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为楚离的离去伤心一年半载，事实上，我只因为他的离去，伤心了一两天。
舅舅出事得突然，突然到我们所有人，都差点被这个噩耗，打击的站不起来。
舅舅出事那天，我送孟景和孟然去学校，临走前，他还让我去散散心，可我刚从学校回到家，就听到家里的电话，一个劲的响。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孟景孟然去了学校，舅舅舅妈去上班，而楚离，背着他的书包，去了世界另一个地方。
电话那头的人问，“是孟辉国家吗？”
我说，“是。”
“孟辉国先生在工地上出了意外，现在在市中心医院抢救，请家属尽快过来。”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抖。
我坐在地上大哭，哭的快要喘不过来气，我把这些天的委屈和难过，全都哭了出来。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
我哭着往医院走，公交车上的阿姨哄我，“小姑娘，有什么难过的，你说出来，阿姨帮你想想办法，你不能这样一直哭呀。”
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哭我自己，哭自己命运多舛，哭楚离，哭他一个人闯荡，哭我舅舅，哭他遭遇不幸。
等我到医院的时候，舅妈已经坐在了急救室门外。
我已经很久没来医院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楚离陪我。
过去是不能提的，一旦提及，那些过去的人和事，便汹涌着，霸占整个脑海。
舅妈说，“阿清，你别怕，你舅舅一定会没事的。”
我低下头，看到舅妈握紧了我的手。
舅舅在急救室里待了两个小时后，医生出来，让舅妈在截肢手术的同意书上签字。
舅舅的两条腿，被机器碾碎，救，已经救不回来了，要么死，要么截肢。
在我的记忆里，舅妈一直都是一个柔弱温柔的女子，可直到那天我才知道，舅妈原来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除了舅舅外，她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不能倒下，一旦倒下，那这个家，就散了。
这一点，楚离倒是像极了舅妈。
我不知道舅舅那天流了多少血，我只记得医生第二次出来的时候，问我和舅舅的关系。
我如实告诉他，他便让我换衣服，去手术室。
那是我第一次庆幸，我和舅舅，留着相似的血。
手术室里弥漫着血腥味，我扭过头，看到舅舅血肉模糊的双腿，护士小姐姐及时捂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说，“不要害怕。”
不害怕是假的。没有人知道，离死亡那么近是什么感觉，如果说我爸的死，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接触到死亡，那么舅舅的手术，就是让我第一次，明白生命的脆弱。
扎针的时候很疼，疼得我想哭，睁开眼，手术室的灯刺得我眼睛疼，闭上眼，我便看到楚离在向我招手。
听老一辈人说，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意识会游离，会看到自己这辈子最放不下的人。
我想，我看到了楚离，是不是意味着，我的生命即将消逝。
而最后，我发现，那不过是一个梦。
睁开眼，是洁白的墙，呼吸之间，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舅妈坐在我身边，眼眶有些红，她说，“你舅舅没事了，多亏了你，阿清，舅妈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清。”
那楚离呢？我欠楚离的，还有楚离欠我的，可不可以相互抵消？
这世界上的道理，不就是你欠我的，我欠你的，大家互相亏欠吗？
舅舅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个星期，公司里来了人，赔了二十万，有三分之二的钱，都砸在了医院里。
我从医院里回到家那天，孟景孟然已经放暑假，原本一睁眼就跑没影的小孩子，一个抱着洋娃娃，坐在门口等着家里的人回家，一个踮起脚尖，学会了做饭。
我知道活着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儿，可困难来临的时候，我还是难过。
我洗衣服的时候，看到那袋柠檬草味道的洗衣粉，就想起了楚离。
我在想，那个少年，有没有找到他妈妈，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没有我的日子，他是否遇到了别的姑娘？
人总是念旧，徘徊在过去，不肯往前走。
孟然蹲在我身边，恹恹的问，“姐，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医生说再观察一段时间。”
有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了刚来到青石街的那年。
那时候，楚离还在吃药，我还是个整日里抹眼泪的小孩子，舅舅和舅妈努力工作，也只能让我们填饱肚子。
好不容易，楚离病好了，还没等我们都松一口气，舅舅又掉进了泥潭中。
我那天坐在门前，看夕阳的时候，用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托着下巴，继续看夕阳，一边看一边哭。
对面的小朋友好奇，便也坐在门前，托着下巴看我。
我是真的羡慕她。十四岁那年羡慕她有爸爸妈妈，十五岁羡慕她走到哪里都像个小公主，十六岁，我羡慕她不懂得世间怒哀，只懂喜乐。
楚离房间里有一个陶瓷小猪，是个存钱罐，楚离不买糖的时候，我们就会把省下来的硬币，塞进那个小猪里。
我犹豫了很久，摔碎了那个小猪，满地的碎片，中间是一堆零钱。
我只拿了一个，攥在手心里，攥得掌心都是汗。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巷口的电话亭，站在里面，站到腿麻，才把硬币塞进投币口，拨通了那张写在我每一本书扉页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声音格外的熟悉。
想都不用想，我就知道，我妈她一定不知道舅舅出事的消息，舅妈不会告诉她，舅舅不会告诉她，可他们谁都没想到，我会主动告诉她。
我说，“我在景城等你，你来不来，都无所谓，反正，我怎样活，都是活。”
我妈在那头沉默了半分钟，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哽咽着说，“阿清，你等着我，我这就收拾东西。”
我看着电话上的倒计时，用脚尖踢柱子玩。
我听到那头有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问她怎么了，听到那个人哄她。
真好。
我妈有第二个爱她的男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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