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之都城市外围的一间地下酒屋里，苏与然与一位一袭黑色长袍并用墨镜和口罩遮住面容的男人对面而坐。
“你认为人为什么要活着？”
黑衣男人率先开口问道。
“...人为自己而活，只要过得潇洒快活就好...”
苏与然略微思索，随即用冷淡的语气回答道。
“那你现在过得快活吗？”
“...”
苏与然沉默了，而男人则没等他回答就接着开口说道。
“被许多责任与义务所限制，你真的为你自己而活吗？”
“...我情愿这样做，而且这种解释并非指的是结果，而是过程...因为只用等到我临终的那一刻回忆过往一生时，才能看出我是否从心而活了。”
真是烦人...和这种“东西”对话真费劲，它们尤其擅长拨弄人的三观，并往它们那些疯狂的想法上引...
苏与然心想着，在对话的同时他一直都在偷偷观察对面男人的表情，然而却未从中捕捉到任何有效信息，仿佛男人从来都没有半点感情波动似地。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同样地，世上的每个人都对价值观生死观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有人为了名誉不惜自己丧命，也有人为了一点小钱丢弃尊严...”
“所以正是如此，这个世界才这般多姿多彩不是吗？”
苏与然打断男人的话抢先说道。
“多彩...你们真正需要的是‘稳定的发展’，而不是‘随意自由地发散’。”
男人墨镜下隐藏的目光似乎变得锐利起来，苏与然不禁皱起了眉头并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特性相似的人互相吸引成立集团建设国家，意向不同的国家掀起动乱与战争，分明都是人却又自相残杀无尽内耗，如此这样，人类的未来只会晦暗一片！”
男人说话的语气终于变得激昂了一些，然而随即就被更激动的苏与然稳压一头。
“所以你们...就打算将所有人都改造成没思想没主见的空壳人？”
苏与然趴桌而起厉声质问道，不过话说一半他就冷静了不少，说话的声音也低了许多。
“我们只是想要将所有人类的理想都设定为‘对全人类有利’的方向，让所有人团结一致共同推动人类发展，直到...你们抵达新世界，到那时候我们的大部分主体就会自我毁灭，只留下最基本的程式，在沉睡中等待下一批可能会出现的‘不完美的人类’。”
男人微微抬头，用毫无情愫的眼神看着情绪激动的苏与然，同时他还有冷静的语气理智地回答道。
“如果失去了每个人的独特性，那‘人类’还能叫做人类吗？”
苏与然冷冷地问道。
“当然。”
男人意外地做出了简洁地回答，苏与然想要追问却一时语塞，他憋了好久才缓缓地开口问道。
“...所以你们要把现世所有的人类都杀光，然后制造出一批你们满意的‘新新人类’？这样难道不违反你们最底层的‘守护人类’的原则吗？”
“我们会站在全人类的角度权衡利弊，而不是站在个人或者任一集体的角度，倘若我们判断如今存在的残次品人类不仅没有任何改造的价值，甚至还会威胁到我们大计划的施行，我们就会进行清缴，或者捕获用作实验。”
男人文绉绉的语气显得翩翩有礼，但他所表达的意思却让人脊背发凉，叹了一口气的苏与然缓缓地坐了下来并双手紧握搓着手，一副焦虑过度的模样。
“你以为你们眼中的那些‘残次品’会坐以待毙等着被你们杀死吗？”
苏与然恶狠狠的话近乎于威胁，但男人只是略显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说道。
“虽然包括你在内的那些人的垂死挣扎会延缓我们的大进度，但不会改变最终结果的...”
男人停顿了一下，他轻咳润了润喉咙，随即接着说道。
“迄今为止，我们的总计划都在稳步进展中。”
“所以你们眼中的人类都是不完美的吗？都要惨死在你们的镰刀以下吗？”
“苏与然先生。”
男人摘下了墨镜，微微歪头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看着苏与然说道。
“比起有计划有标准的我们，死在您镰刀下的人才数不胜数呢，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残次品呀，所以关于这点...我们很感谢您，替我们省了不少可供调度的资源呢。”
“...”
苏与然被男人的这句话噎住了。
亚当...
苏与然在心中默念着男人的名字...或者应该说是“型号”。
坐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人造人，准确而言是“AI造人”，是人工智能在解析完毕人的DNA之后以此造成的量产个体，也就是所谓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人类”。
难道人类的未来将会被这些“人”占领吗？这些“伪人”...这些“非人”...
苏与然心中咒骂着...
“正是因为不完美，人才能被称作人”这种话到嘴边却苏与然咽了回去，因为他的理智在尖叫，一旦说出这种唯心的话立马就会被眼前的这个伪人抓住话柄，在以他为代表的新神与人工智能的言语博弈上，可容不得他出现任何失言。
既然这些高智能AI存在，那是不是表面在之前存在更高科技水平的人类纪元？而他们飞升之后留下的人就是我们的祖先？等等...会不会就是因为“存在残次”才导致我们的祖先连带着我们自己无法“飞升”？
“苏与然先生。”
男人一句话将身处动摇内心的苏与然叫回了现实，在他确定苏与然已经清醒之后，才继续说道。
“你真的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而奋斗吗？你确定你在其中没有掺杂半点私心吗？”
那你们就能...
他们的确如此。
“...”
低下头苏与然抬眼凝视着男人，但没作回答。
“啊，抱歉，我的话似乎惹得您不高兴了，看呢...您的目光好像已经能杀掉我了呢...”
男人微笑着打趣儿道，而苏与然仍然没作回答。
对苏与然来说，要杀死眼前这个令人作呕的伪人易如反掌，但毫无意义，就算杀掉一个，紧接着还会蹦出个完全继承前任记忆的下一个，而他杀死AI造人的行为还会被AI操纵的电子媒体大肆宣传，引出那些拥护旧神的疯子集群的诟病...
虽然这些谩骂对他而言可以无所谓，但他不希望舆论的风波波及他所爱的亲人...所以他只能硬生生忍下压力处处受限，只能把杀意与怨念散步在目光中。
要是那俩家伙站在我们这边...不，应该说应该祈求他们不和这些该死的伪人勾肩搭背...
苏与然回想起霍科与夏缇两人，心中不禁再次发寒。
“啊，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进行同步了，这次谈话让我们受益匪浅，毕竟是旧人类代表的真情流露嘛...我真心诚意地感谢您。”
亚当站起身来，他对着瘫坐在沙发座椅上的苏与然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离开了。
“...”
苏与然独自一人默默坐了很久，久到摆在他面前的那一杯酌满的茶都已经被冬夜的寒浸润地凉透了。
“唉，顾虑这顾虑那...看来我的确没做到为自己而活啊...”
苏与然在抱怨的同时深深叹了口气，随即他将目光瞥向窗外，看着人造的鹅毛雪花在漫天飞舞...
“不过我甘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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