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部，被人称作是王的利刃。它是帝都行政机关中，权力最大的一极，而这一极牢牢地把控在王的手中。
它能随时调查任何贵族和官员的财政状况，犯罪状况。明察暗访，手脚并用，软硬皆施，就是内务部的手段。
卡罗琳，是内务部部长的独生女。根据费莲娜的说法，独生女就是要继承家业，代替她的父亲，成为新一任的内务部部长。
她一直给我一种容易被感情作用的花季少女形象。现在直觉告诉我，这个形象很有可能是错误的。
卡罗琳修改了我拿到手的档案，整片文档里，都没有提及内务部这三个字。问题远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
“你想问什么？”
“卡罗琳。我需要她的信息。”
莱茵哈特还在抓着西瓜吃的手停了下来，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卡罗琳姐？”
“姐？”
我是没想到学生居然会称呼为卡罗琳“姐”。现在这个事情可就非常严肃了，卡罗琳恐怕比我想象中还要有势力。
“不是，我室友那么称呼她的。我之前也试着那么叫她，结果被恩雅狠狠地踹了一脚。”
“你舍友，都是什么背景？”
莱茵哈特的舍友都这么称呼，看来卡罗琳的威压影响范围还真是大。
“他们好像都是王都里的贵族吧。平常暗地里对卡罗琳都低声下气的。”
“暗地里？”
“就是老师你不在的时候。”
我还真是问到了有意思的信息。在我不在的时候，卡罗琳很有可能就会暴露出真面目。
她确实在故意掩藏什么。
“另外男生们都很奇怪一件事，那就是卡罗琳她似乎之前都没有心仪的对象。唯独这次对老师你特别照顾？”
“你说什么特别照顾呢……”
我心里多少有些数莱茵哈特说的是什么。但莱茵哈特那憨直的个性，直接把这件事给戳破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卡罗琳同学很仰慕老师你啊。难道老师你不知道吗？”
我是被他的直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回过神来。
“也就是说全班都看在眼里？”
“是啊，全班都看在眼里。”
你他妈的。我不禁在心里暗暗骂道。我本以为一直装傻可以溜之大吉，看来事情没那么容易。
“老师，我听说今天你和卡罗琳之间的气氛很暧昧啊。”
“你听谁说的？”
莱茵哈特明明在男生组，和女生组的距离远得很，他怎么会知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恩雅。”
“你出卖得还真快……”
现在有意思的一点是，卡罗琳主动接近我，全班人尽皆知。但那些王都贵族从来没有一个来告诉我卡罗琳的身份。
我不禁怀疑起，她对我的好感是不是某种糖衣炮弹。
“她以前没有交往史？”
“啊，像她那样的家庭，肯定会有很多男的来提亲的。”
莱茵哈特毫不客气地吃了块西瓜，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他在豪爽这方面可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我们寝室室友告诉我啊……说去那边的男生大多数撑不过一周。而且回来的时候大多数人面露惧色，茶不思饭不想。”
“这是什么传闻啊……”
我现在是完全弄不明白了。和卡罗琳有过亲密接触过的人是各个都有了某种恐惧症。
我还蛮难想象这样一个生人勿近的女孩子主动勾搭别人的样子，看来她接近我，绝对是有什么目的在里面的。
“班里据说也有个男生去了她那，最后也是人模鬼样的回来了。”
“……那还真得蛮恐怖的。”
传言虽然可能会有夸大的成分，但肯定是有根据的。目前所有的说法汇总起来就是卡罗琳就是个恐怖的女人。
我喝了点茶平复一下复杂的心情。我一直中意的学生居然城府那么深，我真的该反省一下自己看人的能力。
“那卡罗琳对班级控制得有多深，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需要了解卡罗琳的势力范围，还有控制程度，这样我平常行动的时候就不会犯错。
“据说啊，确切地说是我问到的，大部分帝都贵族，无论男女全部听命于卡罗琳。”
