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发生了那样的争执,弗朗西斯居所中的氛围自然轻松不起来。
与玄炎相处在同一房间有些尴尬,于是他对照着药方,想要挑战一下银叶级上品的魔药,也正好消磨掉漫长的时光。
虽然弗朗西斯自己也心知目前的状态很不对劲,可一时半会有没有踏出那一步的勇气,只想先躲藏起来慢慢舔舐伤口。
可惜,向来事与愿违。
时至午后,大道上忽然传来阵阵喧嚣,弗朗西斯轻易从中听出了伤者的哀嚎声。
他与华对视一眼,皱了皱眉头,心想现在正应该是邦彦他们外出狩猎之际,难道是那恶地之中又发生了什么意外?
放下手中毫无头绪的魔药,弗朗西斯准备了必要的物品,等待着可能的伤者上门。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就听到街道上马车疾驰而来,车夫厉声呵斥着让在街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众人闪开,以免误伤。
紧接着是马匹凄惨的嘶鸣以及蹄子在地上打滑的声音,那辆马车急停在弗朗西斯的居所之前。
他皱了皱眉头,还未等对方叩门就下楼迎去。
弗朗西斯已然听出来者是分阁中的一名车夫,此人脾气暴躁生性古怪,对旁人向来没有好脸色。
可他却对自己的马匹爱惜至极,平时根本不舍得累到它们,今日却接连抽打马匹以求快速抵达弗朗西斯的居所,那情形一定不容乐观。
“怎么了,木村先生?”
弗朗西斯沉声问道,他与那车夫迎面撞上。
“管事让我来接你去分阁,听说外面出事了,不少队伍折在了里面。”
那木村声音沙哑地说道。
也就是弗朗西斯平日里给他的印象还不错他才愿意说上两句,别人的话他根本不会加以理会。
“我明白了,木村先生请你稍等片刻,我回去准备一些可能用得上的……魔药。”
弗朗西斯在心中盘算着,他意识到自己那平静而晦暗的日常可能要迎来终结了。
木村咋了下舌头,但想到弗朗西斯言之有理,也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弗朗西斯转身快步疾走,低声对着身侧的华说:
“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可能要前往那恶地了。”
华一愣,一时间没有做出反应,倒是玄炎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小子总算是醒过来了。
片刻之后,弗朗西斯、华还有诺姆登上了马车,小黑小白躲在居所中偷偷窥视着他们。
车夫将手中的旱烟丢在地上,又吐了口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在嘶鸣声中跑了起来。
当行驶到主干道时,弗朗西斯才意识到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街上的人们满脸慌乱,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跑动着。
而地面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更是预示着外面的恶地之中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一路无话,疾驰的马车停在了百巧阁分阁门口,这是一栋低调却实用的房屋。
三人下车之后,弗朗西斯谢过木村,轻车熟路地走入大厅,却发现里面人头攒动,压抑的氛围可一点不比外面低。
弗朗西斯一眼就看出了鹤田老爷子的身影,只见他比邦彦受伤的那日显得更加焦躁,在众人之中大声地说着什么。
一旁的管事看到了弗朗西斯的身影,连忙将其拉了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近乎歇斯底里的鹤田老爷子,低声说道:
“弗朗西斯,抱歉在你休息日的时候将你叫过来……”
“管事先生,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生意人的生性如此,弗朗西斯也只能耐着性子与其说话。
“外面……出事了?伤亡惨重?”
“嗯,一共出去十三支队伍,有半数完全折在了里面。
侥幸逃回来的那些,也有大量人马不知所踪。
而那些三五成群的散兵游勇,损伤更是不计其数……我估计可能有近万人回不来了。”
管事低声说道,他在这风隐城驻守十余年,未曾见过此等惨况。
但好在百巧阁始终奉行着阁主的教诲,只做生意,不图魄精,因此在这次冲击中未曾遭遇什么损失,分阁上下虽然气氛凝重但也算是镇定。
“如此惨况……那邦彦大哥他们……”
弗朗西斯声音低沉,他扫视了一眼在厅室内奔走的众人,未曾发现熟识的身影。
“恐怕凶多吉少。昨天他们不是大丰收吗?
