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弗朗西斯拿着那张破旧的地图有些懊恼。
那地图上所绘制的各种各样的标识物，不论是溪流，洼地还是密林，弗朗西斯在实地里一个也对不上号。
这让身为现代人的他感觉受到了侮辱。
华默默地跟着他，不说话。
一方面她清楚就连在吉瑞特斯村引进地图的弗朗西斯都无法看懂的东西，她去看应该也是无功而返。
另一方面则是对前途的担心，毕竟要去一片完全未知的地域，这让从未在外住宿过的华有些迷茫。
此时两人已经离开村落已经一整天的时间，暮色西沉，可是还是没能走出森林。
弗朗西斯本以为那对实力不济的兄妹都能凭借一张地图来到森林深处，他自然也能轻松地走出去。
显然……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路过五长老与那对兄妹的坟已经是中午的事了，二人在坟前默默地站了一会，想着自己的生活在从此处回到村里以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切都不同了。
“华……等到我们到了柯特镇上，就去看望一下夏尔科兄妹的母亲吧。
他们当初说就是为了给重病的母亲买药，才来到这片森林试图击杀野兽换取钱财。
结果自己却……
我有些担心他们的母亲是否还在人世……”
弗朗西斯停下脚步，回头对华说道。
“那个柯特镇上……应该有赡养老人的地方吧。”
华有些不解。
“虽然不像弗朗西斯你提出的养老院那么完善，但也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一位老妇人病死吧。”
“嘿嘿，弗朗西斯，看来你得好好给华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了，太过天真会害惨你们的。”
玄炎开口说道。
不知为何，离开了村庄的玄炎显得心情很好，一路上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既不像弗朗西斯思前想后，也不像华那般充满迷茫。
“也好……”
弗朗西斯看了一眼天色，此时两人已经走出了五长老所绘制的地图边缘差不多四个小时的路程。
“华，今天差不多就走到这里，这个坡地不错，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吧。
能拜托你准备一下晚餐吗？
我把今晚的庇护所搭建起来。”
说着，弗朗西斯把空间戒指递给华。
虽然不明白庇护所是什么，但华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接过戒指取出一定的粮食与肉干，拔出玄炎劈砍下一些细嫩的枝条当作柴火。
“喂，我可不是拿来砍柴的。”
玄炎有些不高兴。
弗朗西斯觉得有趣，故意不去使用空置的焚魂。
等到华用完玄炎之后，弗朗西斯接过来继续用它砍取自己心意的木材。
“小子你……”
玄炎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毕竟之前它强迫了弗朗西斯做了在阿瑞西娅与华之间二选一的终极问题，现在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毕竟只需要在这个地方住上一晚，弗朗西斯准备搭建两个简易些的庇护所。
他找了两颗相邻不远的树木作为支点，在其树干上开出口子将足够长的树枝插入其中，再将足够大的被子搭在树枝上，垂下来的两端用石块压实固定，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隔风区。
最终，弗朗西斯又在其中放置了枕头及被褥，两个不大但看起来极为舒适的庇护所就形成了。
被弗朗西斯的妙手生花震得目瞪口呆的玄炎，忍不住说道：
“你们那个世界的人类在野外过夜的时候都准备的如此舒适吗？”
这句话激发起了弗朗西斯作为现代人的骄傲。
“不，玄炎前辈，在我离开那里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能够带着床移动的魔法道具了，外出的人们根本不需要考虑搭建庇护所的事情。”
“什么……”
华倒不像玄炎那么震惊，毕竟她对于此类事情没有经验。
只是默默地记录下弗朗西斯搭建庇护所时的手法，以备不时之需。
“弗朗西斯，晚饭热好了。”
华将火熄灭，将两碗肉汤端了过来。
华的烹饪方法比安要简洁得多，在锅中放入肉块与水，煮熟之后再加上调料和干粮就成了一顿晚餐。
二人默默地吃着，餐后弗朗西斯承担起了刷碗的任务。
“不会水系魔法还真是不方便啊。”
弗朗西斯用着勉强能将碗洗干净的清水洗碗，幻想着有一天可以召唤出自动洗碗的水精灵。
感知到弗朗西斯的内心想法的玄炎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月亮高高地挂在空中，二人坐在相隔不远的庇护所前，中间是新生起的火堆，弗朗西斯缓缓开口：