莱茵哈特又挑起一块西瓜美滋滋地吃起来，这一盘西瓜几乎全被莱茵哈特给吃完了，我还没吃过几块呢。
“听命于？他们究竟有多听话？”
这个词极具附庸感，如果所有王都贵族都听卡罗琳的，那么她的势力也太过于庞大了。
“什么都听，要他们做什么去做什么。就是这种程度。”
莱茵哈特再次给出了我最害怕听到的信息。
我本以为卡罗琳对学生具有领导力是一件好事，但现在看来这种领导力根本不是建立在平等的同学关系基础上的。
“我明白了。等下，你说大部分帝都贵族？那小部分贵族是？”
我捕捉到了有意思的信息。
“外交、商贸、文化和宗教，卡罗琳的内务部是管不到的。”
这四类贵族在内务部的管辖范围外，所以不会被卡罗琳控制。我把这个知识点记在了脑子里。
“宗教方面的贵族，不就是说是你和恩雅吗，卡罗琳没有权限管你们，是吗？”
“是啊。虽然之前彼此见过面，但之后也没有过多接触了。”
莱茵哈特说罢便把最后一块西瓜用牙签给扎了起来。
“我说，你是一块西瓜也不打算给我留了是吧？”
我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这西瓜明明是送我的，可到头来我却只吃了一块，大部分都进了莱茵哈特的肚子。
“啊，抱歉老师……我不是很懂礼仪之类的东西……”
看他这副样子，我不禁感叹“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话究竟多有智慧和前瞻性。
“没事，我之后会告诉恩雅。”
“别，恩雅肯定会揍我的！”
如我所料，莱茵哈特和恩雅这两人的关系，和特蕾莎与基里连科的关系基本一致。
特蕾莎是话事人，基里连科则在一旁木讷地等待着特蕾莎的命令。现在看来他俩的孩子也是如此。
“唉，我是知道为什么你叫卡罗琳姐的时候，恩雅会生气了。”
“为什么啊？”
“你自己去问他。”
看他还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我只得没好气地说着。
神教和督军是完全独立于行政系统之外的，两者构成的众生院和内务部其实是等同的地位。
而莱茵哈特对卡罗琳做出那样的称呼，就是等同于在承认内务部的地位高于督军，恩雅知道后肯定会把莱茵哈特揍一顿，因为这是在自降身份。不过莱茵哈特本人却对此毫无察觉。
“总之……这些贵族不会听从卡罗琳的命令。”
莱茵哈特清了清嗓子，把话题给重新挪上了正轨。
看来他是真的很怕恩雅，我也算是掌握他其中一个的弱点了。
“地方贵族呢？”
“地方贵族……我记得有卡塔丽娜、安洁丽娜、贝内文托，还有拉诺维奇。他们都是边远自治区首领的子女，具有高度自治权，卡罗琳自然管不到他们。”
地方贵族吗？
莱茵哈特说到这个，我就想起了之前在训练场上的场景。这三个地方贵族虽然坐在一起，但彼此根本没有交流，换言之——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地方贵族之间并不团结，没有战斗力。而之前提到那些少数的帝都贵族也是各自为战。
“除此之外，费坦是双狼西比尔的孙子，是正规军的人，那也归不到卡罗琳那边。希琳则是大法官的养女，司法系统和行政独立，也轮不到内务部指手画脚。”
“也就是说，独立于行政系统，或者是和政治完全不搭边的人，也不受卡罗琳控制。”
“是的。”
莱茵哈特一不留神，还是把碗里的那最后一块西瓜给吃掉了。
不过我也没心情去纠正他了。
我还之前说过，别把政治的东西带到学校里来，看来这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政治似乎早就根深蒂固地影响到了这个班级。
“和我说说内务部的事情。”
“啊？这个恩雅更清楚些，我只能知道这些大概。”
“你先能说多少说多少吧。”
我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这苦涩的茶水现在真如我的内心一般。
“目前我听到的只是一些坊间传言……我听说内务部对王的新政非常不满。”
“为什么？”
内务部是王的利刃，怎么会和王掐架，真的让人感到好奇。
我忍不住追问道。
“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些少数贵族吗？他们原先也是在内务部的控制下，这次新政，这些部门全部直接听令于王的指示。”
“内务部被王给削弱了？”
