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奖赏分发完毕之后,格兰瑟姆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宅邸,而是停留在学院中,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隐蔽的独栋小屋。
这是他当初在学院里就读时的住所,毕业之后按照格兰瑟姆的需求,一直保留到现在。
对于他来说,这里就像是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甚至是唯一一处可以全身心放松的场所。
只见他轻车熟路地走过小院推开房门,此时屋内已然有一位客人等候多时了。
客人正坐在一张桌子旁,手中拿着一张简短的便签,沉思着,即使格兰瑟姆走进屋内他也没有抬起头来。
王子殿下对此毫不意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开口:
“怎么样,赫尔墨斯先生,对于这份情报你是否还满意?”
原来,这位客人赫然就是在第二轮竞赛中获得头名的赫尔墨斯,他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激动的心情:
“怪不得在我还没有进入堪维纳的时候,高得弗大公就找上门来探我的口风。
原来是为了明确我在几位皇储之中偏向于谁啊……
看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这件事完全是陛下他一人策划,我等也不知其缘由,他让我等前往那处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格兰瑟姆摇摇头,随即话锋一转:
“当初得知那老家伙不顾身份亲自去斯泰厄迎你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惊讶,还以为那行将就木的老东西还想与我等一争长短。
之后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向,现在看来只不过是确定你的动向想早些为自己做打算……
怪不得当初明明在各方表现都稳压陛下一头却没有当上精灵王,呵呵……”
格兰瑟姆满脸冷笑,看来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的这位王叔。
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赫尔墨斯没有多说什么。
对于这位向他提供了大量原本不应该让人类掌握的修炼资源的王子,赫尔墨斯自然知道他的志向,以及那多年来被那大皇子所压制的苦闷。
“可形式并不乐观,如果是真的要前往那无人之境的话。”
赫尔墨斯将手上的便签撕得粉碎,撒到灯盏里,看着它被火苗吞噬。
“原本面对伊维里欧斯殿下,我们的压力就足够大了。
更何况现在又冒出一个不知深浅的弗朗西斯,他身边那女子的黑色火焰也不可小觑,若是他二人依附于大皇子殿下……”
“放心……”
刚刚与安缇诺雅分开的格兰瑟姆懒洋洋地说:
“那家伙的性子可傲得很,那位大皇子还真不见得驱使得动他。
四个月之后的行程,我可是很期待的呀……”
赫尔墨斯隐隐猜出了面前这位皇子的话中之意,但他没有多问,起身告辞。
走出小院,赫尔墨斯避开精灵耳目,走向营地。
在他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这位格兰瑟姆殿下就注意到了这位新人,并冒着风险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资源。
这也使他得以在三十余岁的年纪就成为安库德无人不知的顶阶王赐者。
“王子殿下在二十多年前就布下的大局,现在终于到了自己回报的时候……
结果会是怎么样呢,我不太清楚。
但四个月后,我与王子殿下应该就两不相欠了吧。”
赫尔墨斯看着逐渐升起的月亮,停下脚步,他突然感觉有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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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情,没有早些告诉我呢,伊维里欧斯殿下?”
蒂法妮放下手中信纸,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是她的语气中却只有三分责备,剩余七分满是依偎。
“若是早些告诉你了,你怕是在盛宴前就开始招兵买马,难免引起其余几位的注意,还是小心点好。”
伊维里欧斯被一名人族女子如此质问,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眼神中满是宠溺。
若是那敬仰着大皇子殿下的万千精灵少女,看到他与一位人族女子如此亲昵怕是会三观震裂。
但此刻位于大皇子公馆的一人一精灵却毫不在意,他们像是一对结婚多年的夫妻一般默契。
“你若是早些告诉我的话,那赫尔墨斯不好说,弗朗西斯我却有把握为你招揽过来。”
蒂法妮还是有些无法释怀的样子,她抬起头靠在伊维里欧斯的怀里。
“现在他十有八九要与安缇诺雅殿下站到一条战线上了……”
“你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
大皇子笑了笑。
“不过也无所谓,充其量只是又多了一位赫尔墨斯罢了,而且看起来他们之间也会爆发冲突。
即使赫尔墨斯天资聪颖,还得到了格兰瑟姆违背禁令的悉心栽培。
弗朗西斯心思百转,一身怪招层出不穷,他们都不是我的敌手。
更何况,我的身边还有你……”
看着伊维里欧斯那自信而温柔的面庞,蒂法妮一时间有些沉醉。
但她还是静心凝神,说起正事:
“你是说,让你们去那个地方,都是陛下的旨意?
可以陛下的智慧,怎么能看不出我们将要面对的风险?
无论是损失了哪一位王储,我认为对于堪维纳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
何况这还涉及到王国里的诸多势力以及我们这些参赛者。”
“父王的智慧有的时候即使是我也无法理解,但他既然下了如此旨令,我们就正常行事就好了。
他老人家是不会判断失误的,只是成果需要很多年去验证……”
说道这里大皇子的眼中难得出现一丝迷茫之色,此时的他并不是众精灵所信赖的伊维里欧斯殿下,而只是一位不知前途的年轻精灵。
“说起来,父王在我这个年纪,就已经在众多继承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一代明主,着手于堪维纳制度的改革,可我却……”
伊维里欧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蒂法妮却听出了他的迷茫以及焦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殿下……”
蒂法妮呢喃着,伸手搂住伊维里欧斯的脖子,眼神迷离。
大皇子也没有犹豫,将蒂法妮从椅子上抱起,轻缓地将她放到床上,动作行云流水,显然这不是二人之间的第一次。
蒂法妮目光转向窗外,从那里可以看到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一直照耀到她的家乡图尔特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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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小姐,你这件东西可不得了啊……”
巴特勒的整张胖脸都要贴在那件华挑选的铠甲上,手指轻柔地划过鳞甲仿佛生怕惊扰到它一般。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无奈而笑。
其实这件迪克西瑞鳞甲的防御力是比弗朗西斯在埃德蒙那里所购买的一对软甲的防御力要高上一些。
可是与之相比,这件鳞甲在重量上肯定不占优势。对于擅于高速移动作战的弗朗西斯与华来说,实用性没有那么大,将之出手恐怕就是最优的选择了。
于是弗朗西斯花了几日在家中研究了一下的它的制作方法却一无所得求助玄炎却被它大肆嘲笑之后,与华一同来到了商盟的交易所。
说明来意之后,二人被引至在这间临时搭建的交易所里一处隐蔽的房间,并由巴特勒亲自接待。
“将精灵大人的赏赐之物拿到我们这里售卖,您二位还是头一份。”
巴特勒竖起大拇指。
“看在弗朗西斯先生与我等颇具渊源以及之前在拍卖会上的魄力,这件鳞甲,商盟可以出到一颗缪勒的价格。”
“一颗缪勒?巴特勒先生莫非是在开玩笑?”
