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少女俯身不知重复擦去好几次老人的泪水后，对方的情绪才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手纸已经换用了两张，连身上裹着的衣服也被沾湿好几点。
房间内粗重的啜泣声也逐渐平息，老奶奶抽了下鼻子，又咳嗽了几声后，终于把变了腔调的嗓子调整了回来。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其实这么多年了，我早也没那么在意了……”
她仍有些哽咽的说道，说完话的同时又抽了下鼻子。
“没事。”
林瑛摇了摇头，否定了老人话中“见笑”那部分。
不会有人能笑出来的…
她又稍微犹豫了一两秒后，缓缓开口道：
“……您辛苦了。”
“这么多年，肯定有很多不容易的事吧。”
少女握紧了对方苍老的手掌，安慰着对方。
老人只是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也许她此刻想说的是，“你不懂”吧。
林瑛心里如此猜想。
.
谈话仍在继续。
“…您在那之后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了吗？”
“嗯，差不多吧。”
老人点了点头。
“当时上一辈还在的，也就只有孩子他奶奶了，不过那件事给她的打击也太大，后来办完丧事也没多久，就一并走了。”
“小雅她过了一两年后，也成了家，于是后来也不再怎么来看我了。”
她笑了笑。
“其实她本来也就不怎么来的，都怪我这人以前太刻薄了。”
林瑛感受着对方手掌的温度，以及脸上那份笑容背后埋藏着的无奈，顺着问道。
“小雅就是您儿子曾经的未婚妻吗。”
“嗯，早又结婚了，现在她孩子估计都上中学了，过的也挺好的。”
她叹了口气。
“至少没像当年的我一样，还得一个人去拉扯孩子。”
没有孩子的寡妇，终归是胜过带着拖油瓶的寡妇…
她话锋此刻又一转：
“而且，她也不是完全不管我的，就我这眼睛的毛病，还是她给了点钱才去做的手术。”
只靠低保终归是不够的，老人如是说着，一边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现在好点了吗？”林瑛问道。
对方摇了摇头。
“稍微有点用吧，但还是看不清东西，偶尔头和眼睛也还是会疼。”
因为要持续性服药才行啊……林瑛看了眼旁边桌子上的药物。
考虑到老奶奶的财政情况，她感觉很有可能对方是把一片掰成两半当两份慢慢吃的。
不是很清楚这个世界的医保水平，但是看上去应该也不是特别好的样子。
可惜她只是个刚攒了一千出头的无业人员，不是什么亿万富翁，面对这种情况也只能在这里倚仗叹息了。
不然就能……唉。
重新将注意力移回老人身上后，她发现对方眯着眼睛，好像已经展露出了倦意。
看来临时收音机的兼职要结束了。
“您困了吗？”
她试探性的问道。
“稍微吧。”
老奶奶声音小了几分，有气无力的说道。
闻言，林瑛决定征求下对方的意见。
“那我是不是，就不该继续打扰您了？”
说完后她又忽然感觉这样遣词造句不太好，仿佛有点暗示对方自己想走人了……
“啊，我不急，这么问就是单纯害怕打扰您休息。”
她连忙补充了一句。
少见的，在她说完后，房间忽然陷入了持续好几秒的沉默。
这甚至让林瑛心里的“被讨厌了”雷达开始工作了。
不过，也没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功夫。
思考了好一会后，老人忽然半睁开眼睛，侧头望着她说道：
“要是孩子你不忙的话，要不来唱个歌吧。”
“唱歌？”
林瑛一时间对这个请求有些迷惑，这是要去拯救少林武功吗。
“嗯，唱歌。”
老人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我习惯了听着收音机睡觉了，习惯听里面人说说唱唱，说说唱唱了…忽然身边没声响了反而还有些不习惯。”
