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安的医术水平真的不差，他这个医馆也开了很久很久，自然，诊费药费也一直都很贵。
但大家只能来他这里看病，因为全县都没有更好的医馆。那些寻常的医馆，手艺是没有他高明的。
二两银子的药最后买到了三十两银子。苏潜已经能猜测这里到底有多少钱了。
“我，我……”
县令声音干涩，不想看，却又忍不住。
那位巡检大人带走的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浮财，这库房里藏的才是最多的！
许久之后，他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苏潜诧异：“县尊这是何故？”
“遗憾啊！我只恨我自己不是那位巡检大人！不看了，不敢看了。”
他转身要走，想了想，又问苏潜：“苏先生，若是你，这里的钱财要如何安排？”
苏潜便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是吗，你倒是比我看得开啊。倒是无愧修行中人了。”
他摇了摇头，道：“那就依你所说吧。正好现在路也该修了，这地渠也该清理了，乱七八糟的，哪里都要用钱。”
他絮絮叨叨着，却不敢再留，匆匆走掉。
这么多钱，没办法控制自己不迷失本心，只能不看。
不看，就最好了。
苏潜正要走，到了门外却忽的停下脚步，依稀看到角落里缩着一道身影，恶狠狠的盯着来往的衙役。想上前，却又被衙役身上的气血逼迫的不敢动弹。
正是李时安的魂魄。
苏潜上前。
他见了苏潜，立刻露出几分恐慌之色，还想逃走，却走不掉，被苏潜一下子抓了回来。
遗憾？痛苦？或许都有。
但那些已经和苏潜无关了。
他起身，走向了城隍庙。
城隍庙依旧如故，休沐日会有人来拜祭，平时也时常有散客来送香火。
庙祝见了苏潜，拱了拱手，送苏潜去了后面。
城隍和长史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周围能依稀看到两三个阴司，看来那些牛头马面已经差不多都回来了。
苏潜稍微心安，将李时安的魂魄交给了城隍。
“去了一趟医馆，凑巧遇到了。”
城隍应了一声。
阴司有规矩，不会干涉阳间事。
无论巡检怎么作威作福也好，李时安怎么奸商行径也好，他们不能管，管了就是坏规矩。
可现在带来的是死的李时安，那就不一样了。
“属下带人去审讯。”
长史拱手，主动请缨。
城隍点头，让他走人，然后才看着苏潜。忽然间，抬起胳膊，一拳砸在了苏潜身上，力量之大，将苏潜当场砸翻在地。
“混账！你坏规矩了！”他抓着苏潜衣领，将苏潜提起来抵在脸前，咬牙切齿：“阴间人不干涉阳间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是修道中人，也算是半个阴司，既然如此你就要遵守阴司的规矩！”
苏潜并不否认。
城隍能知道这种事情，他并不意外。
但，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的事情。
苏潜说：“他该死。”
城隍便只能一声叹息。
“你知不知道，大周已经有人来问过了。方仙道、玉京道，大周官府，前后送来三封信件向我询问，我只能推说不知，查无此事！你让我很难做！”
他有些颓然，最后放开苏潜，随意摆了摆手：“你走吧，最近别来找我。否则我只怕我忍不住要拘你魂魄。”
苏潜便拱了拱手，要转身离开。想了想，却又补充了一句：“谷隆可能要逃出来了，你要多加防范。”
“放心吧，他跑不出来。马上就要将他从地脉分开，到时候就押他回阴司受审。有我在，他跑不掉的。”
城隍却似并不在意。
苏潜便只能就此离开。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一定让城隍一定很难做，所以也不好再多停留。
尽管如此，苏潜依旧不后悔。
又或者说，只是在做理所应当的事情罢了。
出门遇见长史，他手中捏着一颗珠子。
“这是李时安的记忆。要看么？”
苏潜想了想，便摇头。
不看了，没必要。无论他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变成这个样子，他都已经成为了一个这样的人。
至于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可言说的童年经历，还是因着被什么人欺压而新生感悟，那都已经和苏潜无关。
所以，苏潜没有必要再去观看他的记忆了。
毕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
苏潜在家里跟雪花银念书。
身旁燃着炉火，偶尔还能撸猫。
“今天学点别的吧。”
苏潜默诵给雪花银听。一边说，一边写字。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一篇三字经念完，苏潜随手拿起桌子边的白布，将自己一双手擦了又擦。
仿佛在擦拭肉眼看不见的鲜血。
雪花银仰脸看着苏潜，心里面已经想到了什么事情。
她手里拿着苏潜的竹筒，晃了又晃。
苏潜没说，但她看出来了。
不过，她不打算说出来这种事情，既然苏潜不想说，那当然有他不想说的原因，没有必要点破这种事情。
所以她就只是抱着小金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她脖子下面的软毛。
所以，现在苏潜又无事可做了。只能等着沈秋白的答复。
教完了今天份额的文字，雪花银磨了墨块，苏潜方才提笔开始写今次的见闻。
“……而使药价十倍百倍更甚者。”
“至死不过一抔黄土，功名富贵终究落空。”
思虑再三，终究还是提笔写上了医馆门外那副对联。
“但愿天下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
这一点，李时安终究是没能做到。
随后，苏潜又写了那位巡检的事情。但并没有写他下手暗杀巡检，只是写到巡检离去为止。
“敛财无度，前倨后恭，宛若跳梁小丑耳。”
写完了对于巡检的评语，末了，苏潜写下了这一篇的标题。
《权财》
想了想，提笔划掉，改成三个字。
《阿堵物》
此后苏潜方才落笔。
他也用钱，没有人不爱钱，所以他也会为了赚钱去做生计。
可为了钱而如此，终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耳廓动了动，听到了白时晴不耐烦的声音。
“你要写到什么时候？”
苏潜便尴尬笑笑：“已经好了，已经好了。”
他起身，准备遁入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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