏。这种在父亲看来是逃避责任的行为，实际上在我看来却非常勇敢。
“你想保护我，不是吗？”
我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结合所有信息所得出的——最后的结论。
费莲娜想从父亲手上保护我。这是我之前想都不会去想的一个可能性。
“我没那么伟大……”费莲娜苦笑着，“我只是想要你回到我身边而已，我想要人陪伴我。”
她再次看向我，补充了一句一场沉重的话。
“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用尽任何手段。”
即便现在也是一样……费莲娜仍旧没有放弃，我再次感受到了她的执念。
我现在必须要从她口中套出大概的行动时间。现在的机会肯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有想过留在这里吗？”
我沉默了一会，问了下一个问题。
“想过。”费莲娜落寞地笑了起来，“我这两天真的非常开心，度过了之前想都没想过的时光。”
“那么……”
我满怀着希望费莲娜接下去的答复，可是她最终还是给我了当头一棒。
“我越来越坚信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我要带你回家。只要有你在的话，我就会体验到更多有意思的东西。”
她的话语里不含半点虚假。这就是她最真切的感受。费莲娜喜欢这里，但并没有留在这里的想法。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留在这里呢？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心里知道答案，但是我还是决定向她发问，心里一直在祈祷她会给我一个和想象中不一样的回答。
“我做不到。”
“……”
费莲娜给了我预料之中的答案——是的，那就是她做不到。
“我喜欢自己手头上的事业。我创造、发明，突破。我觉得自己能给帝国带来改变。”
是的，我知道。所以……
“佐西斯家是洛基山实验室的最大投资人，父亲要求我完成指定的项目，否则就撤资。”
他会限制你的喜欢的东西，给你套上枷锁，并让你活在他的框架和体制下。
“我的同事和下属，他们都很关心我，一直愿意和我沟通交流，给我送节日礼物。”
是的，我知道。所以……
“实验室如果关停的话，他们作为尚在服刑的罪犯，就会被重新关回监狱里去……”
他会限制你的人际关系，并将你圈养在他精心挑选的羊圈里，牵来其他的受害者来和你玩最真实的过家家游戏。
“我不想让那些事情发生，可我也不想失去你。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解法……”
费莲娜她违抗了父亲的命令，可她一直仍会在笼中。这就是费莲娜的局限性。
我知道她身上背负着何种枷锁，解开它绝非易事。毕竟这都是父亲为费莲娜精心设计好的。
“让一下，塘鲤鱼啫啫煲。”
“放着吧，拿点米饭过来。”
“好的，先生。”
这里的上菜的速度还真是快，这煲里头盛放着一只只黑色的小只塘鲤鱼，色泽非常鲜艳，鱼本身看上去也非常新鲜。
“我以为你会点海鱼。”
“我都想试试……”
费莲娜用筷子夹起一条鱼，放在嘴边轻轻咬下一口。
“怎么样？”
“好吃。肉软绵绵的，吃起来非常鲜，闻起来也香。”
这种菜能得到费莲娜的评价可是稀罕事，我也夹起一条鱼尝了一口。
鱼肉吸满了料汁，还有韭菜的鲜味加持，鲜香扑鼻。这鱼本身也没有什么刺，可以放心地大口咬下肥美的鱼肉，恰到好处的鱼脂更是为此增色不少。
我们配着送上来的米饭，彼此无言地享用食物。可暂停的时间仍会流动，话题很快回到正事上。
“如果我不和你走的话，实验室的所有人都会重回监狱？”
“嗯。大多数人仍在服刑，如果佐西斯家撤资关停实验室的话……”
费莲娜身上确实背负着那些人的自由权利。这是她不会妥协的其中一个原因。
她不愿意妥协的地方一定还有更多方面。
“哥哥，和我一起回去，好吗？我会让家里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我保证。”
她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对着未知的前路，下定了决心。
而我也一样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费莲娜，我不能答应你。”
我现在才意识到一点，我和费莲娜都是相当倔犟的人，彼此不会让步。
这究竟是像谁的呢。
“为什么？是我还不够优秀吗？还是说我给的条件还不够？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
费莲娜又再次回到了之前哀求我的姿态。然而，我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了。