啊这，收音机那种单调的白噪声，和一个真实的人所发出的声音大概、总归、也许还是不一样的吧……
林瑛想了想，带有几分客气的推脱道：
“我是确实没啥事啦，但就是害怕唱的不好听。”
“没事，没事，我也没多讲究。”
奶奶摆摆右手。
“主要还是年轻时，我就喜欢唱歌，等到了年纪大了唱不动了后，也还是喜欢听歌…”
感受到了一股岁月沉淀下凝结出的对往昔的怀念，林瑛心有所动，有些不好意思推脱对方了。
“…如果只是随便唱的话…”
仍有些扭捏就是了。
老人见状不禁露出了几分慈祥的表情，微笑着安慰道：
“没事孩子，你声音这么好听，人又这么善良……”
她深深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
“肯定是个内外都漂亮的女孩…也肯定，无论唱什么都好听。”
望着对方浑浊的双眼，林瑛在犹豫了一会后，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
那……唱点什么好呢。
虽然老奶奶说的是随便唱唱就行，可总不能真随便唱吧。
自己的脑内歌单，基本都是些，二十一世纪以后的以电影动画配乐为首的各式轻音乐。
风格上本就以投年轻人所好为主，更别提还有不少根本就不是中文歌了。
虽说来首动漫歌曲估计老人也不会多说啥，但是自己这关就压根过不了嘛，正常人下意识肯定都会觉得还是不好吧。
毕竟终归是唱给别人听的，那肯定得照顾对方的感受。
而至于风格舒缓的纯音乐，虽然自己也很喜欢听，但是这个总不能用来唱吧？
用来哼？也不太行。
总不能用口哨吹吧，别的姑且不论，主要这个在自己穿越后就有些不再拿的出手了……
这让她一时犯了难。
真随便选了，到时候尴尬的还是自己，所以不能那么随意的下决定。
嗯。
不能太新了……不能太激烈了……最好也别用外语……
她调动着小脑袋瓜中的算力，快速的进行了一轮筛选排序。
嗯，那就决定是你了。
皮……皮虾。
噗。
她不动声色的自己在心中自我吐槽的笑了笑，稍微帮助舒缓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然后才开口再次确认道：
“那，我就真随便唱点啥了？”
表明一下自己真的是‘随便’啦，意思就是说，那一会唱的不好可别笑话我哦。
真的别笑话人哦。
“好，好，别紧张孩子，不用怕害羞。”
老人闭上了眼睛平躺在床上，微笑着回应道。
林瑛点了点头，然后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
“……好吧。”
不知为何，明明听众只有一人，但是现在自己却宛如回到了中学时期，报名参加文艺汇演后，在初审时面对一圈评委一样紧张。
果然，社恐面对一个人和面对一群人都是吃同样debuff的。
不知道叠不叠加就是了。
“…嘟~嘟↗嘟↘…”
下意识的轻声哼出了伴奏的部分开头后，她深吸半口气，微闭上了眼睛。
小巧的粉唇微动着：
“是缥缈，是逍遥。”*注1
“寻梦去这心，半点没烦恼。”
“月轻照，雾清摇…”
“红日挂半空，始终梦未了……”
…………
……
少女有些紧张地小声歌唱着，声音悦耳而空灵。
清澈的仿佛能洗涤人的心灵；
温柔的好似能抚平一切伤痛。
清唱出的歌声，绕过了梁木，渗入了墙土，带着阵阵涟漪，飘散在了空荡荡的房间中。
“……缤纷的思潮，梦中一切没缺少。”
“月虽俏~月虽妙~”
“谁料梦境~，更比月儿俏~”
伴随着最后一句的再次重复，这上世纪初与末相交织的余音，也终于迎来它的尾声。
“谁~料~梦~境，更比月儿俏~……”
//
//
//*注1：出自《追月》——朱茵。用作大话西游片尾曲。
//或者说就是《魂萦旧梦》。
//亦或可说是《欢乐水牛》。
//目标一周内攒出2w存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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