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后的归途，晦暗长道。
无一外人。
“小姐......！”
老妇人饱含情义的呼唤后，竟然伏身往地上跪，亦如当年见她那般恭敬。
笙笙没有阻拦。
毕竟悠悠岁月，百年时光，足以改变太多东西。
她素来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他人......此刻夏六既然五体投地，那她正好看看对方是真跪下去磕头。
还是耍个假把式，等自己扶一把。
要知道笙笙的感知可是【四境】级的，即使对方这套动作里出现最轻微的不对劲，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小姐啊，你总算出来了！老奴等这一刻，等得实在太久啦。”
夏老太扎扎实实磕了个响头，其肢体动作、呼吸频率包括心跳频率，所有的身体特征都在为笙笙述说一个事实......
眼前之人，是真的情真意切。
而且对方异常激动，如同多年的耕耘终有所获！
也就在这一瞬间，有一滴纯白色的水滴于老妇人头顶凝结，三两呼吸后成形被明烬壶吸纳而去......
——尊敬之水！
夏漓心头一凛。
纯白色的，是因别人对她生出敬意才会凝结，一滴相当于十滴普通水。
之前。
初次重逢那次，她还疑心那两滴合成的敬畏之水，是否是因为她曾经的余威所致。那时候要安排整个夏家的事宜，稍微得空就一头栽进古籍细读钻研，寻求自强之路。
所以，有时候夏漓也是很疲惫的。
疲惫狠了，心情难免烦躁......如若这段时间内，侍女们有什么事做得不尽人意，必会严惩一番。
她是穿越者，花样多得很。
可不是简单抽几下板子什么的，趣味惩罚了解一下。总之，弄得夏府侍女们个个心惊胆战，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被她逮住。
怕笙笙怕得不得了！
而夏六作为曾经的贴身侍女之一，这份畏惧比其他奴婢更甚。
笙笙就是担心对方贡献明烬水，是缘于曾经年少阴影的一种潜意识本能情绪，并不能代表如今也对她忠心耿耿，才暗中观察评估......
“夏六，切莫情急，起身慢慢说吧。”
少女声音轻柔，如和风细雨。
意识到小六子依然对自己抱有着正的尊敬，视自己为主后。夏漓也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心底也难免有些感动，前所未有的心软起来。
不忍这耄耋都不止的老妇人久跪，连忙将扶起其身。
而夏六一起。
笙笙才发现对方眼圈早已红成一片，老泪纵横。
“......九十年啊小姐，九十年啊......你要再晚上几年，老奴恐怕就等不到你啦。”
夏老太哽咽着声音，喋喋不休。
又一边抹泪一边感慨。
或许是人老了，其说话啰嗦得很，但夏漓并未计较这么旁枝末节，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关键词说吸引。
——等。
等这个字，注定不属于偶然。
最少，等待的那一方是有意而为之......
闻此言。
笙笙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原以为自己跟夏六是一场绝对的偶遇，但万万没想到，对方却说等了她很久，而且是整整九十年！
西州大乱，仁王城沦陷的那夜，被如今的人类武者称作。
——西州混乱之始。
众者将那一年定做【混乱元年】。
那么，按照这样的年表计算，夏六就是混乱40年间，已在等候她夏漓了？据奴区的武者们所言......老妇人是混乱90年间，被擒来练兵场作武者奴隶的。
也即是说。
在被擒获之前，夏六就以人类武者的身份，潜伏在沦陷后的仁王城中等待自己出现了，而且一等就等到了今日。
“这......！”
一念及此。
即便如笙笙的冷静，也是心潮起伏。
夏六在九十年前跑来沦陷的仁王城等她，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对方很确定很肯定，她夏笙笙死后的游魂，是被仁王城的阴兵收束带走的，所以才会跑来等着。
而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
小六子是什么性格的人，笙笙还不清楚么？
这家伙从小就没有主见，胆子也不大，做事循规蹈矩、呆板教条......
不过优点也有，其办事牢靠，性格稳重不浪......如果是夏漓吩咐过的事情，基本上很少因自身的疏忽大意而做错。
没办好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出现夏漓也没吩咐她如何去应对的特殊情况！
这般性子的人，会冒奇险，主动潜伏仁王城等她？
反正她是不信的。
更何况对方不知变通，一等就是九十年，还把自己等到奴区里面。
这背后，绝对有人安排！
而且......