“华，你之前认为，柯特镇上的人，会照顾夏尔科兄妹病重的母亲，对吗？”
他决定趁这个机会，教授华一些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
玄炎说得对，太过天真是会付出代价的。
华其实也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以己度人，但她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是说，即使那位老夫人病重无法行动饿死在家中，也不会有人去理会她吗？”
“这个就要看夏尔科出行前的安排了。”
弗朗西斯答道。
“若是他出行前给信得过的某人留下了一笔钱财，说不定那位妇人可能会得到妥善的照顾，可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认为只凭借着一腔热血就冲入迷踪森林的夏尔科会预想到自己和妹妹无法回到柯特镇的情况。
“钱财？什么是钱财？”
华无法理解这个概念，对于即使在三岁时就失去父母，却在村里人的帮扶下正常长大的华来说，难以理解这个概念。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看，吉瑞特斯村也可以算是一种乌托邦了。
“货币是一般等价物。”
弗朗西斯差点就将这个论断脱口而出，他想了想，说道：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原谅我提到你的哥哥，苍。
当时他为了给莲制作毕业晚会上穿的礼服长袍，去别人家里为他们工作，来换取布料。
你可以试想这样一个情景，现在莲依旧需要长袍，但是愿意让苍去帮忙的那户人家家里没有合适的布料，而另一家有。
这一家不需要苍的帮忙而是需要第一家院子里的一只鸡。
于是苍就通过为第一家工作，换取了一只鸡，又用了这只鸡换取了莲所需要的布料。
这个过程中，那只鸡就充当了钱财的作用，我们也将它称之为货币。
渐渐地，人们有了专门用来换取各种东西的‘那只鸡’，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他把夏尔科的背包里那几枚不起眼的铜币递给华，华将其放在手心上仔细观察着。
“农民种植的粮食多了吃不完怎么办，换成货币。
野兽的皮毛兽骨对于猎杀者没有用处怎么办，换成货币。
像是铁匠铺，医疗所，为你锻造武器，治愈伤痛也需要收取货币。
人们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或是用自己的劳动换取货币，用它来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以及某些服务。
总之，在不是一族人的村镇里，货币的存在是必要的。”
“你的意思是，在别的地方，没人会为你提供事物衣服与住所……
这些都是要消耗货币进行购买的？而货币又需要自己赚取？”
华问道。
“真聪明。”
对于华这么快就能理解他的意思，弗朗西斯大感欣慰。
“现在我们除了这几枚铜币之外没有多少钱，但是我们有大量的兽骨，这东西在那柯特镇好像价值不菲。
我本打算帮扶一下那对兄妹的母亲，不过……”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华也沉默不语，虽然在吉瑞特斯村里一切都是靠村务所分配，但是有的家庭明显能为自己的孩子积累下一定的资产。
而长老家的后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生来就不用像普通村民一样务农，参加警戒队，而是受到专门的培训，准备接替长老的位置。
“这也是一种资产吧。”
华默默地想到。
“所以之前听夏尔科介绍柯特镇的情况时，我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弗朗西斯向火堆里加了一些枝条，继续说道：
“这个镇子在安库德里明显很贫穷，而贫穷会导致愚昧，愚昧会滋养罪恶……”
“罪恶？”
华在《故事大全》里见过小偷，强盗的故事，但是这对于身处在相亲相爱的吉瑞特斯族的她难以理解。
村中数百年来，就没有人会做出犯罪行为，大家都是帮扶着走下去。
除了偶尔会出现几个被爱情之火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小伙子，在失去理智后会被长老会处罚进行三年的劳役。
她也渐渐地理解了犯罪与惩罚之间的联系，开口说道：
“弗朗西斯，我们在那柯特镇上，会遇到那种……看上我们身上的物品的人吗？”
“一定会的。”
弗朗西斯毫不犹豫。
“面对这种情景一般有两种处理办法，一是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使旁人对你有忌惮之心。
二是保持隐忍，让别人认为你不值得下手。