鹤田少爷就想着深入恶地之中,再大肆狩猎一番……
谁知今日就遭重了……
上百人的队伍如今只逃回来了三个人……
如此看来,昨日之丰收恐怕大有蹊跷……”
管事压低了声音,以免刺激到了悲痛中的鹤田一行人。
听闻此言,弗朗西斯心中清楚,邦彦应是凶多吉少,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难过,只是心中微沉。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强打精神说道:
“那看样子老爷子一定要去外面将邦彦大哥救回来吧,管事先生希望我能够做些什么呢?
劝说他们不要去吗?”
“弗朗西斯,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鹤田少爷他们第一时间没能回来,那他们生还的几率就十分渺茫了。
可不管是于公于私,情理道义上来说老爷子都没有不去的理由……
甚至我奉劝他们等我联系一下其余几名将要展开救援的主顾一同前往,老爷子都不肯,只叫我们将品质最好的各种装备拿出来为其所用……
所以我想着你怎么也得过来一趟……”
管事面上波澜不惊,但声音之中却多了几分犹豫。
与管事相处久了,弗朗西斯也大致习惯了他这说话留三分的习惯,也大致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
“现在众人对于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老爷子此次救援凶多吉少,你若是不过来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弗朗西斯回头看了一眼华与诺姆,大步走向了大声调度着众人的鹤田老爷子。
“弗朗西斯,你来得正好,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助。”
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弗朗西斯,鹤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中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弗朗西斯暗中叹息一声,不愧是常年发号施令的人,自己差点就应承下来了,连忙说道:
“等一下,老爷子……”
思来想去,他还是不忍心看着面前的老人赴死。
谁知那鹤田抬起右手,阻止弗朗西斯继续说下去,说道: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弗朗西斯小先生,你只管将上好的魔药拿出来,事后自会有人支付给你高于市场价的价格的。
老夫在风隐城打拼这么多年,还是有一定的积蓄的。”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老爷子。”
弗朗西斯一摆手,按捺下心中焦躁。
“若是邦彦大哥尚存返还希望,在下定然倾囊相助,可现在的情况是……”
弗朗西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鹤田接下来的举动震住。
只见他抬起左臂,其左手赫然不见了踪影,粗略包扎的绷带上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全场一片寂静,原本忙于进行战备的众人都愣在了原地。
“老爷子你请示过你们那位的意思了?”
一旁的管事声音微诧,鹤田身为分阁多年主顾,他自然知道鹤田这一支所信奉的神祗是“血肉之渊”鲁道夫。
那是一位栖息在无尽深渊底层,曾将一整片大陆吞噬殆尽的幽邃存在。
这位神祗极度嗜好人族血肉,据说与其缔结契约之人,只要将身体的一部分作为贡品,奉献神祗,就能得到神祗的指引。
事实上,弗朗西斯熟知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身体上的残缺,邦彦本人更是缺少了三根手指。
鹤田对着管事微微点头,继续对弗朗西斯说道:
“大人他告诉了我两件事,一是队伍虽然损失惨重,但邦彦本人一息尚存。
二是我等若是遇到了难以应对的危急情况,大人他会回应我们的召唤,出手相助的。
所以小先生你无需担忧。”
话虽然说得好听,但弗朗西斯依然听出了他对于自己是否能够完整归来并没有把握。
于是他一边掏出一瓶银叶级的魔药,上前为鹤田重新包扎,一边询问道:
“老爷子你的这只救援队,大概能凑出多少人手?”
鹤田忍者疼痛,轻描淡写地回答:
“百八十人吧。”
“还没有外出狩猎的人多……”
弗朗西斯暗中想到,现在看来前往营救的队伍的实力撑死也就与那狩猎队旗鼓相当,即使那所谓神祗答应鹤田会出手相助,那相助难道不需要任何代价吗?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进行最后的奉劝:
“老爷子,您别怪我说话难听,万一再发生什么意外,这风隐城,可就再也没有您的立足之地了……”
“莫非小先生你认为……老夫就此闭门不出,放弃救援,这风隐城,就能容得下老夫了?”