弗朗西斯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正如你刚才所说,那场拍卖会我也是参加的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件由奇异魔物周身骨骼(指人面枭)制成的骨甲,最终成交价应该是五颗半缪勒还要多上一些。
怎么这件鳞甲先生你只肯给出如此低的价格,莫非先生是认为精灵工匠的手艺不如商盟的大师们吗?”
“弗朗西斯先生误会了,在下岂敢有这种念头?”
巴特勒额头上冷汗直冒,心中暗暗叫苦。
若是盛宴之前商盟还敢仗着弗朗西斯徒有传言计算他的财力以及心理,现在弗朗西斯已然证明了他是恩泽之宴的头名的有力竞争者,商盟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那件骨甲能卖出那个价格,自然是有它的独到之处的,若是先生你对于这个价格不满意,在下……”
巴特勒咬着牙,一副难以取舍的样子。
“在下最多可以给到两颗缪勒的价格,这已经是商盟的极限了……”
居然一下子翻了一倍,华心中惊讶,她终究是有些小觑了这件鳞甲的价值,也低估了商人的逐利心态。
“我说巴特勒先生……”
弗朗西斯对于对面的惺惺作态有些好笑。
“你我都知道,这件鳞甲是不会被转手卖出的。
它其中包含的精灵工匠技艺,商盟若是破解学习,制造类似产品,那能带来多少利润?
你也不要揣着聪明装糊涂了,我也不多要,一口价,五颗缪勒。”
看着弗朗西斯伸出的五根修长的手指,巴特勒挤出了笑容,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弗朗西斯先生,这也……”
弗朗西斯懒得再与其废话,伸手抓过那件鳞甲,转身就要离去,华也默契地跟在他身后。
对面虽然看起来是一个目光短浅的胖子,但能坐在商盟地区主管事这个位置上,是不可能分不清利弊的。
弗朗西斯心中知晓这一点,于是他丝毫不担心。
巴特勒也知道,想要忽悠对方这种精明至极的青年才俊是难以实现的,还不如卖个人情给他。
胖子于是叹了口气,叫住弗朗西斯。
“就依你五颗缪勒,弗朗西斯先生。
不过你可万万不要声张,毕竟这种事情说出去,于你于我都很麻烦……”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弗朗西斯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便不再多言,拉了拉身边的绳子,让侍者进行结算。
五颗缪勒就这样流入华的口袋,巴特勒总是心有不甘。
看着二人即将转身离去的身影,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等一下,弗朗西斯先生,华小姐。
二位既然都进入到了最后一轮,不如来随我试试手气,如何?”
“试试手气?”
弗朗西斯扬了扬眉毛。
一段时间以后,二人在巴特勒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地下的另一处房间。
此处房间极为昏暗,弗朗西斯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轮廓。
三人分主次坐好之后,巴特勒缓缓开口:
“二位应该也知道,盛宴进行到最后一轮,只剩下一百位参赛者了。
其余已被淘汰的诸位,还需要等候最后一轮结束以后才能一同返回家乡,不少参赛者们有些百无聊赖。
于是商盟为了满足大家的需求,特意展开了对于最后一轮竞赛排名的有奖竞猜,不知二位是否感兴趣?”
“莫非,商盟……开盘了?”
弗朗西斯言简意赅。
对方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赚钱?
巴特勒面色变了几变,他没有料想到弗朗西斯反应如此之快,开口笑道:
“看来弗朗西斯先生也是同道中人,那就毋需在下多费口舌了,二位请看。”
说着,巴特勒拍了拍手,四周的墙壁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发出柔和的光线,不至于刺伤客人的眼睛。
“这是……”
弗朗西斯看着墙上那密密麻麻的人名和数字,很快明白了其中原理。
原来,这竟是一个小型赌局。
只有那些在前两轮表现出色的参赛者,才有资格作为下注目标,他与华的名字赫然在列。
而每一个人根据预测的名次不同赔率也有所变化。
比如作为夺冠热门的赫尔墨斯,获得头名的赔率只有一比一点二,二至五名的话升为一比一点四,五名开外的赔率更是没法看。
也就是说,商盟完全不看好赫尔墨斯的最终名次会出现在五名以外。
而到了弗朗西斯这边,他获得头名的赔率是一比一点六,反而到了二至五名下降为一比一点三。
看来商盟是认为弗朗西斯获得二至五名的概率比获得头名的概率要大。
“赔率是会发生变化的吗?”
弗朗西斯站起身来。
“是的,根据下注金额的数量以及是否有意外情况的发生,商盟会实时对赔率进行计算。
不过请弗朗西斯先生放心,等到了比赛开始的前三天,赌局封盘。”
巴特勒面带微笑,开口说道:
“怎么样,弗朗西斯先生,有没有兴趣投自己一注啊?”
弗朗西斯刚想开口,就被玄炎打断。
“小子,不要被他激将到了。
这种局你能赌对的概率太小了,千万不要被人坑到了。
对面这胖子明显就是因为你将那件鳞甲卖出五颗缪勒心中不爽,想要从你身上狠捞一比,你可千万不要着了别人的道了……”
华也是有些犹豫地望着弗朗西斯她想起在柯特镇的银钩坊里见到的一幕幕景象。
那一张张痴迷于赌博的病态而狂热的面容,她是不太赞成弗朗西斯涉猎其中的。
“没有关系,玄炎前辈……
有一个人,她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弗朗西斯在心中低语,抬起头来看向搓着手的巴特勒先生。
“巴特勒先生,我不压我自己,而是选择……”
他的手指在空中划过半圈,指向了名单中的蒂法妮·斯托克。
“而是这位来自于图尔特地区的斯托克小姐。”
见到弗朗西斯选择了一位他完全没有预想的人物,巴特勒的神情很是古怪,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那么弗朗西斯先生请告诉我,你要下注这位……斯托克小姐,排名第几,下注金额又是多少呢?”