那个人还能指挥得动夏六。
想到这里，笙笙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脸。她魂心一跳，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但理智上又觉得不可能。
——夏六能活过百岁，突破寿轮上限，已属惊世奇遇。
——那个人......难道也活过百岁了吗？
刹那间。
笙笙的心情有一丝复杂。
那人对她千依百顺，即便是要天上星辰，如果真有的话估摸着对方也会想方设法摘来......可因为追逐自我的强大，有着‘这世上你最靠得住的永远只有你自己’这种信念。
她可以说是狠狠辜负了对方。
不过笙笙并不后悔......
当时的她连自保都难。
后来，也如她所预见的那般，在难以控制的变故中果断死亡。这样的她，哪有心思谈情说爱，从始至终都视对方为工具。
——一朵工具花！
不过虽然是工具。
但一条棉毛裤穿久了都会有感情的，何况表现那么优秀的工具花呢？
如今回忆当初种种，满脑子‘变强变强’的魔念一清......
夏漓多多少少也有些愧疚。
意识到对方很可能跟小六子一样没死，还能再见到时，她心里有些不愿面对，但又有一点对故具重逢的期待。
“小六，是谁让你来这城中等我的。”
心中流过种种念头，情绪翻覆莫名。
可笙笙至始至终都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一丝。
“当然是花大人，小姐你曾经吩咐过的......除了你以外，老奴只需听花大人安排。”
——果然！
少女抿了抿唇，继续问道。
“你以前不都叫她花总管吗，为何改口叫大人了？”
别小瞧这一个称呼。
夏六是比较死板的性子，想让她改口可不容易，绝对是有什么特别的缘故在里面。
“对了，给......”
“先把眼泪擦掉再说吧。”
老妇人连忙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后，才接过笙笙递给她的手帕。
少时，夏六娓娓道来。
“小姐你有所不知，如今西州仅余两座人族所居之城，且都是后来新建的......第一座城能成功建起不被摧毁，全依仗了花大人神威。自那时起，她便庇佑着西州万万百姓武者，我们大家都尊敬她、爱戴她。”
——所以才改了称呼？
夏六的话虽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到了，笙笙为其脑补上最后一句。
“花霜雪......”
少女心中暗暗念叨着这个名字。
她忽然记起婚礼上对方展露的实力还有真容，那是个强大而又美丽的女人，隐藏着‘五锦绣’与‘守门人’的身份，以前竟连她都骗过去了。
尽管女人漂亮狠了就是红颜祸水，花霜雪当初因私废公，闯下弥天大祸......但如今听夏六所言，已将功补了过。
还颇受尊敬。
——不愧是你啊，花玖。
笙笙心中暗自感叹。
感叹的同时，潜意识里也有很轻微的一丝放松。
不过......
花霜雪如何将功补过，如今人类处境到底有多么艰难困厄，为何城只两座等等等等，夏漓都不着急去了解......只因，她心里有一个更令她费解的疑惑。
“夏六啊，算起来你也是143岁高寿了吧。”
笙笙盯着对方略显浑浊的双眼，感慨道。
当年夏六入府时，还是个皮肤白净光滑的大萝莉，如今却已是鸡皮鹤发的老妪了。
最最重要的是......
从古至今的典籍都有记载，涂山国乃至于前朝翠冷国，即使武道修行至臻，也从未有寿岁过百的例子。
“......而花霜雪，则已活155年。”
“你们俩到底有何奇遇，可能言说？”
“小姐哪里话，老奴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别说是讲述奇遇......即便再隐秘的事，老奴也不敢隐瞒分毫。”
或许是察觉到夏漓最后一句话的猜疑，夏六面色一变连忙表态。
当年她和其他六个女孩为夏漓所救，无论其他六人怎么想，她夏六的忠心从未变易！
寿岁延长一事，花玖早已吩咐过属于绝对隐秘，万不可对人言。
即便是她看着长大的徒儿，都绝口未提。
但小姐当面，却是无碍......
“小姐，你可知过百寿岁的不止老奴与花大人。”
“啊？”
笙笙心中憾然，立刻问道。
“那还有谁？”
“还有四姐、五姐跟小七......那夜，我们四个跟着花大人截住了宁家姐妹。花大人要抢回小姐，宁筠不肯，于是就打了起来。打斗过程中，我们都碰到了小姐尸身。”
“......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但凡当时碰到过小姐的，寿岁皆可逾百。”
——蛤？
笙笙惊了。
惊得小嘴一时都难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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