鹤田慨叹一声,声音无限哀愁。
此时弗朗西斯正好为其包扎完毕,抬头对上他那双浑浊却坚定的双眼,不由得心中一阵惆怅。
这位老人在经受爱子重伤不知所踪,断臂之苦后依旧精神饱满地组织着援救行动。
可是在谈及自己多年基业即将化为泡影,却难掩话语中的哀愁。
是啊,不论邦彦等人是否能够顺利得救,鹤田这一支实力大损也是板上钉钉之事。
他们原本在风隐城十余家势力之中就属于实力平平之辈,现在又折损过半。
与其坐以待毙,被其他势力缓过神来将其吞噬殆尽。
还不如拼尽全力尝试去营救一下自己的子嗣,接着离开此处以图东山再起。
想明白这一点的弗朗西斯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老人,咬了咬牙说道:
“既然老爷子心意已决,那请让在下与救援队一同前往那恶地之中。”
弗朗西斯原本并非是一个冲动行事之人,但他知道现在自己的状况不佳,需要做出改变。
而眼下恰好是一个绝佳的契机,助他摆脱为自己编织的牢笼。
或许是邦彦仍旧生存的消息给予了他信心,又或许是玄炎昨夜的斥责让弗朗西斯心有不甘,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迈出了那一步。
“这小子……”
玄炎轻声笑着,它很满意自己昨夜的成果。
华没有回应玄炎的话语,只是眼眸中也出现了淡淡的神彩,她无时无刻不在希望着弗朗西斯能够走出困境。
此时沉寂已久的厅堂再度喧嚣起来,平日里弗朗西斯为人处世向来大方,无数阁中与其交好之人纷纷劝说他不要贸然行事。
那恶地之中本就危难重重,现在更是不知发生了何等变故。
无数专业的狩猎队都折在了里面,你一个药师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少人见到弗朗西斯垂着眼睑,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连连向管事先生使眼色,希望他能够将弗朗西斯劝下来。
这样一位年少有为的药师可是百年难得一遇,怎能因为这种理由身死道消。
可管事依旧面色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后还是鹤田老爷子回过神来,重重地拍了拍弗朗西斯的肩膀,说道:
“弗朗西斯,你的心意,我鹤田一支上上下下千余人,谨记在心。
但现在恶地之中不知情况如何,希望你稍安毋躁。”
弗朗西斯刚想开口回应,一旁的鹤田手下的得力干将就将其打断,他心中焦虑,知道此刻若是每多拖延一刻,恶地之中的兄弟们的生还希望就少上一份,便上前说道:
“行了行了,老大我们赶紧走吧,别和这位药师墨迹,带他进去了我们还得耗费一分心神以求护其周全……”
可这位干将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一股危险涌上心头。
他心脏狂跳,眼角余光扫到数十道火舌极速奔袭向他。
干将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发现他所能闪避的任何一片空间都充斥着火焰。
被逼入绝境的他咬了咬牙,虽然感受到火舌之中的可怖威能也只能硬抗,以期自己的老大能够迅速反应过来帮自己解围。
可那些火舌在即将接触到干将身体的一瞬间化为虚无,就好似不曾存在过一般。
周身的压力陡然消失,干将双膝一软,差点跪坐到地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只觉得后背上满是冷汗。
他扭头望去,发现弗朗西斯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药师。
“弗朗西斯……你……”
鹤田的音调也发生了几分变化,他原本以为弗朗西斯只是一位擅于炼药的年轻人,提出要前往恶地也只是乱了分寸。
没想到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在那人畜无害的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比刀锋还要凛冽的气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
这时弗朗西斯才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我好歹也算是从极远之地来到这威尔史克的,在那恶地之中自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就麻烦您回去整顿队伍,我们三个在出城口等您。”
说罢转身便走。
“等等……”
鹤田老爷子叫住了弗朗西斯,声音中有些嘶哑:
“那小丫头与你那位不会说话的朋友也要去?”
