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面前，苏潜将五只白色的卵鞘一字排开。
县令一怔：“这是何物？”
“蜘蛛卵。”苏潜说：“是从尸首身上取出来的。他们不是被沈秋白杀死，而是被妖魔害死，然后构陷的！这便是证据。”
县令霍然瞪圆了眼珠。
“原来如此。苏先生果然厉害，一出手就有发现，只是，这件事情却有些难办了。”
县令苦笑道：“方仙道那边自然好说，可上头却不好交代。修士杀人不是小事，府里亲自派了人下来查，如果到时候不拿出凶手，我没办法交差啊！”
这一点苏潜倒是知道。
大周的规矩，修士的事情和阳间的事情是分开的，证据也不会相通。
否则修道中人随意抓捕鬼魂干涉阳间，那样的事情太恐怖了。
也就是说，虽然这东西已经能作为证据，却不能放人。
因为还需要抓真凶。
这倒也符合苏潜的心意，他本也是要抓真凶的。
只是却免不了感慨一下大周的形式主义。
纯属浪费！
单凭这个证据已经能证明人是无辜的了，就因为要应对县令上头的官员，就还得把人继续关着。
“或许最开始提出阴间事不干涉阳间的人，的确是出于好心。但时至今日还抱着这种条例不放，也是多少沾点啊。”
苏潜摇头，倒是不想过多涉及这种事情。只是问县令：“上面的官员，什么时候到？”
县令道：“七天以后！”
“又是七天么。”
苏潜便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我争取在七天之内抓住真凶吧。对了，我想去见一见她，问一问当时的具体情况，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县令连忙点头表示没问题。
反正他倒也不怕苏潜放了人走的。
一路到了牢房，门外狱卒见了苏潜，忙躬身行礼，却是格外敬重。
苏潜点头，随意问他：“她怎么样。”
“哪个她？哦，您说那个修士啊。她被大印封了修为，剑也被没收了，只是毕竟是方仙道的修士，不好太过于恶劣，因此县尊大人单独选了座雅居将她关押。”
“是么，我现在要见她，劳烦带下路吧。”
“苏先生客气了，其实啊我们也巴不得她赶紧走的，不就是镐京来的嘛，有什么了不得……”
狱卒喋喋不休，又在讲着乱七八糟的话。
一路到了所谓的雅居，其实也没文雅到哪里去，只是相对于周围的牢房要干净一些，清幽一点，但依旧是和大多数牢房一样透着潮湿阴郁的味道。
沈秋白正盘坐在地上，细眯着眼睛。除了背上没有那两把剑，却和苏潜初见她时差不多。
独只是额头上有一处印记，显然是被县尊大印盖下，用来封印修为的。
感觉到有人来，她微微睁开眼睛，和苏潜对视，眼睛里闪过几分复杂色彩。
“你是来嘲笑我的么，想笑的话就笑吧。”
姬罗苍撇了撇嘴：“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小肚鸡肠么？”
沈秋白不愿理他，便微微偏过头去。
苏潜开口，语气淡然：“你看看这个。”
沈秋白勉为其难转身看向苏潜，分明看到他手中一字排开的五个卵鞘。
“这是？”
沈秋白先是一顿，旋即，却立刻反映过来：“牵丝！”
恩？
这下倒是轮到苏潜意外了。
“镐京城里有一种戏法，叫牵丝戏，便是说伶人用极细的丝线牵引人偶耍乐，栩栩如生。所以这种用道法操纵人的手段便叫做牵丝！普天之下，最擅长此法的便是云蒙那边的妖仙，也即是鬼蛛王一脉！”
她侃侃而谈，随后，却又有些颓然：“我早该注意到这些事情的！”
苏潜无言。
好吧，名门正派出来的，见闻是要比他广博些，这件事情他是听银蛟王说才知道的，想不到却被人一语道破。
沈秋白坐在草席上，微微抬头，隔着牢笼看苏潜，眼神却有些复杂，且迷离：“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做什么？”
“你这人好不知趣。”姬罗苍忍不住叫了一声：“当然是为了救你，苏兄知道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他要去抓真凶的。”
话都被姬罗苍说了，苏潜没其他话好说，便只有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所以我需要你告诉我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否则事情会很难办。”
沈秋白更觉复杂，却不回答苏潜的问题，而是问苏潜：“为什么？”
苏潜反问：“什么为什么？”
“你也是修士吧，为什么宁愿自己离开，也不愿意跟我比拼道法？或许你能赢呢？我素知野狐禅里也有些高手的。”
这个问题，苏潜却只想笑。
他问：“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沈秋白答的干脆：“自然是为了斩妖除魔，护佑天下苍生！”
“所以说了。”苏潜摊了摊手：“既然我们都是为了这样的事情，我为什么要为了一时意气去和你争斗？输赢很重要吗？就算我赢了，或者你赢了，又有什么好处？到最后不是白白便宜了妖魔鬼怪？”
他微微摇了摇头：“强敌环伺，岂能内斗！”
沈秋白怔住，却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如果输赢不重要的话，到底什么才重要？
可输赢明明就很重要！
我沈秋白身为贵胄，名门之后。又怎么能屈居人下！
她一指姬罗苍，然后，又指囚牢之外，最后，又指更加遥远的地方。
“为什么所有人都那么信你，为什么他们那么恨我。”
苏潜沉默。
许久之后方才开口：“他们不是恨你，他们不会恨任何人。”
她不信：“那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苏潜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天下之大，苍生太远，我只能顾的起眼前。”
天下之大，苍生太远。
她默然。
苍生太远？
或许吧。
这一刻，她惊奇的发现，连她自己竟也不由自主的信任着苏潜。
这是个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让人去心甘情愿相信他的男人。
虽然不想认输，但至少现在，沈秋白愿意信他一次。
所以沈秋白开口：“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他能离开，有些话不想告诉他。”
姬罗苍撇了撇嘴：“好像谁稀罕听一样。”
说完，头也不回出去了。
沈秋白这才徐徐开口。
“那天晚上，我已睡了，忽听有人敲门，玫红便去开门——啊，玫红是我的侍女，从家里带过来的——门外的人求我出手诛杀鬼怪，我便随他一同去了。”
说到这里，沈秋白苦笑：“现在想来，从那时候我就不应该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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