“不仅如此，还有王的那道铁令。就是那条，专门为保护特A班的教师设置的。”
“是那个啊……”
我还记得那个那个命令。
任何对我出手的贵族，整个家族都会被剥夺贵族身份，并遭到流放。倘若情节严重，整个贵族群体将被满门抄斩。
“内务部也适用这个条款。当时还有人嘲笑，朝堂上的刽子手，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
我沉默着，倒了一杯茶，再一次把它一口气喝干。茶水已经凉了，那种苦涩的味道此时更加浓烈。
“老师，其实我也有问题想问你。”
“说。”
很罕见的，莱茵哈特居然有问题想要问我。我调整心态，倾听他的问题。
“就是，你去家访的时候……”
“是。”
我对那天可是印象深刻。
“就是……你为什么，不去动用王的铁令，惩处整个神教和督军。或者，把我们都调去其他班级……你完全可以那么做的。”
莱茵哈特怯生生地说着。
“是这件事啊……”
我还记得那天，特蕾莎对我使用了黑魔法，基里连科对我进行了人身伤害，还用刀斧手进行威胁。
倘若我把这些事告诉王，没错，神教和督军的领头将彻底完蛋。就算王还需要这两人，他都得履行承诺。
“我甚是觉得，老师你真不该对我们那么好。”莱茵哈特紧紧抱着我给他的书，“我们做错了事，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却只是抄抄课文就结束了……”
我放下茶杯，思量了一会说辞，便缓缓开口。
“这个铁令一旦执行，基本就等同于死刑。我很清楚这点。”
剥夺贵族身份并流放，就是我所经历的事，我知道它的份量。在流浪过程中，如果没有那些老兵施舍我吃的，我还没能走多远就饿死了。
“我是老师，不是法官，我没有资格去审判学生。另外，我能理解你们的想法，把生死掌握在一个老师的手上，你们一定很不好受。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不想使用它。”
莱茵哈特听着，怯生生地说出了他的疑问。
“可是，我父亲狠狠打了你，恩雅母亲还对你使用黑魔法。这根本没法原谅，不是吗。为什么您能淡然处之，我根本没法理解。”
“那是因为你和恩雅，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我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新茶。
“我们的力量？”
“没错。特A班的所有学生，家庭都位高权重，他们能随意使用那些平民世家这辈子都无法获得的资源。这就是一种力量。”
没有老师愿意接手特A班，就是因为怕被他们的力量伤害。这对身为布衣的他们来说，是无法承受的。
“你和恩雅面临高压情况，为了保全自身，就决定动用自己的力量。那就是去找你们的父母告状，让她们来对付我。而一般学生的力量有限，最多就是逃课、打架，或者是顶撞老师。”
“可是……”
我没让莱茵哈特把话说下去，便接上了刚才的话题。
“在我眼里，你们和一般学生的性质是相同的，两者都是在面对高度压力的情况做出的反应，无非是力量不同导致了不同结果。”
“但是老师！”莱茵哈特严肃地站了起来，“这个结果难道不严重吗？”
我让他冷静下来，坐回位置上。
“是的，这个结果自然是严重的，放到社会上，必然是要经受法律制裁的。”我说到这里，便话锋一转，“但是，我是老师。我的任务，就是带领你们试错，在学校里除了学习知识，还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莱茵哈特，你们很强大，非常强大。整个特A班恐怕是整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班级。正因为如此，你们才要更加清楚，你们的力量不仅能更好地保护他人，也能更加轻而易举地毁掉他人。”
“我们的……力量吗？”
莱茵哈特喃喃自语着。
我觉得我需要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现在和他说这些，一时间也消化不了吧。
“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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