弗朗西斯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处于震惊状态的干将,缓缓说道:
“他们两位的实力,应该都在我之上。”
满场哗然。
弗朗西斯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走向管事,他知道不论营救成功与否,今后他都很难以一位普通药师的身份在百巧阁中执事了。
“抱歉,管事先生,擅自做了决定,邦彦大哥毕竟是我来到此地所结交的第一位好友,我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
弗朗西斯走到管事面前,声音中微微带着歉意。
“不是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吗……”
面对隐藏实力的弗朗西斯,管事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鹤田老爷子也算是我们的大主顾,我正发愁除了物资上的支持之外,难以提供帮助,你就站了出来。
若是你能帮助他们度过难关,对于本阁来说也是幸事一件……
所以放心去吧,我让木村载你们去城门……”
弗朗西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
“嗯,不要死在里面。”
管事轻声回应。
弗朗西斯拱手致意,并不去理会其余目光,转身带着华与诺姆离开此处。
望着弗朗西斯的背影,管事没有理会周围的喧嚣,将鹤田一行人送走之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扫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各色情报,他叹了口气,低头沉思。
年届四十便做到分阁管事之位,他的心思敏锐自然异于常人。
而他自然注意到了弗朗西斯当初那句轻描淡写的‘家乡被虚空生物摧毁,唯独他三人逃命出来’的隐藏含义。
若不是自身实力极强,又怎能从腐蚀万物的虚空生物手中逃得一条性命?
而弗朗西斯刚刚的举止也算是验证了其心中的猜想。
“也不知道自己这小小一个分阁来了三名实力难以甄别的高手究竟是好是坏……”
管事默默地想到。
他终是调整身姿,准备处理桌上的文件。
此刻楼下的喧闹之声已然归于平寂,但那焦躁不安的氛围还迟迟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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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弗朗西斯等三人就再度坐在马车之上,得知了目的地地车夫木村这次不再急躁,而是缓缓驾驶着马车前行。
他沉默不语,只是一根接着一根抽着旱烟。
大街上平静了许多,看似众人已然从最初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接受了狩猎队损伤惨重的事实。
房屋之内不时传来恸哭之声,显然是屋内之人听闻了亲友的噩耗。
看来这一次风隐城元气大伤,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弗朗西斯坐在车上一边摆弄着华的发梢,一边回忆着自己脑海之中的情报。
之前虽然知道风隐道的成因是那一百多万的神弃者导致的,但他对于在恶地之中究竟游荡着怎样的存在终是一无所知。
直到身中剧毒的邦彦被抬到他的居所,弗朗西斯这才对其展开研究。
在那场百万人之前的大流放之前,恶地之中只生存着一些即使被神明抛弃,丧失为人的意志,也依旧能生存下来的家伙。
他们在荒原之中没日没夜地哀嚎,吞噬着同伴与新来者的肉体。
但不管是哪一种类的神弃者,他们都极少来到哨兵驻守的要塞这边。
或许是曾经身为人族的他们,对于放逐他们的威尔史克,仍旧怀有着极深的恐惧吧。
但这一切都在那场永不停歇的飓风挂起之后发生了剧变。
人们发现了能够贮存在神弃者体内的魄精,无数探险者趋之若鹜,于狂风之中在恶地中狩猎曾经的同族,并在地面下建立起恢宏的风隐城。
而那恶地之中自然危机重重,能够滋养万物的魄精让神弃者的身体发生了极为惊人的异变,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新的变种出现。
就像是邦彦中毒的那次,便是鹤田的队伍遭遇了新的变种,猝不及防之下遇袭……
“那么看来这次应该也是有大批量的新变种出现了吧,等老爷子来了之后问问他们那逃回来的三个人,也好有所应对……”
一边思索着,弗朗西斯一边下了马车。
他出于礼节向木村致谢,那车夫却什么话也没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去。
弗朗西斯知道他生性如此也不以为意,转头看向面前高耸着的城墙。
他原本在初至风隐城,看到地表之上的城墙时便惊异于其雄伟,没想到地面之下的城墙高度更是地表的两倍。
也正因为如此,风隐城才能在飞砂乱石之中伫立不到,也不知道这威尔史克人是如何在狂风之中建立起如此规格的城池的……
“小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挑选一支势力加入并开始采集魄精?”
