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阳光依旧明媚,晨风依旧清凉,让人很难相信,那末日般的景象,就发生在昨天。
今天的黑布林,不复往日的喧嚣,不少外来者已经被恶魔的阴影吓破了胆,连夜逃离了这个不详的地方。剩下的,只有本地的原住民无处可逃,以及一些真正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仍在醉生梦死——至于没有钱醉生梦死的,则已经开始合计着去百抱木附近寻宝了。
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尤莉卡躺卧在旅店的房顶上,闭目养神。
“你给我下来……唔唔唔!”
作为一个普通人,旅店老板唐吉要迟钝一点,没有对危险的嗅觉,而且住的离镇子中心又远,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昨天日夜交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此刻竟想要挺身而出,保护他心爱的房顶。
幸好一只大手及时捂着了唐吉的嘴巴,是他儿时的玩伴,现在的老朋友,可敬的治安官,罗柏。
“你不要命了吗?唐吉。”
“可我的房顶……”
“我去和她说。”
不爽的瞅了尤莉卡一眼,唐吉选择相信自己的老友,然后回后厨做早餐去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等他一离开,他所信任的老友罗柏就爬上了房顶。
“骑士大人,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再谈一谈。”
见尤莉卡没有回话,罗柏只好逐步靠近。
随着他的移动,唐吉心爱的房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停。”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我让你别动,你没听见房顶要塌了吗?对自己的体重有点自觉好不好。”
金色的瞳孔反射着朝阳的璀璨,瑰丽的流光牵引着见者的心神。尤莉卡突然睁开双眼,让罗柏都忘记了自己想要说啥。
看着他愣愣的样子,尤莉卡嘴角微翘,眼神却带着一丝凉意。
“老实说,罗柏治安官,我可能不怎么喜欢你。”
“呃,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高,因为你自来卷,因为你体毛旺盛,因为你肩膀上有头屑,因为你身上有一股酸酸的酒味,因为你拿剑的姿势太像佐罗……够了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说更多。对了,差点露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总是在我面前晃悠,很烦。”
见面就是一通打击,罗柏有些傻了。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样手足无措。
“那,我改?”
“为什么要改?难道你很在乎我的看法?改了的的话你还是你吗?你如果不当罗柏,又想要当谁?”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在说你想听的。你希望有人能告诉你,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你渴望得到解放,你渴望得到自由,你渴望重新开始,你渴望改变现状,但你又心存愧疚,你害怕亏欠。简而言之,你心里有某种执念,让你违背自己的真实意愿。”
罗柏目瞪口呆,只觉得更加听不明白了,可他隐隐约约,又有了一点明白的感觉:一直以来,他都在说服自己安于现状,当一个迂腐守旧的治安官。可是在听了尤莉卡的这番话以后,他开始认真思考——或许那并非他的本心。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不想再被你烦的人。”
像罗柏这种人,尤莉卡见过太多。为了一个承诺或者一个嘱托,他们自我束缚,沉浸在狭隘的痛苦之中,要么借酒浇愁,要么嗜杀如疯。终其一生,都在等待着生命的终结,或者不可能到来的拯救。
这诚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但在尤莉卡看来,世界上最无聊的角色,莫过于此。
“如果你需要一个来自更强者的建议,那么如你所愿,我会告诉你:去做你自己。”
如果说永恒的时光里,有哪一件事是尤莉卡最喜欢做的,那么成为别人的人生导师,就是这样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勇者、魔王、英雄、帝皇,苍茫的大地上,诞生过无数的传奇人物,而他们的背后,往往都有那么一个或者几个导师的身影。
而跻身于这些身影之中,成为伟人的指引者,就是尤莉卡的一大怪癖。
打一眼看见罗柏,尤莉卡就把他的类型判断了个八九不离十。
按照她资深导师的经验,像罗柏这种经历的人虽然无聊,但在摆脱内心的束缚之后,却有不小的几率能开创一番大事业。
所以参考过往的惯例,尤莉卡给他开出了一个嘴遁套餐。
可她却没有想到,罗柏竟然不吃这套。
“很有用的建议,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
“啊哈?”这回轮到尤莉卡尴尬了,“难道你不是为了寻求人生忠告,才来找我的?那你跑来干嘛?打扰我晒日光浴。”
“……抱歉。”
罗柏未尝没有那样的心思,只不过相比起喝心灵鸡汤,他还有更在意的事情,一件他遗忘了十多年,也忘不干净的事情。
“其实我有一个妹妹。”
原来是跑来晒妹的?
尤莉卡不由挑了挑眉。
“或者说曾经有一个妹妹。”
那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收回恶意的猜想,尤莉卡重整表情。
“她是一个预言者。”
哇,我是不是应该哇一下。
精灵作出惊讶的表情,以配合现场的氛围。
“她预言了你的到来。”
啥?
