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燃烧的不朽者
沿着空中长廊走了一圈，艾兰很快便找到了前往更高层的阶梯。
断了左臂的女神像坐落在花园的正中，默默地注视着走上阶梯的少年。少年的步伐如细小的雨点打下般快速而又寂静无声，一看就知道是潜行的老手。
女神像此时正用右手指向西边的方向。
艾兰抓住门把手飞速打开，然后麻利地登上了更高的一层！一瞬间，刺鼻的焦糊气息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卷起无数星火般的灰尘弥散开来，仿佛正置身于灼热的裂谷中。
艾兰警惕地拔出蓝水晶匕首，蹑手蹑脚地边走边飞快地环视起四周——
与宁静祥和的空中长廊不同，这里满是灰烬与烧焦的瓦砾、一道道黑色火苗在废墟中肆意地绽放着，仿佛不久前就已化作了炼狱般的战场，横亘在这战场尽头的漆黑骑士睁大着空洞洞的双眼，无力地望向天空中那处燃烧着的窟窿。
艾兰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注视着天花板上裂开的巨大窟窿，数不清的热风正从地面呼呼地涌向那个那处“巨大的伤口”。看样子造成这一切的主人不久之前才抵达了上一层，但是如此粗暴的战斗方式实在是……
“如此强大的力量的敌人还在上面，我可要小心了。”艾兰一边告诉自己，一边不由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可恶……这样的话，伊拉岂不是……”
一想到伊拉还在上面，艾兰便握紧了手中的匕首，他鼓起勇气、谨慎的步伐也变得大胆起来。来到了倒下的漆黑骑士身边，用兜帽遮住白发的少年将匕首放在了骑士连接头盔与锁子甲的脖子处，那里正是骑士最脆弱的地方。少年冷冷地睁大着青灰色的眼眸，像毒蛇一般亮出了锐利的獠牙。
“喂，你应该还没死吧。”艾兰冷冷地说道。
“……”漆黑的骑士一言不发。
手起刀落，锐利的刀尖立刻贯入了骑士的脖子，一道金色的血花飞溅而出……睁大着空洞眼眸的漆黑骑士浑身抽搐了一下，很快便叫出了声。
“啊！！”
“放心，死不了的，我没有插太深。”艾兰面无表情地说道，“但如果**可就不一定了……哪怕是最强大的魔兽、颈部动脉大出血的感觉都不会好受吧？”
所以……拷问已经开始了。艾兰心想，对于如今的自己而言，首先要获取的是关于更上一层的情报，尤其是那个散播着黑火的前往上层的恶魔。
“你这小子……”
骑士黑色的钢盔在此刻瞬间脱落，露出了隐藏与黑暗之下的真面容——一副早已垂朽不堪的、燃烧着紫色火焰的巨大骷髅头。
“什么？！”艾兰一惊，连忙将匕首拔出。喷涌的金色血浆从骑士的脖子处涌出、带着熊熊燃烧的紫火顺着匕首爬上了少年的胳膊。
“怎么会……”
钻心的痛楚立刻传入少年的心窝。艾兰退后了几步，额头上开始流下大颗大颗的汗珠，顾不上去理会眼前的骑士，少年疯狂地翻滚着身躯想要扑灭爬上身体的大火……但那些紫色的火苗却像泥沼般越滚越多，最后将被火焰缠上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惨叫着的大火球。
“啊啊啊啊！！”
不一会儿，熊熊燃烧的佣兵少年就化作了灰烬。
黑骑士抬起舌骨咯咯一笑，胸前的“十字形纹章”闪烁出一道幽冥般的亮光，脖子上的伤口即刻恢复、起身的骑士拾起掉在地上的头盔，重新给自己戴上。
“多谢你，少年，如果不是你唤醒我的意志，我在刚才就已经被那个臭女人干掉了。”
话语刚落，黑骑士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
啪！凝固的伤口突然从他的脖子上爆裂了开来，金色的血浆再一次迸裂而出！刀痕在急速扩大、如同旋转的利刃般切开了黑骑士的喉咙、不停撕裂着骑士的颈椎骨，仿佛不切断脖子就毫不罢休！
“呃啊啊啊啊！！”
眼看着整个头颅就要断掉，黑骑士的全身都燃起了紫色的地狱火！焦灼的气息仿佛风暴般向四面八方扑出，卷起数不清的瓦砾席卷向四周。
嘭啪！一声，锐利得如同月光的刀锋切开瓦砾，好似穿过云层的闪电降落在了风暴之中。