玄炎打断了弗朗西斯的沉思,它的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昨晚还担心弗朗西斯就会如此消沉下去。
没想到仅仅一个白天的时间,外面就发生了如此剧变。
“不妥,玄炎前辈,实力暴露之后,各种麻烦都会找上门的……”
弗朗西斯可不想在此处牵扯过深。
“这次先进去看看情形,要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我想离开风隐道了,不过还是得看华的想法……”
“欸……”
华沉吟着,刚准备说话,便察觉到了什么抬起了头。
“看样子是来了……”
弗朗西斯轻声说道,与华看向同一个地方。
只见一队身披轻甲的狩猎者们快步向城门走来,他们身上刀刃崭新,显然是从百巧阁那里获得了大量补给。
为首的正是左臂隐藏在披风之下的鹤田正一,他步履坚定地走到弗朗西斯面前,沉默着深施一礼,身后众人也齐刷刷地行礼,以感谢弗朗西斯出手相助。
等到众人登上由巨型魔法阵操控的升降梯后,弗朗西斯这才缓缓开口:
“好了,鹤田老爷子,从逃回来的那三位口中问出来什么了吗?”
“其中一个重伤昏迷,另一个信仰大人它的时间不久,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是吓破了胆……
最后一个没什么大碍,我把他带上了,小兄弟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他就行,他叫松岛……松岛遥……
喂,松岛!”
说着,鹤田高声喊起那人的名字。
被叫过来的松岛是一个面容普通的精装汉子,但遭遇此等变故,也不免有些神情恍惚,走过来看了一眼弗朗西斯一时间没有开口。
“你好,松岛先生,我有些事想咨询一下。”
弗朗西斯直入正题。
松岛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你记得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袭的吗?”
“记……记得……”
松岛吞了口口水开口说道:
“就在我们惯用的几条狩猎路径之上,我应该能找到那里……”
“那你能描述一下你们被什么袭击了吗?是新的变种吗?”
“抱歉,药师先生……
原本那条线路上,极少有神弃者游荡。
我们刚刚抵达那里,便刮起了比平时强上两倍的狂风。
人在那里根本站不住身子,也看不清周围情况,更不要提结阵了……
片刻之后,队伍前方就传来了惨叫声。
我试着往前走两步,就看到户间他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以及旁边愣住的竹野内……
于是我便将户间背在身上,拉着竹野内往回跑。
等我缓过神来,我们已经跑出好长一段距离了……
抱歉啊,老爷子,我什么都没做就跑回来了……
甚至连少主的形况都不知道……”
说道最后,松岛的声音中满是痛苦。
众人沉默,只有升降梯运转的声音咯吱作响。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了一眼,一起望向鹤田。
“你不是救了两个人回来了吗?
况且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们现在连该去哪里救人都不得而知。”
鹤田淡淡地说道,丝毫没有怪罪松岛的意思。
松岛闻言,低头沉默,显然仍旧自责不已,片刻之后似乎想起什么开口说道:
“对了,老爷子,药师先生,户间在昏倒之前嘴里嘟囔着什么‘细长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袭击我们的……”
“细长的影子?”
弗朗西斯在脑海中回忆着神弃者的情报,但没有一种能够对应的上。
“那看来是出现了新的变种了,看起来还颇为棘手的样子,邦彦那只身经百战的队伍瞬间被击溃,这次的行动……”
他心思百转,望向周围的营救队伍。
“只希望他们信奉的神祗真的可以一定的助力吧,不然这救援队说不定都会折在里面……”
思索之间升降梯终于抵达了终点,弗朗西斯抬起头,听着外面飞石砸在城墙之上的声音,暗自运转了一下体内的本源魔力。
他终于要迎来自己在威尔史克的第一次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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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这狂风,有点意思啊……
小子你有没有兴趣去这疾风的源头看看?”