“嗯……”
弗朗西斯摸了摸下巴。他认为这位行事诡秘的蒂法妮一定是暗藏了实力,再加上她对于精灵一族的诸多辛秘了如执掌,让人很难不去揣测她是否与某位精灵王族交往密切。
但是对于她的最终排名,弗朗西斯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理论上来说,即使是在最后一轮,蒂法妮应该也不会表现地过于亮眼。
只要维持自己的排名在前二十,足以参与安缇诺雅所说的行动就好。
“那赌她最终的排名是六到十名还是十一到二十呢……
这两者的收益相差还蛮大的……”
踌躇片刻,弗朗西斯终是下定决心。
掏出身上二百枚莱曼,这是他在倾其所有购买玄星宝尘之后的所有身家。
若是赌对了,收益翻三倍,颇为可观。
若是错付了,这种程度的损失对于现在的弗朗西斯来说也能接受。
毕竟华刚刚收获了五颗缪勒,足够二人消费很久了。
“我赌斯托克小姐在最后一轮的最终排名为六到十名。”
弗朗西斯把面前的鼓鼓囊囊的袋子推到巴特勒面前。
“好的,根据那位现在的赔率,若是弗朗西斯先生好运眷顾的话至少可以获得一颗缪勒的收益,那么……”
巴特勒拿出纸笔就要留下凭证,却被在场的第三个人打断。
“等一下。”
华突然开口。
“我追加一些投注。”
说着她从项链里掏出四个盛放缪勒的小盒子,注视着巴特勒,嘴角微扬。
“四颗缪勒,也赌斯托克小姐排在六至十位。”
看着她的面容,弗朗西斯与巴特勒都愣在原地。
“华,你这是……”
她突然笑了,双眼宛若月牙,似乎对于弗朗西斯的神情很是满意。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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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巴特勒交付二人的凭证仔细放好,二人离开了商盟的交易所。
不知何时,商盟在这附近建立起一个规模不小的集市。
毕竟除了最顶尖的那一批人,剩余的几百名也是安库德的翘楚,手头自然有些用不上的珍宝以及迫切需求的物品。
于是这交易场所也就应运而生了,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可此时的弗朗西斯却无心于那人声鼎沸的集市,刚刚华的举止真的惊到他了。
他原本以为华是那种谨小慎微的女孩子,没想到下注时竟也如此豪气。
毕竟那五颗缪勒也是华的正规所得,弗朗西斯也不想妄加干涉。
只能祈求着那蒂法妮真的像他所预期的那样排在六至十名,不至于让两人的金币都打了水漂。
现在距离最后一轮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弗朗西斯身上还有安缇诺雅的祖母给他的神秘小册子要研究,自是无暇在外游逛。
他对华说声:
“走吧,回家。”
二人就要向住所走去。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喧嚣的交易声中响起,传进二人的耳朵:
“华姐,弗朗西斯先生!”
是蒂利娅,她快步跑过来,脸上满是惊喜。
“华姐,我去你们家找你想让你陪我逛集市,却发现没人在家。
本以为你们两个修炼狂魔又外出修炼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你们了。
你们也是来集市的吗?”
“没有,我们只是有些事情要办……”
华摇头,接着她看向弗朗西斯,那意思很明显。
“去吧去吧,好好玩玩。”
弗朗西斯摆了摆手。
“我就先回去了。”
“诶?弗朗西斯先生不一起吗?”
蒂利娅显得有些失落。
“上次的故事,我还没有听到结局呢。”
“本杰明不在,我觉得我不应该不识趣地插足于女孩子的私密会。”
弗朗西斯摇头笑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华应该也记得,让她讲给你听吧。”
看到蒂利娅明显是被‘女孩子的私密会’这个词吸引了注意力,弗朗西斯连忙溜走了。
陪着女孩子逛街总是一件很需要耐心的事,更何况还是如此生性活泼的蒂利娅以及对每一件事物都有很强的好奇心的华。
上次弗朗西斯、华、本杰明以及蒂利娅四人一起去集市的时候,两位男士最终活生生成为了自行行走的货物架子。
一想到上次的情景,弗朗西斯就摇头苦笑。
想必那本杰明也是意识到了其中的恐怖之处找了个理由跑掉了。
弗朗西斯一边想着这些与同伴相处的点滴,一边向住所走去。
他本想休息片刻就继续研读那奥妙无穷的精灵之书,却在看到来访的不速之客后停在原地。
只见莉莉丝站在门口不住地张望着,在看到弗朗西斯之后明显是喜出望外但随即低下了头,不敢与弗朗西斯对视。
看着她手中明显是盛放糕点的精致篮子,弗朗西斯意识到莉莉丝明显是为了在第二轮竞赛中发生的事情过来向自己道谢的,于是便走到她身边。
“进来吧。”
弗朗西斯淡淡地说道。
即使进入到厅室,莉莉丝还是显得有些紧张。
对于这众人聚会已久而她却未曾踏足的屋子明显是有些好奇。
看她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弗朗西斯为她拉开一把椅子。
“坐。”
弗朗西斯一边说着,一边从橱柜里找出茶叶为二人泡茶。
莉莉丝这才缓缓落座,怀中还抱着那小巧的篮子。
酣睡中的小黑小白被弗朗西斯的动静吵醒,欢快地爬到主人身边与这位完全陌生的访客对视着。
“第二轮竞赛的事,你不必太过于在意,的确是那西泽太过分了些。”
见到莉莉丝还是有些拘谨,弗朗西斯抛出话题。
“是,但要是没有弗朗西斯先生出手相助的话,我恐怕无法晋级最后一轮……”
莉莉丝低声说着。
弗朗西斯有些意外。
之前与莉莉丝沟通的时候,她要不就是声音沙哑悲痛欲绝,要不就是低沉萎靡毫无兴致。
难得听到她正常说话,没想到她的声音宛若叶琴颇为动听。
“伏恩小姐不用妄自菲薄,我想评审团的诸位一定是看在你在独自面对那审判者时奋力拼搏,从而得到了很高的表现分吧。”
弗朗西斯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能进入到最后一轮,完全是依仗你自身的努力。
倒不如说是我的错误决策,导致小姐你陷入险境……
不过都过去了,尝尝这茶水?