黑骑士睁大燃烧着紫色烈火的双眸，隐约能看见灼热的风暴中横跳在废墟之上的少年的面容。
“你这混蛋！！”
黑骑士怒吼一声，四道闪烁着鬼火的幽冥之矛顷刻间在空中形成，向着少年的方向咻咻！地发出。
嘭！！倒塌的石柱被炸飞到空中，卷起了无数黑压压如同阴云般的尘雾……艾兰的身影在一座座废墟上灵巧地高速跳跃、移动，宛如疾风般的冒险者穿梭在三角形的迷宫，每一次避开幽冥的同时都缩短了与黑骑士的距离，刷刷几下就来到了这片战场的正中。
艾兰停下脚步，解下了连接着兜帽的银灰色斗篷，斗篷上的紫色火苗仍在燃烧着，但艾兰的身体却安然无恙。只有几处裸露在外的肌肤因来不及躲开瓦砾而擦出了几道小小的血红色伤口。
此刻，少年挂在胸口处的紫色项坠正散发着耀眼的如同流星般的光泽。
“能穿过肌肤直接燃烧内脏的幽冥之火，哎呀哎呀，还真是难对付啊，刚才差一点就要死了。”
艾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中的斗篷笑道：
“还好我准备了这件对火焰、寒冰、闪电元素都抗性MAX的宝贵衣服，这可是在战场上搏杀了你这样强大的骑士后、剥了骑士座下心爱的‘地行龙’皮制作而成的哟。”
“你这混账小子，给我去死吧！！”
黑骑士挥舞沉重的臂膀，两米长的黑色利刃绽开，旋转着带着摧毁一切目标的迅猛飞向了大殿的正中！
少年朝飞来的利刃挥出手，微微眯了眯如同毒蛇般的眼眸……四道散发着幽冥气息的长矛，竟然在此刻横亘在了黑色利刃的前方！
“中！”
艾兰轻轻喊道，四道长矛直接贯穿了高速旋转的利刃，刺啦！喷涌的紫色火花交织在一起，黑色利刃直接断成了两半、两根长矛被巨大的冲撞力搅碎，剩下的两根则穿过破碎的利刃、带着呲呲的电火花直扑向黑暗骑士那空洞的面容。
嘭地一声！两根幽冥之矛紧贴着黑骑士的铠甲贯入了长廊的尽头，掀起了阵阵劲风。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黑骑士的下颌骨发出颤动的嘎吱声响、这是它成为魔兽的短暂人生中、发出的第二次无比震惊的喊声。
“哈……多亏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脖子上的这个项坠……”艾兰将紫色的水晶捧在手里，摇了摇头说道，“每治愈一道伤口、记忆就在脑中不停地回溯，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现在的我已经能想到初入这座高塔时所发生的事情了。”
青灰色的眼眸依旧散发着毒蛇般的亮光，伫立不动的少年笑了：
“我的能力可并不是什么‘幻影’，而是能将一切魔法汲取并反弹的‘虚空幻印’啊！！”
话语刚落，艾兰便召唤出了数不清的黑色长枪，它们有的穿过地面、有的击碎了大殿的玻璃窗，有的熊熊燃烧似火焰、有的迅猛如疾风，成片的黑枪从四面八方一齐飞向了震惊的黑骑士，扑哧的金色血花接连冒出……
“哇啊！！”
数不清的长枪一道道地贯入了骑士的身体，巨大的冲击波接连发出，将骑士全身的锁子甲都炸碎成铁屑飞上了天空。
“呼……”
释放了这一击的艾兰也疲惫地垂下了身子，他看着正前方被数把长枪贯穿的黑骑士的身躯，看着骑士裸露在外的、被火焰烧灼得满是黑色疤痕的肌肤。即使遭受了一波又一波的创伤，眼前的骑士依旧顽强地活着，它张开惨白的下颌骨，用苍老疲惫的声音说道：
“哈……今天可真是不走运啊……竟然接连两次遇上了两百年来都从未遇过的强劲对手。”黑骑士喘息着说道。
“第一次是谁？”艾兰不动声色地问道。
“一位和你一样眼神冰冷、毫无感情地将自己变成一把利剑的小孩子，除了满怀战斗意志和充满着杀意的内心之外，几乎别无所有。”黑骑士说道，“她狂暴地挥舞着喷射出火焰的大剑、简直就像是一位被困在塔里的绝望的囚徒。”
挥舞着喷出火焰的大剑……记忆开始泛起了涟漪，仿若在某个接近死亡的时刻、在夕阳落下的窗边，他也曾见过那副光景。
那个凌厉却又笨拙地、骄傲却又害羞的……
一滴滴汗珠落下，少年按住有些发疼的胸口，咬了咬嘴唇、让自己立刻镇定下来。