我比较倾向于第二种。
毕竟……我们对那柯特镇一无所知，还是不要过于张扬……”
华怔怔地看着弗朗西斯，她不知道他过去经历过什么，会对这些事物如此了解。
“对了，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突然想到了什么。
“吉瑞特斯这个名字在这片大陆很有名吗？”
他想着是不是让华隐去自己的姓氏比较好，以免惹人注意。
“不用担心，小子。”
一直默默地听着弗朗西斯讲述的玄炎开口了。
“我们来自与遥远的彼岸，这片大陆上的任何种族都不知道我们的情况，放心去闯。”
“那就好。”
弗朗西斯点点头，继续对华说。
“总而言之你要记住两点。
第一，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二，谨言慎行，不要对别人说不必要的话，做不必要的事。
这可是无数前辈总结下来的经验，华。
睡吧，明天差不多就能离开这片森林了。”
二人对视一眼，分别钻入自己的庇护所，听着火星迸射以及虫鸣声，无人开口说话。
“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和华挤在一起睡呢？”
玄炎调侃道，它见弗朗西斯对前方的危险认知地如此清楚，不禁放下心来，开起了弗朗西斯的玩笑。
对于突然在心底响起的声音弗朗西斯并不感到意外，回应道：
“前途未卜，哪有这种心情，玄炎前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无法控制欲望的那种人，当初在村里……”
“你要是在村里就做出那种事，阿瑞西娅早就把你绑在神居里……”
听到那个名字，弗朗西斯沉默下来，玄炎也自知失语，默不作声。
“你也早点休息吧，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翻了个身，不再与玄炎交流。
其实此刻的弗朗西斯心中很是迷茫，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华去柯特镇，难道是为了寻找唤醒那位阿瑞西娅的意识的方法吗？
这极有可能牺牲掉华的意识的行为绝不是弗朗西斯的目的。
可是又不能二人一刀在那空无一人的吉瑞特斯村中静静地生活下去，沉重的过往会将他们压垮的。
“我需要力量……”
弗朗西斯听着林间的风声想到。
“如果我想要守护住华的话，就需要足够的力量来面对这个世界。
我本以为自己在村中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在面对真正的力量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至少我要获得能与那时的阿瑞西娅相抗衡，或是足以抵抗虚空崩塌的力量。”
他又回想起那个清晨，凤凰于梧桐枝头伴随着初升的太阳清鸣时的场景。
是那么美，但也招致了死亡与毁灭。
想到阿瑞西娅，弗朗西斯又是一阵迷茫。
面对着这个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又真心待他的女子，弗朗西斯不知应该如何面对。
即使是阿瑞西娅做出如此行径之后，弗朗西斯也无法唾弃她，毕竟是她赐予了弗朗西斯一切。
睡意渐浓，弗朗西斯叹了口气，不去再想那些令人心碎的过往，准备好好休息，面对明天的世界。
他所不知道的是，华也在庇护所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华其实在目睹莲身死之后就已经只剩一具空壳，阿瑞西娅稍做蛊惑，华就做好了前去虚空之地赴死的打算了。
虽然最后被弗朗西斯阻拦下来，但是她并没有看到什么生的希望。
只是为了不让弗朗西斯过度伤心，才选择活下来。
以至于后来阿瑞西娅选择她作为自己的躯壳时，华的心中竟有了一丝丝的解脱感。
她认为这对于谁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谁知那弗朗西斯……
华在被子里蜷缩着身体，自己至少被他救下三次性命了。
她并不明白弗朗西斯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明明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瓜葛。
相比于原本就在弗朗西斯家中住下，向其表露心迹的女孩子们，华也不觉得弗朗西斯对自己抱有别样的感情。
“可是……最后活下来的竟是我自己……这还真是讽刺呢……”
此时，少女在心中默默地做出决断，弗朗西斯既然放弃了阿瑞西娅选择了自己。
终有一日，她要为弗朗西斯而死。
思索之间，华也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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