我对于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有信心的。”
莉莉丝这才如梦初醒,将手中的篮子放到桌子上,从中拿出一块造型精致,上面点缀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的糕点。
“这是我……为了表达对弗朗西斯先生多次出手相救的谢意特意制作的,请务必尝尝。”
她低着头,偷偷地从刘海中窥探弗朗西斯的反应,生怕他会拒绝的样子。
弗朗西斯端详着那块明显花费大量精力制作的糕点,伸手拿起了餐具。
他本身对于甜品无感,若是可能的话,他更想将这块糕点留给华的,可终究不好拂了莉莉丝的美意。
若是自己不当着她的面吃下着糕点的话,她恐怕难以释怀。
于是弗朗西斯将跳上膝头看起来想要一探究竟的小白推了下去,挖下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仔细品味这美味。
莉莉丝紧张地注视着他的神情,显然是在等待他给出评价。
“嗯……软糯冰甜,实乃上等佳肴。
伏恩小姐在制作它的时候没少耗费心神吧,辛苦了。”
弗朗西斯轻声说,把不安分的小白抱在怀里,半是客套半是真心地说道。
“太好了……”
莉莉丝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喜悦。
“我还担心弗朗西斯先生你会不喜欢呢。
之前在家里尝试了好多次自己都不满意,直到感觉再不过来就说不过去了才匆匆赶来。
家里那两个家伙吃糕点也吃到吐……啊”
她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应该说的话,羞红了脸。
厅室内一片寂静,弗朗西斯为了打破尴尬开口说道:
“说起来,奥尔柯特先生应该也晋级到最后一轮了吧,你们两个都获得了奖赏,之后的日子也能更舒坦一些……”
“这糕点意外的好吃呢……”
弗朗西斯忍不住又从糕点上挖下来一块,怀中小白扭动得愈发激动,拼命地向那块糕点闻去。
“是。只是盛宴结束以后,我们就要离开霍森斯镇了。”
莉莉丝的目光变得黯淡,显然前途未卜这件事始终压在她心头。
“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嘛,说不定离开霍森斯镇没准还是一件好事。”
弗朗西斯轻轻拍了拍小白,示意它安静。
“眼下还是以最后一轮竞赛为重,怎么样,和奥尔柯特先生商讨了什么作战策略吗?”
莉莉丝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我和他能晋级到最后一轮就属侥幸,实力在百位参赛者中更是倒数,还何谈筹划作战策略?”
“话不能这么说嘛,伏恩小姐。”
弗朗西斯将口中糕点咽下去之后说道。
“毕竟最后一轮的赛制在那里摆着,实力不强的选手若是计划得当也有很大几率取得靠前的名次,就是表现分不能怎么太高。
但即使如此排名靠前应该也是有所好处的。
伏恩小姐,我在这里敬告你一句,你可不要像第二轮那样拼命了,毕竟……”
弗朗西斯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四肢乏力,世界天旋地转起来,整个人摔倒在地毯上。
小白终于挣脱了弗朗西斯的桎梏,跳到桌子上仔细闻了闻那块糕点,对着莉莉丝呲牙咧嘴之后连忙跑到弗朗西斯的面前想要护住他。
小黑则是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它也同仇敌忾地望着莉莉丝。
弗朗西斯这才知道,往日听话的小白今天怎会如此固执。
原来是它早就发现了那糕点被人动了手脚,只是碍于弗朗西斯的钳制无法确定下来。
望着面前的小白试图用小小的身躯护住自己,弗朗西斯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看着自自己倒地之后就一眼不发的莉莉丝站起身来,弗朗西斯缓缓开口:
“伏恩小姐,你在糕点里放了什么?”
莉莉丝不说话,缓缓走到弗朗西斯面前。
小白扑上去想要逼退她,可连低阶魔物都算不上的瑞比兽又怎能对高阶承恩者的莉莉丝造成伤害呢?
两只瑞比兽被莉莉丝轻易抓住,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关到笼子里,保证它们不会打扰自己的好事。
面部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弗朗西斯默默地看着这一幕,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与那次在柯特镇时一样,他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魔力也无法操控。
“看来自己上了同样的当啊……”
弗朗西斯暗自叹息。与上一次不同的是玄炎不在身旁,尝试过一次的逃脱方法现在失去作用。
现在只能祈求华能快些逛街回来,但显然对于两位许久没有购物的女孩子来说这是不现实的。
莉莉丝在处理完瑞比兽之后蹲在弗朗西斯身边,轻轻地戳了戳他的面颊,眼神迷离。
“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时间我会一个人回家的呢,伏恩小姐?”
弗朗西斯的声音依旧平稳,因为他笃定莉莉丝没有丝毫伤害他的意思,这一点从她对小黑小白的温柔举动中就能看出。
“莫非是你指使蒂利娅小姐在那个时候对于华进行拦截的吗?
不应该呀,你们两位按理说不会有所接触才对。
还有这种无色无味的魔药,也是你自己配制的吗?”
“你的问题太多了,弗朗西斯先生。”
莉莉丝轻柔地把他推平,让他躺在自己大腿上。
“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看着莉莉丝的举动,弗朗西斯心中‘咯噔’一下,事情朝着最麻烦的方向发展了。
“那是什么问题呢?”
弗朗西斯一边嘴上应付着,一边苦苦思索逃脱之策。
最简易的方法显而易见。
虽然他现在失去了身体控制能力,但是颈部以上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理论上来说他大喊大叫是有可能被外边的人听到的。
但是对于弗朗西斯来说不到危急关头他是断然不会采用这种策略的。
第二轮的第二名竟被一位女子迷倒欲实施不轨,若是被旁人所知弗朗西斯恐怕要连夜逃离安库德,回到吉瑞特斯村终老一生了。
“我的问题是……弗朗西斯先生,为什么对我如此温柔呢?”
莉莉丝的手指在弗朗西斯的脸上抚摸着,声音轻柔。
“诶?”
弗朗西斯的思路被打断。
“不管是当初在那场审判上为我们说话也好,遭遇到我被退婚殴打的尴尬场景也好,还是在赛场上为我出气也好,甚至于现在被我下药……
为什么你,为什么弗朗西斯先生你,仍旧保持着这种温柔呢?”
莉莉丝回想着自己过往的种种,泪水终是忍不住滴落下来,正好落在弗朗西斯的脸上。
一旁的小黑小白也意识到了事情似乎不像它们想象的那样,不再挣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感受着别人的泪水顺着自己的面容滑过,弗朗西斯轻叹一声,缓缓开口:
“伏恩小姐,你不必如此,我只是做了一些我应该做的,并且如果我不去做就会后悔的事。
这也不是温柔不温柔的,说到底,不论是你,还是别人,只要我遭遇到的,我应该都会做出如此行径。”
“叫我的名字。”
因为哭泣,莉莉丝的声音又变得沙哑。
“诶?”
