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场由高高的围墙和观众席围住，赵燕注意到众多的观众们的衣服都各有不同。衣服被火星子烧出小洞的铁匠，打扮漂亮但明显是服务员模样的女性，还有许多，但他们绝不是有地位来看斗兽场的贵族。
这超乎了赵燕的想象。
但观众席还是有贵族的，他们坐在更高的位置上，但大多兴趣平平，与高声呐喊的其他人造成鲜明的对比。赵燕在贵族中看见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人，是“巡演团”。有一个身缠绷带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恶狠狠地盯着赵燕。
赵燕不知怎的觉得他有点眼熟。
他还看见那个“寒冰骑士”，也看着自己，但神情复杂。赵燕注意到“巡演团”坐在他旁边有个人和他相貌相似但体型更健壮。
观众的欢呼声络绎不绝，好像马上要举行什么节日庆典了。
观众席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一年一度的保留节目，十二壮士对战巨虎王。
赵燕情不自禁挥舞双手回应他们：“谢谢，谢谢你们！”
看到台下赵燕的举动，观众的欢呼声更大了。
“伞兵！”
“没事小伙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怎么连武器都没拿？该不是彻底放弃了吧？”
“加油，我赌你是第一个被巨虎咬死的！”
诶？
赵燕脸上出现了吃惊的神色。
——原来还有其他人啊，我都没注意到。
他转过身去，看见平地上还站着其他奴隶。
他们大都衣衫褴褛，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害怕地紧握手中的刀剑，更有甚者哆嗦的身上挂着数不清的武器，重量压得那人直不起腰也不肯放下。
赵燕注意到等死的奴隶中有一个人依旧保持镇定。他身高比旁邻的人最高的人高出半截身子，体格出奇的巨大，皮肤黝黑，双手健壮。他身上同样背着多把武器，完全不吃力，武器同他的巨大身躯比起来就像玩具一样。
这时赵燕才后知后觉发现，所有平地上的奴隶们都盯着自己看。
他发现自己是唯一一个没有兵器的人。
赵燕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的，单看一眼就明白了。他们把稍有战斗力的奴隶或战俘抓来，让他们和野兽甚至更加可怕的东西战斗，以此来取悦观众。
从观众们兴高采烈和奴隶绝望的样子来看，他们与之战斗的东西一定相当强大。
“要来了！我们要死了！”
厚重的铁门缓缓升起，赵燕看到一个印象中熟悉又不尽相同的身影：一只毛色怪异的巨大老虎，但肌肉更加恐怖地膨胀，体型至少是刚才那个高大的男人的两倍大。几乎是在瞬间，它就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咬碎了离他最近的奴隶的身体，后者来不及发出第二声惨叫。
有人几乎瞬间崩溃，十二个人一般瘫倒在地，这是可在人类意识深处的恐惧，对与撕咬和鲜血四溅的恐惧。
几次呼吸间，巨虎就以与庞大身躯严重不符的迅猛速度在围墙内的平地里大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的和速度较慢的人被尖利的血盆大口尽数撕咬殆尽。
他们根本没有对抗这一野兽的能力，这本来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屠虐。
与逃跑的奴隶们临死发出的恐惧的尖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观众们的沉默的欣赏。他们面带微笑，但并不像之前狂热地呐喊，而是像看最简单不过的戏剧一般观赏着。没有厌恶，也没有狂欢。
这是最可怕的情形，这证明这场景早在以前就已经在他们面前上演过了，他们已经不会对被杀的人们感到同情，也不会用落井下石的叫喊来激发残酷的快 感，这些人是真的在观赏同胞们的死亡！
或者说，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些死亡的可怜的人与他们不是同胞。
因为自己有无限复活的能力，赵燕才能对一切都带有超然的态度。他毫不在乎地和在森林里的白虎戏耍，可以用自己的身体替马尔克斯挡下曳光箭。都是以“不会死”为前提。
但这些人的态度令赵燕胆寒，他在躲避巨虎的攻击时突然想到：如果自己这个时候死去，又复活，这些被他们看见，他们会对自己做怎样的事情？
转眼间只剩下三人，赵燕增强身体，只是躲闪就已经是极限了，一旦过多使用魔法就会导致身体像之前两次一样，要么爆炸，要么失去控制，而结果就是被巨虎一口吞下。
赵燕突然不敢放手一搏，他只在饥饿的巨虎面前匆忙躲避，他使用的“白虎功”不过是从这个种族勉强学来，而后者却可以完全发挥出其威力。越是躲避就越没有周旋的余地，赵燕的速度渐入下风，他的体力逐渐透支但又不敢还手。