“你还第一次我拒绝你的时候吗？费莲娜。”
“……记得。”
费莲娜点了点头。
我和费莲娜的第一次见面，她就要我签下离职书。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当时对你抱有警惕，你是费莲娜，但与此同时你更是费莲娜•佐西斯。”
我着重强调了佐西斯的名讳。毕竟这才是把我们逼向绝路的罪魁祸首。
“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我打断了她的话，“你当时几乎认为我会签下那份协议，不是吗？”
“我……”
费莲娜她当时，一定用了什么手段，才会有如此的自信。现在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回答的问题。
“当时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修复过往那些破碎的关系，重新开始。”
“……”
费莲娜沉默了。
“丽莎曾和我说过，我去找她前，我最近曾受过两次黑魔法攻击。那是其中一次，不是吗？”
费莲娜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动用黑魔法攻击我的神志，好让我签下字。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应该……和梦一样才对。”
费莲娜不安地摁压着指节。
黑魔法受害者，确实不会发现自己正在被攻击的事实。他们就像做梦一般，认为现在发生的事情是正常的。
但是昨晚丽莎她和我说了这样一件事——我对五年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并不抱有愧疚之情。
我本不会奢求费莲娜的原谅，但是那晚上，我却出现了短暂性的情绪崩溃。
这是人为扭曲的结果，我意识到这点。
“你承认对我用黑魔法了？”
费莲娜除了是科研工作者，与此同时还是一个黑魔法术士。自从丽莎和我开始接触后，她便放弃了使用它。
“我本以为会很容易……”
“很容易吗……”
如果我当时中招了，或许真的会乖乖签下字。容易和困难，或许真的就在那么一念之间。
费莲娜错误估计了我的抵抗程度，她恐怕一开始甚至没有入学的打算。
“那么，你是知道的吧？五年前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费莲娜她知道真相。毕竟，她说那番话就是为了让我回忆起五年前的事情，好对我使用黑魔法。
现在，我只需要坐在这里，等待我的审判就好了。五年前的我，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等待她的回复。然而，她却告诉我。
“我不知道……”
“不，不知道？”
我感觉我的嘴角都在抽筋。我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是这个答案却是始料未及。
“我醒来的时候，我身上有一股消毒水的臭味。而且睡衣扣子还是扣错的……”
扣错的……这说明那睡衣确实是我给她换上的没错。如果费莲娜没说谎的话，她那晚上确实是睡着的没错。
这和侦探的推理出现了出路。那我确实……做了那件事？
“有仆人告诉我，说有人看到你进了我房间。”
“我……”
这下轮到我木讷了。怎么会这样，真相为什么会如此。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不对。
丽莎和我说过，费莲娜那晚上确实对我使用了黑魔法，使用痕迹和新的痕迹是一致的，费莲娜那晚上肯定是醒着的。
费莲娜在对我撒谎，肯定是这样。那天晚上的事情肯定有隐情。
我重新整理思路，整合情报时，费莲娜接下来的自白彻底打断了我的想法。
“不过，我不在意那晚上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费莲娜无奈地笑着，眼神里透露着无力和疲惫。
“你在说什么，费莲娜！”
我，根本没办法接受她的想法。我现在比当事人本人还要激动。
什么叫这样就算了。
如果我真的夺走了她的纯洁，那我会对她负责到底。可是，现在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现在的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费莲娜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里的某种生气，已经彻底死了。她好像放弃了什么，心里头平静，但只有平静，平静得死寂。
我的心弦断了。一股恶寒席卷而来，我的心脏就好像压着块石头，让我踹不过气来。我看到她的样子，心生愧疚。