“叫我的名字。
你都称呼蒂利娅·惠特曼为蒂利娅小姐了,你应该和她也不熟吧。”
这个时候还是顺着莉莉丝比较好,于是弗朗西斯开口说道:
“莉莉丝小姐,我想我的观点也已经表达地很清楚了,你不必为此而感到内疚,需要报恩什么的。
你只需要好好地活下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隐隐发现身上的魔力似乎有流动的迹象。
看来今时不同往日,弗朗西斯已经不再是那个吸入些许气体就会被迷倒的年轻人了。
“净会说些漂亮话呢,弗朗西斯先生。”
谁知弗朗西斯的话语并没有起到安抚莉莉丝的作用,反而使其情绪更加激动起来。
她猛地把弗朗西斯推倒在地,压住他双肩,声泪俱下。
“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一副唯恐与我发生牵连的样子。
是,伏恩家族是衰落了,我也只是一个被人退婚的赔钱货。
可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三番两次的拯救我呢?
莫非弗朗西斯先生你是恶魔,专门以给予别人希望再将其抛弃为乐?
今天你要不就给我一个交待,让我跟你一辈子,要不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说到这里,莉莉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伏在弗朗西斯的胸口恸哭起来。
看着怀中颤抖的女孩子,弗朗西斯感觉自己好似回到了几个月前圣山的夜晚,那时也有一位女孩子歇斯底里地请求弗朗西斯带她去任何地方。
安德里亚诺。
弗朗西斯心中一痛,他已经刻意避免回忆过往很久了,但那些人总是在远处对他挥手。
既然面前的这位女孩子露出了与安如此相像的神情,那是不是证明她也是受人操控的呢?
这个念头在弗朗西斯心底浮现出来就无法消退。
他感知着自己周身的魔力状况,发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于是让本源魔力在耳中神纹流淌,果然在厅室的窗外有心跳声与呼吸声响起。
弗朗西斯闭上眼睛判断着当前的局势。
魔力虽然已经恢复稳定,但是身体依旧虚弱无力。
现在看来不仅是莉莉丝为自己做的糕点中被下了药,就连莉莉丝自己,多半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下了某种情绪更易激动的药水。
而这一事件的主谋显然就躲在窗外等着看弗朗西斯的笑话。
这样的存在在弗朗西斯认识的人中他只想到一位。
回忆起老精灵王关于精神力与魔力的阐述,弗朗西斯心念一动行动起来。
只见他纹丝未动,驱动魔力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瓶浅蓝色的魔药。
它静静地立在在一侧的地板上,就好像一直在那里一样。
“哭得有些累了吧,莉莉丝。”
弗朗西斯尽可能地温柔说道。
“这里有一瓶味道尚可的饮料,你先喝下去平复一下情绪,我再告诉你我的真心话。”
面对这明显是诱骗的话语,莉莉丝竟毫不犹豫地将其拿在手中。
或许是的确哭累了,或许是她无条件地相信弗朗西斯,也或许是服用的药水让她此时精神恍惚。
在弗朗西斯的注视中,她一点点地将那瓶魔药喝光,擦了下眼睛转过头看着弗朗西斯。
可还未等弗朗西斯开口,莉莉丝明显就有些昏昏欲睡,她脑袋低沉,就趴在弗朗西斯的身上,陷入黑暗。
弗朗西斯让她喝的,是一种名为安眠魔药的低级魔药,对于深受失眠困扰的人们来说它可是必备之物。
弗朗西斯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随手炼制的魔药效果竟如此斐然,莉莉丝的发丝让他的脖颈有些痒。
他叹了口气,是时候处理正事了。
“罗瑟琳小姐,热闹看够了吧,该出来了。”
片刻之后,罗瑟琳轻巧地从外边打开窗户,跃入屋内。
她满脸失望地向弗朗西斯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嘟囔:
“看来这情迷魔药的效果并没有想象中显著,还有弗朗西斯你居然这么快就能恢复魔力运转。
那洛伦索的小子当初吹的天花乱坠花了我八十马勒,回头我得去找他去……”
“花了八十马勒就像欣赏到一场闹剧,这代价未免有些太便宜了些。”
弗朗西斯冷冷地说。
不管怎么说,罗瑟琳这次做得有些过分。
“解药应该带在身上吧。”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给你解开呢?”
罗瑟琳反唇相讥。
“别忘了,现在可是你动弹不得。”
“哦?那罗瑟琳小姐你想对动弹不得的我做些什么呢?”
弗朗西斯扬了扬眉毛。
“伏恩小姐的糕点中的魔药是你提供的?
你让她这个时间来找我?
蒂利娅也是你打发她去商盟那里找我们从而支开华的吧。
真是好计算啊,罗瑟琳小姐。”
“哼,我只是顺手推了一把这个蠢丫头罢了。
药水我也只是说能够提升糕点的味道……
反正到最后都被你破解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罗瑟琳一边说着,一边粗暴地把解药倒在弗朗西斯的嘴里。
“咳咳……”
感受着四肢逐渐恢复力量,弗朗西斯不由得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才是受害的一方,怎么罗瑟琳的表情像是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
“罗瑟琳小姐,再怎么说你肆意用他人的痛苦取乐的行为也不太好,赫蒂女士应该不知道这些吧。”
弗朗西斯将熟睡中的莉莉丝放到长椅上,并为其盖好被子。
谁知罗瑟琳毫不领情,冷笑着说:
“真是一个正人君子啊,弗朗西斯。
白送给你一个女人你都不要。
再说了,她跟你走难道不必一群丧家之犬抱团取暖躲在荒郊野岭要有前途?”
“话并不能这么说,罗瑟琳小姐。”
弗朗西斯仍旧不温不火,反正他拿赫蒂女士的千金的确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跟着我的人,前途也未必变得光明,隐居荒野,也未必就是不幸。”
弗朗西斯轻言细语的样子让罗瑟琳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说: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剥夺了我人生中唯一的乐趣了,真没意思。”
“人生中唯一的乐趣?
此话怎讲,罗瑟琳小姐?”