玄炎似乎察觉到什么,开口说道。
“可别,玄炎前辈,这情况可比我想象中的……要恶劣许多啊……”
弗朗西斯苦笑着回应道。
此时众人已踏入到了恶地之中,小队轻车熟路地将弗朗西斯三人围在队伍中央,并在周围结成了一张血浪翻涌的防护罩,以抵御永不停歇的狂风,这显然是那位“血肉之渊”所赐下的能力。
而鹤田这一脉也主要是以血浪与巨力为主要战斗手段。
其实威尔史克也不是不存在不需要神祗信仰就能够施展的魔法,只是其威力与有着神祗加成的各色能力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才逐渐式微的。
弗朗西斯就对其中诸多神祗的能力产生了兴趣,甚至还考虑将来要不要尝试与某位神祗缔结契约增强自身的能力。
可眼下,他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原本在风沙之中,他的视野被急剧缩小,无法看清远方的事物。
而无数的飞沙走石所发出的杂乱声响,更是让弗朗西斯引以为傲的听力变得不堪大用。
他曾尝试将本源魔力灌入双耳,便感觉脑海中一阵剧痛,似乎有数以万计的鞭炮在其耳边炸开,弗朗西斯身形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看来以后得想办法解决一下,如何在噪杂环境中甄别出自己所希望听到的声音……
《煊赫冥回体》对此完全没有提及……
可是眼下……”
弗朗西斯面色微沉,他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前面领队的鹤田,几乎是扯着嗓子问道:
“老爷子,你们之前前来狩猎的时候,这恶地的狂风就如此惊人吗?”
“不……”
鹤田面色沉重。
“现在的狂风的威能几乎是平日的两倍,而且我估计,越往里走……风力还要更强盛一些。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望向前往,言语之中止不住对于爱子的担忧。
弗朗西斯闻言不由得沉默,虽然没有人提及,但是邦彦是否能够在此等境地中生存下来,谁也没有把握,现在也就只能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老爷子……老爷子……”
就在此时,队伍前方出现了骚动。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跑过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发现什么了?”
鹤田沉声问道,这位下属平日里向来稳重,可见他这副模样,鹤田不由得心中一沉。
“是……原田一伙人……大概七八十,没有一个活着的……
我们在其间发现了原田义国的尸身……”
下属稳了稳神,说道,似乎仍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鹤田沉默着大踏步向前走去,弗朗西斯紧随其后,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悲惨一幕。
沙地之上歪歪扭扭地躺着七八十具尸体,浓厚的血腥味让弗朗西斯几欲作呕。
他强忍着不适查看着面前的一具尸首,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仍是一名药师。
面前的青年人死不瞑目,面容奇怪的扭曲,其上满是惊恐与绝望,似乎未曾想到自己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死去。
弗朗西斯探查完他的身体,眉头微蹙。那青年遭遇了某种棍状物数十次的打击。
其中的致命伤则是源于他的背后,一道势大力沉的击打径直击碎他的肋骨,数根断裂的骨头斜插入心脏与肺。
他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才死去。看得出来,青年没能做出有效的反击。
弗朗西斯站起身来,去探查另一具尸体,死因别无二致,也是遭遇了大量的击打而亡。
他尝试在脑海中勾勒出敌人的特征,走向鹤田。
而鹤田面前的已死之人,则是场上为数不多能够做出应对的存在。
只见数根近乎枯死的藤蔓散落在尸体四周,显然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原田义国了。
“原田……这家伙信奉的是‘万物滋生’勒克尔。
我多年前曾与其交手数次,是一个颇为棘手的敌人……没想到……”
鹤田低声叹息着。
弗朗西斯低头望去,只见其双目圆睁,显然心有不甘地死去。
