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
苏燃呆呆地看着枭。
“不要害怕。”
低低的声音，回答她，安慰她。
“记住你所掌握的技巧，并在战争中运用它。”
“精英部队会在三天后加入战场，不必担心，”爱丽丝轻声说，“等我们进入红区，一定尽早和你联系。”
“一路平安，指挥官。”
“照顾好自己，指挥官。”
“……”
“在想什么？”平淡的话语突然响起。
苏燃惊了一下，猛然清醒过来。
“呃……”
“我们要抵达前线了，无论如何，隐藏好自己的心思。”
苏燃愣愣地看着艾莉雅·巴隆。
“你傻了么？”艾莉雅忍不住敲了下苏燃的头。
“痛……”苏燃格挡开她的手，“别敲，你手上可是外骨骼手甲，用力敲的话，说不定把给我头敲破了。”
艾莉雅放下手：“原来你会说话么？我还以为你只会哼哼哈哈呢。”
“你叫我隐藏心思，实际上，你自己也很不安吧？”苏燃看着她，“我其实……挺紧张的，你找我说话，并不能减轻你的不安。”
“我……”艾莉雅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别紧张，巴隆小姐，”苏燃偷偷地笑，“在下飞机之前，你应该是能回到那种‘会长状态’的吧？”
艾莉雅伸手欲打，又苦笑着放下手。
“我似乎，都没有你冷静呢，”她摇摇头，“战争的真实模样，我从未见过，但我丝毫不怀疑它的残酷与恐怖，我见过那些战后回归的军人，那种惨烈，无法让人再看。”
“嗯……”苏燃没接她的话头。
“这场战争的代号，已经确认了下来，”艾莉雅说，“名为‘永昼’，但……大多数人，对于这场战争，持有悲观态度，即使是军方，也并不看好这场战争。”
“是认为这场战争……极大可能性会失败么？”
“不仅仅是这样，”艾莉雅说，“很大一部分人，都认为这是一场没有必要的战争。”
“啊？”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永昼’行动的战争收益太低，风险又太高，你可以看到，余烬这一次，已经为‘永昼行动’投入了几乎所有的军事力量，以及超高额的军费。但这样巨大的代价，也仅仅只有一半的可能性，拿下那两块几乎无法重建的废墟之地。”
“那两块土地，得到了，也和失去没有什么两样。”
“不过，”艾莉雅转开话头，“最后的土地的收复，也标示着加西亚的再次完整，旧的制度也会随之改变，那时，加西亚才真正地迎来了它的剧变。”
“我在军营里，天天听到这种话，”苏燃闷声说，“那些人说，白公爵会扶持王室的血裔，让加西亚帝国重获新生。”
“谁知道呢，”艾莉雅笑笑，“即使要扶持皇室，也该考虑到民众的想法，维拉亲王，以及他的嫡系子孙，早已让皇室的名望消耗殆尽，在这种情况下，扶持皇室显然不是好的选择。”
苏燃不说话。
“建立正式的联合政府，则是更不可能的事，白公爵大人决意把贵族们排除在权力之外，况且，‘联合政府’一词，曾为加西亚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为加西亚的历史留下了污点。”
艾莉雅轻轻地摇了摇头。
“抱歉，我的话，也许太多了些。”
“感觉好些了么？”苏燃问。
“嗯。”
“我们要降落了。”苏燃转过头，从玻璃圆窗中向外看去。
她忽然有一种失重的感觉，一种沉重的坠落感，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脑海里，一些陌生的记忆挣扎着，似乎要喷薄而出。
苏燃忽然意识到，她的记忆，支离破碎。
“你来自何方？”
“另一片，在回忆里模糊的大地。”
“你生于何处？你长于何处？你可记得，给予你生命的二人？你可记得，环绕于你身边的众人？”
“我早已忘却，因他们对我的同等遗忘。”
“你为何来此？”
“承以孤行者，悲哀的宿命，更应着[大地]，久远的呢喃。”
“你口中的[大地]，究竟为何物？”
“[大地？]（da di），大地（ka se ma ku），[大地]（da？ di？）。”
“嗯（yi wu）？”艾莉雅有些惊讶地看她，“你在说什么（te lux el fio wu rx mt）？”
苏燃没回话。
“苏燃（xi ta a）？”
“我听见了，我没事（nu ma ko tre la mg ，nu yi da a）？”苏燃再次惊醒过来。
艾莉雅仍旧皱着眉，奇怪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会夏国的语言？我刚才听到，你在说‘大地’，只是，你的发音有一些问题，在大夏的语言中，‘大地’一词的发音为‘ta yi’。”
坠落。
艾莉雅的身体一歪，向前方倾斜过去。
苏燃 下意识地拉住扶手，另一只手格挡在艾莉雅身前。
“怎么了？”她仰起头，向前方的机舱看去。
“控制系统失去控制，机体失控。”嘶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不要紧张，小姐，我会切用手动控制。”
“亚德，快！” 另一个声音惊慌地吼道，机体体已经越过了大本营，进入红区范围了！”
苏燃惊了一下。
“驱动力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归零的？！”
男人们的嘶吼声回荡在机舱内，刺耳，恐惧，猝不及防。