长久的沉默,厅室内只有莉莉丝均匀的呼吸声。
“跟我出去走走吧,弗朗西斯。
反正……盛宴以后应该是再也见不到了。”
罗瑟琳扭过头去,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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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小黑小白从笼子里放出,又给华留了张字条后,弗朗西斯随着罗瑟琳走出房屋,向外围的草原走去。
根据药量,莉莉丝应该在黄昏时分清醒过来,只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记得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你或许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虽然号称是统领霍森斯的三大家族。
但每一个人都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辈子无法展翅翱翔。”
在走到一处绝对不会有人前来打扰的小溪旁,罗瑟琳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溪水,缓缓说道。
“可与之相对应的,你们获得了其余人一辈子也无法奢望的天赋、声望以及资源。
有得必有失,罗瑟琳小姐。”
弗朗西斯很快地把握了她的意思,开口说道。
湿润的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但吹不走莉莉丝那哭喊着的面容。
虽然那是她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失控,可谁又能断定那些话语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呢?
“你又懂得些什么呢,弗朗西斯。
那种无数双期盼的目光时时刻刻注视在你身上的感觉,我宁愿失去我的一切来换取自由。”
罗瑟琳的语气还算平稳,但弗朗西斯依然从她的语调中听出那深深的不甘。
“从我记事开始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你要向你母亲一样,成为家族的荣耀。
不能休息,不能和平民说话,日日夜夜地反复修炼,一直练到全身魔力被抽干无法站立未知……
这样的日子我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那天你出现了……”
“于是你就把注意打到了我的头上,以此为乐?”
弗朗西斯发问。
“我只是想给她们一个机会,即使最终的结局并不好,但她们这辈子总算是为自己活过一回……”
罗瑟琳轻声说道。
“她们?”
“我总是为别人着想可爱的多萝西表姐,笨拙而固执的卡莱尔,以及三番五次被你搭救的伏恩家的傻丫头。”
“原来……这都是……”
弗朗西斯这才明白过来。
为什么多萝西当初在庭院里那样与弗朗西斯告别,但始终一副无法将其放下的样子。
卡莱尔更是一直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这些都是弗朗西斯知道的。
莉莉丝也只是被弗朗西斯搭救过,原本不至于弄到这步田地。
一定是罗瑟琳给她们灌输了一些观点,导致三个女孩子如此痛苦。
“这女人还真是可怕。”
弗朗西斯暗自想到。
“何必如此呢?这样只会徒增纷扰罢了。”
他轻声说。
“不正确的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要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弗朗西斯。”
罗瑟琳霍然起身,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死死地盯着他。
“你才认识了她们几个月,又以为自己知道她们什么呢?
多萝西表姐知道自己天赋不是最好的,平时刻苦训练的同时还要学习管理家族产业以及魔药学,她一个人在被窝里颤抖着哭泣的时候你在哪?
卡莱尔修炼的那《极意化形术》的副作用你也知道吧。
是,我承认你的安宫魔药极大地缓解了症状。可是以前呢?
她那些疼痛到恨不得拿刀划开身体来转移注意力的时候你又在哪?
莉莉丝就不用说了,老麦尔肯疯了之后把她许配给伦茨堡的哈罗德,她将会在那里遭遇怎样的待遇你想象不到吗?
这些都是她们应该承受的吗?”
弗朗西斯怔怔地注视着面色激动的罗瑟琳,说不出话,他又能改变什么呢?
“可是你来了,弗朗西斯……”
罗瑟琳声音恢复平稳,只是显得极为疲惫。
“哪怕这只是一场幻梦也好,做梦的权力她们应该总是有的吧。
对于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就能够让她们回忆一辈子……
我也知道让她们抛下一切跟你走也不现实,毕竟家族束缚着她们。
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不管是自愿也好被迫也罢,都承受了家族的大量资源,现在是回报的时候了……”
此时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也消失在大地上,弗朗西斯彻底看不清罗瑟琳的面容。
他此时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与多萝西她们相熟相知究竟是对是错,手指被多萝西含咬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我们不像你,弗朗西斯。”
罗瑟琳昂起头,轻声说。
“虽然不知道你和华当初遭遇了什么才被迫逃离家乡,浪迹天涯。
但是……至少我还看不出安库德会有这种动荡的趋势……”
“你怎么……”
弗朗西斯有些讶异,不明白罗瑟琳是如何看破他的施虐成型的未婚妻的谎言的。
“爱不爱一个人,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是多萝西表姐说的。”
罗瑟琳顿了顿。
“而你看向华的眼中满是愧疚。”
一片寂静,天地间彻底暗淡下来。
黑暗中弗朗西斯仿佛又回到了那几座围绕圣山的村落,曾经充满希望的地方现在成了他的梦魇。
“现在说这些也毫无意义了,我承认,让她们与你搅在一起是有看热闹的意图在里面。
但现在多萝西表姐彻底死心了,卡莱尔也无法前行。
莉莉丝嘛……或许你说得对,在别的镇子上安稳度日对于她来说是不错的选择。
走吧,弗朗西斯。
虽然天已经暗了下来,我还是想让你去见一个人,他……还有些事情要与你交待。”
说罢,罗瑟琳转身向营地走去。
弗朗西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刚刚罗瑟琳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回想。
“居然会为了别的家族的女子考虑到这个地步,而且对于她们的痛苦如此了解。
那罗瑟琳小姐你又经历过什么,又在渴求些什么呢?”
在月色隐去的黑夜中,罗瑟琳的背影显得是如此瘦小。
仿佛弗朗西斯一不留神,她就会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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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终于来了,你们那点破事弄得可真够久的。”
营地里的另一处居所,奥尼恩斯不耐烦地说道。
“以后不会了。”
罗瑟琳面无表情,她又恢复到那种对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状态,将弗朗西斯领进屋内转身就走。
“啧啧,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对于自己的亲外甥女,奥尼恩斯也是无能为力。
“怎么?还得我起身表示欢迎你才愿意坐下吗?”
这两人真不愧是亲戚,一点也不可爱。
弗朗西斯苦笑着坐下,不过也是拜奥尼恩斯所赐,他那忧愁的心境被驱散不少。
“菲尔德那家伙,应该是把他的心得传给你了吧……”
奥尼恩斯眯着眼睛,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开门见山。
弗朗西斯心中一惊,但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奥尼恩斯先生是如何知晓的?”