这回尤莉卡真的有点惊讶了。
“有朝一日,银白色的骑士,携带着漆黑的战利品,从南国的废墟归来。她到来时,火海升空,血月坠地,黑暗从天边,延伸到地底……”
说到一半,罗柏从怀里摸出一本旧笔记,一面阅读,一面继续念下去。
“末日由此降临,毁灭的种子悄然落地。每个人都将迎来最后的审判,而唯有向银白效忠者,可以心存侥幸。”
合上笔记,罗柏沉默了良久。
“没了?”
“没了。”
“我就是银白色的骑士?”尤莉卡指指自己。
“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你是预言里的人,但昨夜看到了天上的景象后,我就知道预言已经成真了。”
面无表情地起身,这回尤莉卡也没有晒日光浴的心情了。老实说,她觉得这预言挺扯淡的,但问题是它扯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拿来我看看。”
望着伸到面前的一只小白巴掌,罗柏犹豫片刻,还是交出了妹妹最重要的遗物。
“精灵语!?”
打开本子一看,尤莉卡再次震惊的同时,也隐隐有了一丝明悟。
“你能看得懂上面的文字?我妹妹都写了些什么?”
无视略显激动的罗柏,尤莉卡低下脑袋,默默研究起这本人类用精灵语写出的预言笔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罗柏刚才念的那段文字。除了精灵语,文字旁边还附上了通用语的注释。难怪罗柏可以看得懂。不过除此之外,整本笔记就再也没有通用语的部分了。所有的预言,都由精灵语书写。
“白鸟坠地日,帝国解体时。”
“三帆入海,一羽凋零,十军覆灭,百年无光。”
“黑袍从雪国飘零,带来狂乱与邪行。勇士自灰衣走出,与掠夺者争光明……”
才看了两眼,一股浓浓的中二感扑面而来,让尤莉卡几乎都读不下去。而且她本来就不喜欢预言这种东西,对于一辈子都在寻求消遣的她来说,那简直是最可憎的剧透。
但毕竟是精灵语写的,而且还是十分晦涩繁冗的,只有时间多到用不完的精灵才能掌握的古代精灵语。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尤莉卡还是捏着鼻子又读了一段。
可接下来的内容,却有些让她意想不到:
“别捏着鼻子了,你这副表情是要做给谁看?”
缓缓放下按揉鼻尖的手指,尤莉卡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也不要做鬼脸,你仔细回想一下,以前难道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吗?不过是成为了预言中人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眯着眼睛环顾四周,可除了罗柏那张呆脸,尤莉卡什么也没发现。
她只好继续阅读这本奇怪的笔记。
“别找了,呆瓜,你又睡迷糊了吧,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喜欢看你这副傻样。”
翻页的手悄然停下,紧握的指关节微微发白,尤莉卡这回总算是想起来了,到底是谁才会这么无聊,才有能力隔着时间的长河,站在彼岸戏弄自己。
“我要离开一下。”
“离开?去哪儿?”
“去看你妹妹。”
在罗柏的愕然语塞中,尤莉卡闭上了双眼。
飘然的思绪,和虚之灵相连接。
……
奥寰纪1453年,此时距离伊斯特大帝驾崩仅仅过去了一年,距离十五岁的罗柏的生日,则只剩下不到半天。
夕阳西坠,一个少女坐在低矮的屋檐下,亚麻色的头发散发着温馨的光谱,明亮的目光柔和又平静。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笔记上又压着一柄修长精致的刺剑。那是她给自己的哥哥,罗柏,准备的生日礼物。
对于他们兄妹二人来说,彼此都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互相庆祝生日,是他们最重要的约定之一。
但妹妹的心情并不如往年那样愉快,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走向枯竭,那是洞悉未来所必须支付的代价。
“莉芙,我回来啦!”
此时的罗柏还是个清爽的少年,一眉一眼都充满了青春的阳光。他带着一篮面包走进房门,额头上挂着辛勤的汗珠。
莉芙笑吟吟地仰视着少年,满眼都是崇拜和欣喜。
“哥哥,你来看这是什么?”
“哦?难道有惊喜?”快步向前,罗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剑,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有一位慷慨的夫人找我占卜,我用报酬买了这件礼物。”
对于立志成为剑士的罗柏而言,一柄真正的不是用木头做成的剑,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事物。可抚摸着剑柄的螺纹,罗柏却没有感到欣喜,他沉默着在妹妹身旁坐下,低垂的发梢掩盖了表情。
“不要再预言了,莉芙,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长大以后要一起去冒险。”
“可是,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如果可以成为预言家,至少我还能帮你避开危险。”
“那会害死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了。”
莉芙低下了头,嘴上道着歉,心里的想法却越发顽固。她要找到罗柏获得幸福的未来,如果一直看不到那一天,她就要一直预言下去,直到再也支付不了代价为止。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生日以后没过多久,莉芙如愿以偿了。
这天夜里,她憔悴地坐在床头,双手抱着笔记,用轻如羽毛的力道,在米黄色的纸张上写下最后的预言,以及唯一的注解。
“……唯有向银白效忠者,可以心存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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