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洛无心再去观赏圣域的风景，径直地带着希尔德回到了圣族皇宫。
门前的守卫依旧很疏散，看来梅琳的计划效果十分持久，基洛就这样带着希尔德回到了魔族的房间等候着梅琳他们的归来。
直到黄昏，梅琳才跟菲兹因一起回来，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事，基洛也就放心了。
至于梅琳做了什么，基洛没有问，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已经被菲兹因用自己的身份压了下去，整个圣族不会有人告知他真相。
“没出什么问题吧？”基洛问道。
“一切正常。”梅琳甚至还比出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唯有菲兹因面色微微一变。
之后基洛将自己在那个胡同里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梅琳与菲兹因。
“呵，真像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比起魔族的优胜劣汰，他们的做法才更加无情吧。”菲兹因咧嘴一笑，“这样也好，等我回去魔族，一定要把这件事通告天下，让他们见识见识这些圣族人的嘴脸。”
“还是……算了吧。”基洛却劝阻道，“这样只会害了他们。”
梅琳也点了点头，同为曾经弱势的一方，梅琳知道这些人其实已经是生活在了悬崖的边沿，菲兹因的行为不仅不会把他们拉回来，反而会将他们推向深渊。
“但是那又能怎么办？”菲兹因却反问道，“说到底这是圣族内部的事，我们外人除此以外根本无法插足，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改善。”
“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基洛低下了头。
在这个世界能见到一个人族对他而言都是十分高兴的事，这样会让他想起那个告别已久的故乡，而如今这些人正生活在地狱里，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
夜晚，基洛并没有睡着，直到听见不远处希尔德睡着轻轻的鼻息声他才缓缓起身。
他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带上火折子，回头看了一眼睡熟的希尔德，离开了房间。
他要出去，但是这次是用自己的方法。
圣族的守卫固然森严，但是他们都没有想到，基洛会翻墙爬树钻洞。
对于神族的继承人来说这些行为都是有辱身份的，也不符合他们的教养，这些地方的防守也减弱了很多。
而且基洛本身就没有魔力，身上也不会有很明显的魔力波动，只要不去仔细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
按照着熟悉的路径，基洛来到了白天到达的地方，那个胡同口。
就在基洛打算一脚踏进去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果然，白天时你身上沾有那样的气息我就猜到了，你来过这里。”
基洛猛地转身，迦楼茵就站在他的身后！
“你……”基洛今天从胡同出来后就见过迦楼茵一次，她是怎么感觉出来的？
“我身为圣族的圣女，对于这种黑暗阴冷的气息很敏锐。”迦楼茵似乎看出了基洛的疑惑，缓缓解释道。
“你是来阻拦我的？”基洛将手里紧握的钱袋藏在身后。
这是基洛自己攒下来的工钱——作为精灵公主随从的工资，虽然希尔德说过基洛可以随意使用自己从伊凡那里得来的零花钱，但是基洛表示自己只想拿符合自己劳动的那一部分。
基洛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们太多，更知道像这样的胡同在圣域里还有成百上千个，基洛帮不了那么多人，自己能做的……只有帮助眼前的人了。
也许木槿说的是对的，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烂好人。
迦楼茵却摇了摇头，拿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基洛。
“这是……”基洛打开了袋子，里面也是金币，却都很破旧。
“精灵族的钱币都是崭新干净的，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拿着去用只会令人起疑，甚至会被当做窃贼抓起来，这一袋你可以给他们。”
基洛略感意外，起初他以为迦楼茵知道这里的事还是不作为，也是跟那些圣族人一样的，难道……她其实是个好人？
夜晚之下，迦楼茵穿着白色的便服，甚至为了挡住头顶那耀眼的光环还特意戴了帽子，虽然那个帽子因为高度不够在她的头顶悬空了，怪滑稽的，但就算如此，她身上圣洁的气息也没有丝毫减弱。
“去吧，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我会在这里等你，他们夜晚还有别的事，说不定已经走掉了。”迦楼茵微笑着说道。
基洛握紧钱袋，向着胡同深处走去。
……
“既然你已经发现了这里……你就问吧，我会一一回答的。”在回去皇宫的路上，迦楼茵待在基洛的身侧，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说道。
“他们……真的罪无可恕吗？”基洛犹豫片刻后，问道。
“你是问那些受罚的圣族，还是你的那些同胞呢？”迦楼茵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
“都是。”
“那些圣族是因为违背了律法才被夺去了圣族的身份，人族则是因为本身就身份低微，与罪人是同样的待遇。”迦楼茵面无表情地阐述着残酷的事实。
“可是！”基洛知道事实，但是……真的有必要那样做吗？
……
“我早已经不是圣族了，现在只是一个戴罪之身罢了。”玛因凄苦地笑道，同时还在紧握着恕特的手，可以看出来，他们真的很爱彼此。
“玛因因为在祭典上打翻了盘子，将贡品撒了一地而被处刑，那个时候她流落在阴暗的小道里甚至快死了，是我救下了她……”恕特揉了揉一旁他的孩子的脑袋，他们的皮肤惨白的吓人。
那是很久没有见到阳光的人才会有的肤色，这些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圣域的罪人不仅会被剥夺翅膀与身份，甚至连魔力也会被封印，就这样关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只允许夜晚活动，并且还要为圣族服务，直到死去。”