“在说什么呢，你这腐朽的魔兽。”艾兰冷笑道，“难道我们不都是被困在塔里的绝望囚徒么？”
“哈哈哈哈……”
出乎艾兰意料，黑骑士突然大笑起来，它咳出一口血沫，接着说道：“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我既不是被那群老东西束缚在塔中的魔兽、更不是一路闯入此地的悲惨囚徒，数千年前的我就已经死去……是圣国给予了我第二次生命，而这一次的生命——
接近永恒。
所以，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黑骑士用沙哑却又兴奋的声音接着说道：
“能与无数背负着绝望赶来此处的人类战斗，观望着他们那扭曲而又痛苦的身姿，只要回想一遍，就能感觉到无边的快意呢！！尤其是活活吃掉他们、将他们清醒的身体从脚到胸一点点嚼碎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身处与天堂般充满享受。”
黑骑士空洞的眼框突然亮起了深邃的地狱火，他昂起头，看着破碎窟窿落下的黑火，惨白的舌骨微微晃动。
“呵……还真是个奇怪的老家伙。”艾兰冷笑着摇了摇头，“虽然现在的我只有关于伊拉和初入高塔前十层的记忆……但是那短短十层里，与魔兽融合的家伙如果不是失去了理智，就要忍受着源源不断的来访者的侵扰与永无止境的战斗而愤怒地嘶吼。”少年说着说着，便收敛了笑容。
“曾经在战场上的我无论拼尽全力都要活下去……为此甚至不择手段地欺骗过雇主。
但来到这座塔之后，我才明白，永生对人类来说不是什么恩典，而是永无止境的孤独与痛苦。”艾兰的目光微微暗淡着，但片刻之后，就又重新眯成了一条毒蛇般的细缝。
“因此在抵达这一层前，我并没有吃过一口同类的肉。”艾兰握住匕首，冷冷地说道：“我和你这样的混蛋不同，结果他人的生命对我来说，不是所谓的‘再生’而是‘解救’。”
越来越多的黑枪从破碎的玻璃窗外飞入，少年突然睁开了炯炯有神的青灰色瞳孔！细细看去、一道渺小的圆形纹章此时正聚焦在少年的右眼之中。
“为此我早已决定，我会解救这座塔中的一切生命，陪这个充满绝望与罪恶的坐落于天空的囚笼永远埋葬在地狱的深处！！”
随着啪！地一声嘶吼，所有的玻璃窗即刻破碎开来。成片的枪林如同暴雨般洒下，密密麻麻地贯穿了黑骑士的全身各处！
被枪雨淹没的黑骑士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散发着幽冥火的目光即刻熄灭，全身的血液如同溃堤般喷发而出……庞大的身躯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再抬起一毫米的头颅。
“终于解决了……”
嵌刻于右眼的纹章即刻熄灭，艾兰拖动着无力的身躯，愤恨地望着被扎穿成刺猬的黑骑士。全身的伤口仍在不停地滴血、即使紫水晶的光芒不断运作也丝毫无法止住。
“这个混账的老东西……”艾兰咬住牙齿骂道，“没想到那些飞散在天空的瓦砾也被‘幽冥之火’污染，只要被它们伤到无论如何都不会恢复。”
这样下去可就糟糕了啊，虽然伤口不深，但如果持续下去的话……艾兰叹了一口气想道。
“哈哈哈哈，果然和那个少女一模一样，发现伤口无法痊愈而绝望、愤恨，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拼命地挣扎着，这才是令人愉悦的完美的食物嘛！！”
苍老的声音又突然发出，艾兰吃惊地退后了一步，看着倒在地上的骑士再次被一片汹涌的“幽冥之火”包裹，数不清的黑枪化作了斋粉、两道燃烧着的幽冥之眼再次从空洞的骷髅头上浮现出来。
骑士从空谷幽兰般绽放的火海中缓缓站起、连带着无数熔岩也从骑士身后的破败王座中涌出，向一条条盛开着紫色曼陀罗花的汹涌河流朝大殿的另一条涌了过来。
“你的死期到了，小朋友。”黑骑士张开下颌骨、空洞的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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