“哼,我们两前几天打了一场,他的心境又有了一份提升,想必是了却一份心事。”
奥尼恩斯冷笑着。
“而对于‘雨夜屠夫’来说,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牵挂的只有自己的功法传承了。
而这些参赛者中能被这冥顽不灵的老家伙看上眼的,除了你也就没别人了吧。”
“说别人是老家伙,你好像年纪没比他小上多少……”
弗朗西斯腹诽,但面上不漏分毫。
“没想到奥尼恩斯先生如此神机妙算,这都能料想得到。”
他此语到没有多少客套的意思,把他放在奥尼恩斯的位置上,他还真没有把握能想到这一层。
“你小子不用拍我马屁,我是不会把自己的心得传给你的。”
奥尼恩斯毫不留情,弗朗西斯没有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据我估计,那家伙原地踏步数年,还能所有突破的原因不光光是放下自己的一块心病。
他应该还将自己和他那青梅竹马的妻子的事情也讲给你听了吧,小子。”
奥尼恩斯冷笑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奥尼恩斯先生?”
弗朗西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对面未免也有些太过于料事如神,准确的程度令他震惊。
“哼。”
奥尼恩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他又怎能不知道呢?
作为霍森斯地区为数不多的顶阶赋予者,又是同时失去爱妻的两个男人,他对于菲尔德的过往以及现在的心境可谓是了如执掌。
“现在。”
奥尼恩斯在躺椅上换了个姿势。
“我要将我的故事也告诉你小子,你就满怀感激地记下吧。”
弗朗西斯很想问问他是不是在那场比拼中不敌菲尔德,但实在不好开口破坏如此伤感的气氛。
于是身体稍微前倾,表达出自己想要倾听的意向。
见到弗朗西斯如此识趣,奥尼恩斯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他又抿了一口不知名的酒水,双目望向天花板,缓缓开口。
“罗瑟琳那丫头应该也和你说过了,我们惠特曼家族的青年是没有挑选配偶的权力的,一切以家族之命为尊。
我在十九岁那年,就这样迎娶了安娜。
本来那个时候我醉心于对力量的追求,不论娶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妻都无所谓,反正也只是留下流有我血液的后代。
可是安娜的到来却改变了我的想法,不,是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
回忆起自己的亡妻,奥尼恩斯的目光中难得出现一丝温柔。
他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过往中挣扎。
“出身他镇的安娜一开始也因为自己的外人身份遭到族人敌意,但他们最终都被她的温柔所感动。
老家主特别喜欢她,常常借她来教训其余几个不得宠的儿媳孙媳,这也就导致安娜会被其余人敌视。
但是她凭借着她的真心,一点点化解了大家的敌意。
惠特曼家族那几年,前所未有的安宁。
除此之外,她对于孩子们也特别上心。
亨特,多萝西,蒂利娅,都是在安娜的照料下成长的……”
说到这里,奥尼恩斯抿了一口酒,整理思绪。
弗朗西斯接着这个机会,开口发问:
“那你二位没有考虑要一个孩子吗?
既然她如此喜欢孩子的话……难道是身体原因?”
“是我的问题……”
奥尼恩斯垂下眼睑,语言之中满是痛苦。
“那个时候我刚刚进阶到顶阶称号者不久,一心沉迷在对于力量的极致的追求中。
安娜和族人多次表示应该趁着我们俩还年轻,早些开始生儿育女……
可我却担心养育孩子会缩减我在修炼上的时间。
更会影响我的心性,出招的时候会变得犹豫,所以一直拖延着。
安娜她理解了之后也支持着我。
那几年的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要是当初听他们的话,早日留下子嗣,或许我现在也不会这样了……”
弗朗西斯沉默着,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一位心理咨询师或是教堂里听人忏悔的牧师一类的角色。
但他知道此时他什么都不必说,只需静静地聆听就好了。
“我与安娜度过了一段非常愉快的时光,没有她的话,我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奥尼恩斯又重复了一下。
他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
“事情发生得毫无征兆。
最开始她只是吃不下东西,我们也就没有怎么在意。
再加上安娜她总是害怕我们担心,背着我们偷偷找医生……
直到……
直到有一天,她在给多萝西讲故事的时候吐血了,我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可是为时已晚……
全霍森斯,甚至半个安库德都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她这是什么病。
就连家族斥巨资去请精灵王族的御医精灵前来,也只能开具魔药配方,延缓安娜的生命……
为了找寻那些稀有材料,我踏遍安库德每一块土地,从东侧的巍峨山脉到西边与世隔绝的孤岛。
家族这边也运转起来,全力维持她的生命。
每次安娜服药之后症状就会消退一些。
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第一次能维持九个月的药第二次就只能维持五个月了……
到最后更是几个星期就得服用一次药……”
“抗药性……”
弗朗西斯在心中默默念道。
“到最后的最后,家族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在一周之内凑出两次药剂所需的材料,而我也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外出搜寻。
安娜早就不同意我们在她的身上耗费如此多的心神与费用,那时她握着我的手说:
‘奥尼恩斯大人,我知道大家为了我做了许多。
最后一段路,请你陪在我身边。’
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只能盯着她长期与病魔抗争而变得苍白的面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的沉默。
奥尼恩斯摇了摇桌上的瓶子,发现酒水已尽,摆了摆手对弗朗西斯说:
“这就是我和安娜的故事,现在你可以走了,小子。”
“能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是我的荣幸。奥尼恩斯先生。”
弗朗西斯轻声说。
他虽然对安娜女士是如何成为魂魄状态寄生在奥尼恩斯的棍子里的很感兴趣。
可是奥尼恩斯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去问。
奥尼恩斯沉默不语,只是胡乱挥了挥手,示意弗朗西斯离开。
也不知道这个故事说出口对于奥尼恩斯来说,是舒缓了他的忧愁还是勾起他的往事,徒增纷扰呢?