他在临死之前遭到了大量的未知神弃者的袭击,胸腔以下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看出什么了吗?弗朗西斯小兄弟。”
鹤田沉声问道,显然,风沙之中有难以料想的危险在等待着他们。
“这批神弃者数量上百,进攻方式应该是使用某种狭长的棍棒物,速度快,力量大。
从在它们对狩猎者造成致命伤之后,转身去追击其他人、以及狩猎者死后尸体没有遭到啃噬来看,这批神弃者更多的目的是杀死人族,而不是为了获取食物。”
沉吟了片刻,弗朗西斯说出自己心中的判断。
“而且场地内没有发现任何一具神弃者的尸首……
要不就是它们突袭了原田一伙人,零损伤全身而退。
要不就是分食掉了死去的神弃者的尸首……
不管怎么说都颇为棘手。”
鹤田有些惊讶地看了弗朗西斯一眼,对面一名年轻药师地判断竟和他一名在恶地之中狩猎三十年的老手相仿,心中暗自叹息弗朗西斯平日里隐藏得实在是太完美了。
可弗朗西斯心中还有一种判断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双方如此惊人的战损比。
若是说神弃者一方没有预谋,他是不会相信的。
可据情报所说,此地所有的神弃者,都是丧失了神智、依靠本能行事的行尸走肉。
因此弗朗西斯没有将这一点挑明了说,反而询问鹤田的意见:
“老爷子,这应该是某种新型变种吧?”
鹤田沉默着没有回答,纵横风隐到三十年,他也未曾见过此等惊人的变种。
他将披风解下,盖在那死者的面容之上。
对方虽然与他可以说交际甚少,但终究也是风隐城的一方人物,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恶地之中,着实令人惋惜。
鹤田抬起头,看着周围的部下,心中微沉。
他们之中的不少人已然没有了那种救援同伴的劲头了,而是在看到原田一行人的惨状之后心中萌生了怯意,这也难怪。
原田这一支,不论在实力或是人数上,在风隐城的十七只有神明信仰的势力之中,都与鹤田他们相仿。
而原田亲自带队的队伍,都在着恶地之中以近乎被屠杀的方式折戟,那他们又有几层把握全身而退?
见到队伍气势低迷,鹤田沉声问向一侧的松岛:
“距离你们遇袭的场所,还有多少路程?”
“风力若是不减小,或是逐渐增大的话,起码还得半天时间才能抵达。”
与众人不同的是,松岛的声音中却充满着坚定与决绝。
看来他对于自己的叛逃行为深恶痛绝,想要尽力去弥补。
鹤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大喝道:
“众部听令,收缩阵型,极速前往遇袭之地,救援生存者后立刻返回,尽量减少损失,鲁道夫大人与我等同在!”
“鲁道夫大人与我等同在!”
众人听令之后,振作精神。那毕竟是与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同伴,又怎能坐视不管?
于是除了侦察者,余下众人紧紧团在一起,收缩空间,减少那血浪之网所消耗的魔力。
一边飞速前进着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遭到未知怪物的袭击。
可随着众人深入恶地,更多惨状展露在他们面前。
风隐城中,除了十七只大势力之外,还有无数听说了风隐道内有着魄精这种珍宝的存在而前来赌命的人。
他们因为被流放,难以生存,妄想一夜暴富等原因,通过信仰之外的途径学会了自保的手段之后就深入恶地。
或单打独斗,或三五成伙。
不消说,其中大部分的家伙都把命留在了恶地之中。
但由于周围的道中这些源源不断的亡命之徒,这些狩猎者竟达到了总人数中的八成。
然而这场未知的袭击彻底摧毁了他们。
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之外,他们大都面带不甘地倒在了黄沙之中,风沙涌起,尸骨无存。
一路上看到了各种尸体的惨状,本就让氛围凝重了不少,再加上那始终未曾现身的神秘袭击者,更是让人心中平添几分焦虑。
队伍无言地快速沉默着,那种感觉让人窒息。
“不太妙啊……”
感受到队伍中的氛围再度降到冰点之后,弗朗西斯暗自想到。
恶地之中的狂风愈发肆虐,原本只需要四分之一的人手维持的防护屏障,现在已有半数狩猎者向其中注入魔力,再这样下去甚至还没有抵达目的地,众人的魔力就已耗尽。
想到这里,弗朗西斯正打算暗中提醒华小心的时候,一旁传来松岛沙哑的声音:
“应该……就在前面了……”
众人闻言精神一振,急忙向血浪之中鼓入魔力。
屏障极速扩大,既能驱散可能的敌人,又能将存活的同伴拉到安全的区域内。
等到屏障内风沙渐歇,救援队看着面前的一幕陷入了绝望。
“不……不!”