这次，我知道这愧疚来自何方。这不是黑魔法的造物，我真的发自内心地对不起她。
她大可借着那件事情向我施压，可是费莲娜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她一直没有这样的想法。
“就算它不发生，也会以其他糟糕的形式出现。所以我觉得无论你有没有做，都无所谓。”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我单纯的没法理解，还是我不愿意接受她的话语。
“现在我想的，只有你。我甚至会同意丽莎和你搬来一起居住，生活，结婚，生子。只要你愿意一直陪伴着我的话——”
“费莲娜，你……”
我看着这样的她，一时间分不清她究竟是已经是认命，还是在挣扎。不管她现在是什么心态，她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们相视许久，一言不发。直到新菜上桌。
“我们，先吃。”
“嗯。”
端上来的是一盘松子桂鱼，可我根本没心思去欣赏它的奇特造型，更别提它的味道。酸辣的水煮鱼片也没法激起我的胃口。
我吃起来，这道菜完全没有味道。
我曾天真地以为，自己若夺走了她的贞洁，便是最大的罪恶。而我现在意识到了，自己的罪恶根本不止于此。
这餐饭吃得，味同嚼蜡。
“想好了吗？”
她仍旧满怀期待地等待我的答复，一次又一次。
我曾不以悬而未决的罪而忏悔，我从未想过我在不自觉间犯下了另一起罪孽。现在**裸的现实摆在眼前，我就必须决定接受。
“哥哥，和我一起搬去洛基山吧。我为你设计了一栋漂亮辉煌的机关宅邸，你也可以和丽莎一起搬过去，我完全不介意。我会为你安排工作，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我们也可以像今天一样，一起出来玩。当然，和弗莱兹小姐一起三人一起我也不介意。”
“……”
我从来没注意过她注意到她为了让我答应做出了多少妥协。我之前为什么会一直视而不见。
“就算父亲想要除掉你，我也觉得你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很抱歉，我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情。”
我从来没有选择过相信费莲娜，因为她是佐西斯家的人。是啊，因为她是佐西斯家的人……是佐西斯家的人……
我从未感受到心底有这样一股激流在涌动，冲击着我的神经，击垮着我的理性。
这绝对不是黑魔法的作用。我没在做梦，而光臂铠也能为我抵挡一定程度黑魔法。现在发生的，正是我心中的所思所想。
“其实那天，我还把那段台词练了很久。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带着除了工作的其他目的。我觉得，我现在有必要在把我的想法陈述一遍吧……”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天她对我的说过的话，娓娓道来。
“我知道我的存在给哥哥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也知道当时你对我持有怎样的看法。但这都不重要了。我们可以重新了解彼此，像一个真正的家庭一样一起生活。哥哥，你可以放弃现在的工作，回到我身边来吗？我们可以修复过往那些破碎的关系，重新开始。”
“……”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和我说的话。那时候我拒绝了她的请求，我认为她别有所图。
然而……费莲娜从未说谎。是我一直在拒绝她，因为她是费莲娜•佐西斯。我忽视了她作为佐西斯以外的其他部分。
“哥哥，你决定好了吗？”
“我……”
现在，我再次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前。我需要再次做出那个选择。
不，这根本不需要选择。
我曾导致老兵社区的覆灭，遵从着他们的嘱托要好好活着。我这人活着就是为了偿还过错。
所以，我的选择是……
“我是不会和你回去的，费莲娜。”
“哎？”
我曾犹豫不决，现在我已经下定决心。我充分地了解了她，现在我已经可以正视这个问题。
“为什么呢？”
费莲娜看到我转变的眼神，疑惑地发问。
“我第一次拒绝你，是因为你是佐西斯家的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那……这次呢。”
费莲娜的声音细若蚊足。
“这次，我是为了你，而拒绝的你。我领会你的心意，但我不会和你走。我们需要其他计划。”
“……为了我？”
“为了你。”
我曾逃离家族，内心一定有一部分是窃喜的。而我却将其和过去一起埋葬，重新开始。
看到她那彻底心如死灰的眼神，我意识到了费莲娜在家里精神上究竟受到了多大的摧残。