再次跳跃，赵燕后背已经抵住了围墙，他已经退无可退了。
眼前的巨虎眼角露出一丝戏谑，它特意稍稍放慢速度，张开血盆大口。
要死了……
明明不会死的，但却还是出现这种想法。赵燕的身体僵住了，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观众的欢呼声前所未有地爆发，他们都惊讶于赵燕居然能够用和素以速度迅猛的巨虎在速度上周旋。但他们更想要一个看见死去的勇士，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逃脱死亡的勇士。
观众席几百人为一个人的死亡欢呼。
不同的是“巡演团”的成员大都无聊地做自己的事情，他们抓捕能力强大的人卖作奴隶，这种表演自然见过不少，早看腻了。这次只是因为被打伤的那家伙执意要看，不然他们才不会来。
只有“寒冰骑士”怀着另一种心情，当他看到赵燕被围堵在墙的表情时，心情复杂地自言自语道：“恐惧……”
说到底，赵燕只是凡人。一旦打破了由不死带来的无所畏惧的光环，他的自信从容也就荡然无存。
最终一刻，他闭上眼睛，不忍看到接下去一幕。
风声……
赵燕听见了风声，那是他小时候挥舞竹棍时，竹棍发出的呼呼的声音。
下一刻巨虎被飞速掷来的一把长矛刺穿脖子！
那高大的男人把身上的武器摘下。他原本心里也没有一点把握，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战斗死去。但见识了巨虎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的迅猛的速度，他自量自己绝无可能在巨虎的攻势下存活十秒，自己只能毫无尊严地死去。
直到他看见有一个人居然能在那样庞大迅猛的巨虎面前灵敏地躲避，他内心重拾希望。
那一刻，他从身边一个全身挂着兵器的人身上挑选出一把最趁手的长矛。后者已经瘫坐在地动弹不得。
他做出投掷的姿势，左手表面毫无征兆地生成了褐色的岩石像盔甲一般，其力量也得到了数倍的强化。他用在草原上和族人们比赛时得到冠军的准头和力量掷出了这致命一击。
长矛击穿空气发出风鸣，简直就是事先排练好的一般精准地刺穿了巨虎的气管。赵燕不敢想象眼前的一切，他瞪大茫然的眼睛，看到围墙上的观众们欢呼雀跃，看到距离圆形平地的直径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石精灵向自己竖起大拇指。他只感到一阵恍惚。
巨虎庞大的身躯倒下时居然没有多少声响，它的身体还在不断抽搐，长矛还扎在它的脖子上。
莫名其妙的，赵燕想拿起长矛，他此时的心境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却无限类似于那个发狂之夜，他在那一天领悟到曾经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假象，他看到头上疯狂扭动着的星空，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绝对的渺小。他那是产生的想法根本不可能是源自于他，就像是注射器注水一般把那个想法注入他的意识里。
赵燕拿起长矛，长矛紧紧扎在巨虎的肉里，要**十分困难。他缓慢地拉动长矛，这个过程就像是被催眠了一般，赵燕内心有一种洪水般情感被抑制。他麻木地执行这一举动。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个小细节，观众们发出疯狂的欢呼庆祝活下来的三人，由衷地鼓掌。
巨虎的身体依旧抽动，突然间，它回光返照一般咆哮着，腥臭味的巨口发出人血的味道，它两眼通红，用尽消亡的肉体内最后的力气要咬碎赵燕的头颅！
“啊！”赵燕被压抑的感情彻底爆发了，他体内的“白虎功”功率全开，抽出长矛，以暴风骤雨之势一次又一次把长矛刺进巨虎的眼睛里。
恐惧，赵燕撕开了不死的光环，再次感受到了恐惧。一如过去他看破了自己曾经生活的虚假，感到那不可名状的欲望。
“叮！恐惧耐受性＋1！”
“叮！恐惧耐受性＋1！”
“叮！恐惧耐受性＋1！”
……
和艾琳娜在平静庄园的一同度过的时光的快乐是虚假的，认可马尔克斯，想要帮助他的心情是虚假的，对于死亡之人的同情是虚假的，甚至自身对与死亡的恐惧也是虚假的，只有一个东西，在这个变态邪恶的宇宙中只有一个东西是真实的，只有它是值得追求的，它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赵燕听到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是谁呢？
赵燕将巨虎的头脑刺成浆糊一样，扔下长矛，两眼一白，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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