不知道是谁在弗朗西斯耳边呻吟着。
只见面前的惨状与刚刚所见到的原田一行人如出一辙。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尸体,只不过扭曲的面容换成了他们的同伴。
众人看到此景,心都沉到了谷底,甚至有人膝盖一软,跪坐到地上,绝望的氛围在队伍之中蔓延。
耳边不知道传来谁的啜泣声,弗朗西斯想着此等情况下救援行动怕是要潦草收场了,甚至连同伴的尸首,他们都无力悉数带回。
“那是……那是少主吗?”
一个颤抖的声音响起。
弗朗西斯循着声音,本源魔力拥入双眼,看到了远处的鹤田邦彦。
只见他孤零零地躺在一个角落,胸脯在不断起伏着,身体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伤痕。
似乎意识到救援的到来,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望向这边。
弗朗西斯与鹤田老爷子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虑以及还未能来得及消散的喜悦。
这实在是显得太违和了,救援队在恶地之中急性了半日时间,未曾遇见一个活人。
怎么如此凑巧,邦彦他就平安无事?
原本还担心老爷子会意气用事的弗朗西斯松了口气,看来对面这么多年能够在风隐城中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可是其他人就看不到这一点,一直被自己的逃避行为所困扰的松岛在目睹了诸多同伴的惨死之后看到邦彦还活着,身子下意识地就向他的少主走去。
“等一下,松岛先生……”
弗朗西斯出声叫道。可是松岛充耳不闻,直勾勾地前行。
见到此景的邦彦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艰难地喊道:
“松岛,你不要过来!它们在……”
邦彦话还没有说完,异变突生。
只见松岛脚下的沙石突然像滚沸的油锅一样翻涌不止,数道消瘦的影子凭空从地下钻出,枯瘦的前肢抽打向松岛的胸膛。
而陷入恍惚境地的松岛完全来不及反应,瞬间便被它们打倒在地,抽搐几下就没了声息。
此时弗朗西斯才看清这神弃者的身形,也明白过来他们之前所见到的那数以千计的尸身上的伤痕是如何留下的了。
在魄精的作用下,这种神弃者长出了近乎皮包骨头的四肢,各拥有两个关节。
根据之前的伤痕来判断,那骨头的硬度恐怕与上好的精铁无异。
而显然,为了在风沙之中生存下来,它们平时栖息在厚厚的沙土之中,四肢着地前行,遇到猎物暴起猎捕之。
当它们确认了松岛的死亡之后,转过身来面向大部队,弗朗西斯依稀还可以辨认它们那枯槁的五官。
他也终于明白那重伤的户间口中‘细长的影子’是什么意思了。
可下一个瞬间,这四五只神弃者就消失在原地,极速向救援队奔袭而来。
“好快!”
弗朗西斯瞳孔一缩,拔出玫瑰绽放准备迎敌。
鹤田更是大喝一声,正准备让众人打起精神,身后却传来了阵阵惨呼。
“该死,什么时候……”
鹤田回头望去,发现整只救援队脚下的沙土都翻滚起来,上百只神弃者从众人的脚下涌出,看来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然被其包围。
救援队众人措手不及,外围的十余人瞬间倒下。
而他们所维系的,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血浪屏障瞬间崩坏。一时间狂风肆虐,黄沙迅速遮蔽了众人的视野。
“中计了……”
被黄沙飞石吞噬之前,这是浮现在弗朗西斯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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