我当年并没有尽到最基本的责任。如果我是她哥哥的话，当初就该带她一起离开。或是赢下那次竞争，让她离佐西斯家越远越好。
至少我应该也要做出尝试，可我当时真的，什么都没做。
我眼前的少女，费莲娜。我曾将其视若珍宝，可因为家族的问题，珠宝最终蒙尘，被我遗忘在了记忆深处。
而现在我重新找回了那份初心——
“离开佐西斯家，和我一起生活。”
我反客为主，向她发出邀请。
“可是，实验室……”
她身上有很多东西放不下，但这我清楚，但这也是父亲的用意。这是他专门为费莲娜设计的鸟笼。
“费莲娜，听好。从监狱系统进行保释要花钱，还要走关系。你的人根本不属于你，他们是爱德华•佐西斯家的财产。”
“你不能那么说，他们才不是资产！”
费莲娜罕见地激动反驳道。
看到她的表现，我就知道那个老家伙的计划成功了。
“你想想吧费莲娜。你现在所做拥有的基础，是不是父亲给你的？”
“是的，那又如何？”
我已经明白了为什么费莲娜会对荣誉这么淡泊，那个家伙一直对费莲娜灌输着那样的思想。
“没了佐西斯家的援助，你根本达不到现在的成就。不是吗？”
“是……”
费莲娜垂下头。
“你的人手、设备、资源，都是佐西斯家亲自为你铺路的。只要你不服从父亲，他就会立刻撤走所有援助，我说的不对吗？”
佐西斯那套就是如此。靠着现有的资源，为求助者构建一条实现目标的高速通道，随后化身成魔鬼开始榨干求助者的价值。
我知道其中的门道。
“……”
费莲娜选择沉默，我就选择继续说下去，告诉她一直想要否定的事实。
“你知道为什么他一直在限制你的人际交往，却放任你工作上的交流吗？”
“……”
“因为他在操控你的人际关系，也就是联系。只要能把你和佐西斯家绑定起来，你就会一直为佐西斯家做事。而你的同事，就是佐西斯家花钱买来的人质。”
“你……”
费莲娜只要和那些人发展出一段不错的人际关系，并将其作为唯一的社交关系。那费莲娜将会一直被佐西斯家束缚。
“洛基山实验室，就是精心设计出来的鸟笼。如果我和你回去，只会再次把自己关进笼里。都说到这里，你也该明白了。”
“你想说，我这五年来……”
“你一直在**控。”
我无情地说出了事实。
费莲娜在五年前是佐西斯家的狂信徒，她不会知道的，也甘于被束缚。
“可是，我和他们的联系是真实的。我不想失去他们！”
“……”
即便如此，她也甘之如饴。
“实验室的事情我会找人想办法，现在你要和佐西斯家断绝联系，我知道这非常痛苦。”
这非常痛苦。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已经没时间去做其他计划了。”
费莲娜的计划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吗？她在下周，真的会有大动作，我必须要提高警惕。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的。”
费莲娜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在这个月，究竟给我准备了什么厚礼，我大体可以猜到。
“你也没放弃，是吗？”
“是。”
费莲娜她再次点了点头。
我不由得苦笑起来。也许，我们真的是兄妹，我们两个人真的就是彼此都不会退让。
我有自己可贵的生活，而费莲娜她也有自己的同事和实验室。
我们都有需要守护的东西，为此我们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丽莎她说的真没错，我们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能调和的。解决的矛盾的唯一办法，就是引爆矛盾本身。
“我知道了。”
这个时刻最终还是来了。虽然不知道费莲娜要做什么，但现在我已经没退路。这场家庭矛盾，也该结束了。
“哥哥……”
“我在。”
这是我们今晚，最后的谈话，也是费莲娜留给我的最后警告。
“我会动用一切极端手段，必定会牵连旁人。但只要你愿意辞去职务，他们最终都不会有事。即便如此，你也不改变主意吗？”
“不会……”
费莲娜的选择，必定是末路。这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不会让她陷的更深了。
她或许也知道这点，但站在这点上，她根本不会有更好的选择。我理解费莲娜的执拗。
“我知道了。那就动用上你的所有资源来阻止我。如果你可以的话……”
她恬静地微笑着。
这微笑，颇有佐西斯家的风范，但仍混进了杂质。这就是费莲娜•佐西斯的风格。
“我会的。”
我不会在像以前逃避，这次，我会选择主动迎击。
这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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