“后面的两位小姐，你们快把防护服穿好，头盔也戴上，不要让身体暴露在空气中！”
苏燃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机械臂便从身后伸出，将她牢牢地固定在了座椅上，头盔则被第三只机械手臂狠狠地按在了头上。
“记住，小姐，无论发生什么，往黑色的边缘飞。操纵杆在你的左手边。”
“你什么意思？”苏燃有些惊慌地问道。
“嘭！”
她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下坠，急剧地下坠。
雪花遮去了苏燃的视线，可她仍然看见了，那黑色的边缘，与白色相对，分分明明，清清楚楚。
她正在俯视那溃烂的伤痕，聆听那恶果的哀嚎。
苏燃伸手，用力地攀住了座椅的扶手。
下坠在慢慢地停止，一种奇特的推力正在形成，抵消着下坠带来的失重感。
“快点啊……”
她空着的手不断地擦着面罩上的雪花，另一只手则不停地调整着操纵杆。
“警报，机载能源不足，已无法维持正常飞行。”
苏燃的手松了一下。
失重的感觉再次涌来，匀速飞行的座椅载具，如断线的风筝般，直线下坠。
她猛推操纵杆。
下坠的直线突然往左下角滑去，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弧线尽头，正是那道伤痕的边缘。
苏燃的手再次松开。
刺痛。
强烈的，熟悉的刺痛感再次传来，由指尖传向全身，由肉体传向灵魂。
“不要……！”
她看见了漆黑。
……
“代理人阁下。”
费因特·梅勒克的脸隐藏在阴影中，他目光俯视之处，是一张灰色的圆桌。
“沉默并不能解决问题，阁下。您必须对民众，对贵族，对国家，有一个清晰的答复 ，这是军方的失职，是您的责任。”
“团结，”费因特的声音低沉，冰冷，“史无前例的团结，从民众的请愿书，到议会的弹劾状，你们无孔不入，你们不知大局，你们自视正义，你们令人作呕。”
“如果可能，阁下，对于您的撤职令会在今夜下发，您也将在同时，失去对余烬部队的最高指挥权。”
“是么？”费因特冷冷地笑，“既然军队已经全部开拔，我要着那指挥权，又有什么用呢？”
“阁下，您……”
“费拉诺图斯伯爵，请停一停。”
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继而，圆桌边的一个人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老人，容颜苍老，可是眼睛很明亮。
“费因特，众向所倾，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你也是时候，改变你的心中所想了。加西亚需要和平，我们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流血，牺牲，而这并非是我们所想要的。”
费因特没说话。
“既然军队已经开拔，那么，我们所能预料到的最好结果，是由你发布命令，撤回军队，否则的话，我们只好将你撤职，再以军事联合委员会的名义，撤回军队了。”
“加尔贡·巴隆，”费因特轻声说，“你不妨猜一下，戴安娜小姐，是否会听从于你们？ 或者，你们认为，当你们剥除了我的权力时，就一定能将撤退的命令发送出去？”
加尔贡·巴隆突然踉跄了一下。
“K7组？还是卡恩·德谟斯手下的怪物？”
“你以为K组人员是干什么的？”费因特说道，“我不妨告诉你，不仅是K7组，整个K组，都仍旧在本部待命。”
“你……”
“有时候我在想，我是否对你们太宽容了些，”费因特继续说，“我允许你们参政，允许你们管理城市，允许你们建立私人军队，现在，那些宪兵在外面耀武扬威，那些私人军队们包围了市政府，而你们，在试图推翻我？”
沉默。
“巴隆，费拉诺图斯，兰斯顿，巴文森，西塞万，它们都曾是显赫于帝国的姓氏，可是，它们的继承人，现在又如何了？懦弱，卑劣，无能，包括你，加尔贡。你和我一同见证了加西亚帝国的一生，我素来认为，你虽求名求利，但勇敢无畏。现在看来，我的判断大大地失误了，甚至是你的两个女儿，都比你强得多。”
“放肆！”有人怒吼出声。
“费因特，”加尔贡·巴隆再次开口，“你一再地侮辱那些出身高贵的人，究竟意欲为何？这只会让你众叛亲离，四面楚歌。你独揽大权，比任何人都要独裁，你已因这权位的力量，迷失了方向。”
“是么？”费因特慢慢地说，“相比于我的独裁暴政，你们的行为，又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呢？”
“我承认，我们在本质上并无不同，但，我们最起码，可以为加西亚带来长久的和平，而不是和你一样，不断地征伐。这里不是阿卡亚， 而你也不是你那位伟大的对手——尼古拉二世。”
费因特闭上眼。
“我本以为，你们会理智一些，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我撕破脸皮，但你们似乎太过于迫不及待，你们害怕国家完整之后的制度变化，害怕自己不再高人一等，害怕自己不再握有权力——”
“先生们，你们应当为你们的愚蠢，贪婪而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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