基洛放眼望去，这个胡同深处空间的圣族足足有百人之数。
而他们……都是因为律法而被剥夺了身份。
……
“可是……他们犯的……只是小错啊！”
是的，无论是玛因还是其他被剥夺翅膀的圣族人，他们都是因为一些小小的错误而被处刑的，甚至这里面最严重的错误在地球的时候也就是被叫家长的水准，只是如此，他们便要受如此之苦。
而人族，则更加无辜。
“只是小错？”迦楼茵却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基洛的眼睛。
“是啊，确实是小错呢……”迦楼茵的视线沉了下去，“但这就是圣族。”
“小错如果不以严厉的措施惩戒，那么人人都会不在意那些小错，小错会演变成大错，而到了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迦楼茵看向皇宫，“圣族是绝对不可以犯错的，因为我们生来，就是最正确的。”
“最正确！？”基洛听到这个话心中居然燃起了怒火。
……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基洛看向角落里那些没有凑上来的人，因为灯光很昏暗，基洛看不清，但是他们的样子……似乎不太对劲。
“他们要死了。”恕特说出此话时眼里充满了伤感，那些都是他的朋友，这里所有人的朋友。
“因为是罪人，所以最艰难最劳苦的累活都是我们干，这个过程中如果出现了失误，我们就会被雇主惩罚，断腿断手都是常事，也因为我们是罪人，律法没法用在他们身上，他们是无罪的。”
“也因为我们是罪人，哪怕是濒死了，也不会有医生来救我们。”
那个时候，基洛才知道，自己在考核后当水喝的魔药，原来是那么贵重，那么稀有的东西。
……
“你们是在杀人！”基洛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是啊，是在杀人呢。”迦楼茵竟然没有反驳。
“你……他们做了这样的事，难道就没有罪恶感，没有感到后悔吗？”基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毕竟迦楼茵刚刚可是帮了那些人。
“后悔？罪恶感？”迦楼茵的脸上露出不失礼仪的笑容。
“会后悔，便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圣族是永远正确的神族，所以绝不可以因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
“会有罪恶感，便是证明自己违背了正确，圣族是不会犯错的，所以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有罪恶感。”
明明迦楼茵只是在阐述一件圣族里公认的事实，但是在基洛看来就跟放屁一样。
这是圣族？
“只是因为那种无情的律法？就害的那么多人失去家人失去容身之所？”基洛反问道。
“正是因为律法无情，所以才能震慑住所有人，我也一样。”迦楼茵依旧在笑着解释道，那份笑容，是那么端正。
“可他们大多数人只是失误了啊！”
“失误是可以避免的，不然为什么不是大多数圣族被送进那条胡同呢？”
迦楼茵的话，永远是那么正确的，是啊，律法本就不应该有私情，失误也确实可以避免，但是……真的需要做到那种程度吗？
“那些律法，才是最有问题的啊……”果然，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些严苛的律法。
“不，是因为，我们是圣族。”
四周十分安静，基洛甚至能听到远处商人们的吆喝声，但是此时正因为迦楼茵的一句话，基洛感觉这温暖的圣域，是那么寒冷刺骨。
“你……都知道？”基洛意识到了，迦楼茵其实是知道这一切的，她甚至看的比基洛还要清楚，她了解这一切的根源。
“是啊，我都知道。”迦楼茵耐心地回应着基洛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呢？”基洛问出了这个压抑在心中已久的问题，身为圣族圣女的迦楼茵，能够做到的事远比身为外人的基洛还要多，她知道这些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知道这一切的病灶之源，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做了呀。”迦楼茵说道，“我替你给了他们钱，避免他们被你害死，这还不好吗？”
“问题不是这个啊！”基洛察觉到一丝违和感，“你应该……能做到更多的吧？”
基洛知道自己的这个话更像是在道德绑架，但是……这真的不应该啊。
迦楼茵帮了自己，帮了那里的罪人，她知道他们的生活，她应该也是在同情那些人，如果她是因为寡不敌众没法反抗律法，她应该……表现的更悲伤一点才对啊。
可是……你为什么还在笑？那种堪比……营业式的假笑。
让人不舒服。
“为什么呢？”迦楼茵却歪着头反问道。
“他们确实犯了错，虽然确实也很可怜，但是错误就是错误，这是大家公认的处罚方式，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有这样的遭遇，每一个人也都做好了觉悟，他们一样，我也一样。”
“这是大家都公认的事实，这是大家都承认的事实，我……为什么要去做违背大家意愿的事呢？”
基洛猛地抬头。
他错了，大错特错。
看着圣女那真挚的眼睛，基洛才明白过来。
错的是自己，是他盲目地认为这里存在正常人。
这个圣域，这个圣族，太异常了。
迦楼茵也是，她被这里的氛围给侵蚀了吗……
“你……确实没错。”基洛加快了脚步，他现在不再想跟迦楼茵一起行动了。
“因为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错了。”
因为这里全是错误，你才没有错。
“对不起，我要自己一个人走了，钱我还给你了，告辞。”基洛把自己的工钱递给迦楼茵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迦楼茵拿着那袋钱，呆立在原地。
“那……你能告诉我，我做的……其实是错的吗？”
“只要你要求我……我就一定会听。”
“因为……其实你才是正确的吧？”
迦楼茵低声说道，四周却无人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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