弗朗西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带上房门。
此时月亮已高悬于空中,注视着这苍茫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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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弗朗西斯与华对于最后一轮进行准备中,两个星期很快过去了,时间来到最后一轮前的夜晚。
对于华与蒂利娅外出逛街之后弗朗西斯所遭遇到的事情,他自然是悉数与华讲述。
二人一起为霍森斯贵族家的年轻人们的责任而感慨。
也为罗瑟琳如此苦心积虑的想为与自己同病相邻的熟人们创造回忆而惊异。
更为奥尼恩斯与他爱人那常见而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而沉默。
虽然奥尼恩斯本人并没有进行过多描述,但弗朗西斯与华都可以想象得出他那段时间的挣扎以及之后耗费更加漫长的时光来抚平伤痛的情形。
但是现在还是让我们把目光集中到最后一轮的竞赛上吧。
“小子,我当初粗略地看了一遍,就发觉当初那老家伙对于魔力的理解与其他精灵不是一个层次的。”
玄炎漂浮在空中,看着弗朗西斯一页一页地翻阅那本从院长女士那里得到的精灵秘典。
“也不知道这群家伙是怎么搞得,明明坐拥此等秘籍,却只能用出如此不入流的魔法,一大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一如既往的毒舌呢,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轻笑着,不过他目光中也满是对于这本秘典的喜爱之情。
这两个星期他大概只领悟了书中五分之一的内容,就对于精神力的使用以及对于魔力的精细把控有了极为明显的长进。
再加上从菲尔德那里学到的体术心得以及意外获得的两张符咒。
弗朗西斯有信心在最后一轮中与那赫尔墨斯一教高下。
消化了一下头脑中的感悟,弗朗西斯转过身去,发现华正抱着小白给其顺毛。
小白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注意到弗朗西斯的目光,华对着他笑了笑,谁知小白也抬起头对他摇头晃脑起来。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通人性了。”
弗朗西斯说道。
自从上次小白尝试在莉莉丝的手中保护弗朗西斯后,弗朗西斯对它的喜爱程度更上了一个台阶,花费五枚莱曼在巴特勒那里购买了足量的优质饲料。
两只瑞比兽在到货的那天极为兴奋,恨不得在食物中游泳。
说到莉莉丝,她明显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
睡在弗朗西斯家中的她还是被购物归来的华唤醒的,而那块被动了手脚的糕点自然早就被弗朗西斯处理掉了。
她醒来之后得知弗朗西斯不在便匆匆告辞,第二天与霍克、奥尔柯特一起登门来访。
两位女孩子一同交流了一番烘焙方面的心得,倒是结成了意外的友谊。
“不过罗瑟琳小姐的做法实在是太激进了……幸好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华有些后怕,就按照罗瑟琳的那个做法,除了弗朗西斯之外的其余男人都很难克制得住。
“当时我要是早点察觉到小白的意思就好了,也不至于如此尴尬。”
弗朗西斯感慨道。
“对不住哦,小白。
我那天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是想吃糕点,没想到你早就发现异常了。”
小白洋洋得意地抬起脑袋,似乎在告诉弗朗西斯不必在意。
“这个家伙……”
华笑道,接着又转向了房间的另一侧。
“不过小黑好像与小白变得有些不同了,没那么敏感。”
弗朗西斯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发现正在那堆没有什么价值而丢给两只瑞比兽玩耍的杂物中东翻西找的小黑,心中一动。
“看来小白是对于气息变得更敏感了,而小黑却对物品的感知能力又提升一个台阶……
我说的对吗,玄炎前辈?
魔物还会进化,是吗?”
弗朗西斯拿自己心中的想法问玄炎,却被无情地打击了。
“就是两只猪你喂它们吃这么长时间超过它本身阶级的饲料,也该有所成长了。
不过对于这种连魔物都算不上的东西……呵呵……”
弗朗西斯自讨没趣,耸了耸肩膀。
小白显然不知道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个存在在说它们的坏话,仍旧一副很幸福的表情。
“弗朗西斯,盛宴结束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华突然抬头问道。
“结束之后吗……
精灵王女那边说计划中的大事件是在四个月之后进行。
我想先返回霍森斯镇,那里我们和埃德蒙先生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弗朗西斯沉思了一下说道。
毕竟埃德蒙把他和华的情报悉数提交给商盟,让本想低调做事的弗朗西斯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这一点他和埃德蒙得好好说道说道。
除此之外,他还没有忘记当初答应了埃德蒙要为他做一件事情。
精明如埃德蒙,自然不可能忘记。
“是吗……”
华垂下眼睑,过了一阵缓缓说道:
“弗朗西斯,我们回到霍森斯镇把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这一路,奔波劳累,我有些倦了。”
看着华面颊的线条,弗朗西斯没来由地想起奥尼恩斯对安娜的描述,一阵心疼。
这些日子华跟着自己毫无怨言,的确是时候休息了。
于是便柔声说道:
“好,就依你。
事情办完到精灵族这边的事情开始前,你想怎么过都随你的性子,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华璨然一笑,风情万种。
她突然想起什么,说道:
“原来在分发奖赏的时候,是那安缇诺雅将你叫走的呀……
她给了你那本秘典,并告知你四个月以后有大事件要发生。
弗朗西斯,你知道是什么大事吗?”
原本她并不想弗朗西斯与安缇诺雅有过多的牵扯,怕的就是目前这种情况。
弗朗西斯与她被牵扯到有生命危险的事情中。
但那本秘典的价值实在是难以估量,就连她都从中受益,于是只能默许了目前的情况。
“安缇诺雅不肯明说,但是我们进入堪维纳也有一个多月了,我还是看出了一丝端倪的……”
弗朗西斯沉声说道。
“既然你看出来了他们要干什么还要参与其中,小子你是真不怕死。”
玄炎开口道。
华静静地等待着弗朗西斯继续说下去。
“现在精灵族中的一切事物都是由伊维里欧斯、格兰瑟姆以及安缇诺雅主导的,那位高得弗也只是起到辅助作用。
而他三位都是堪维纳王国继任国王的有力竞争者。
当朝精灵王一千二百岁的高龄并且长时间不露面,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四个月后的大事件与王位继承有关。
虽然形式不得而知,但恐怕是那种足以让整个堪维纳,不,整个安库德天翻地覆的大事件,其间免不了争斗。”
弗朗西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但对于下一任精灵王的选取,当代精灵王的意见不应该很重要吗?
为什么会任由他们争斗厮杀呢?”
华有些不解。
“这也是我一直困惑的地方。”
弗朗西斯缓缓开口。
“现在看来,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精灵王他具有超然的智慧,认为这种竞争才能真正地角逐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不过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也就是精灵王已然重病无法掌控局势……
任由三位王储各自积蓄力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确认周围有没有人在窥探。
“更有甚者,这位执掌堪维纳超过九百年的明主,可能已经故去了。”
月色变得朦胧,一切都会在明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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