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那天，舅舅带着我，去了城郊的墓地。
那里，埋藏着我的爸爸。
我知道他很爱很爱我，我也很爱很爱他，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这样一个他。
说到底，我还是个杀人凶手。
我没办法走出来，没办法直视墓碑上那个还算年轻的男人。
舅舅说，“阿清，他是爸爸呀。”
我说，“我知道的呀，舅舅。可我好难过。”
我看着舅舅点燃黄纸，点燃元宝塔，黑烟从我面前飘过，灰尘差点迷了我的眼睛。
我那时总是在想，我到底要怎样，才可以快点长大。
小时候，总会觉得大人很厉害，什么事都可以一声不吭的扛过去，所以，我那时候总会渴望长大。
可直到长大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长大不是什么好事情，能让你长大的，也不是。
从来都不是。
跟着舅舅回家的时候，头顶的太阳，洒落了一地斑驳。
树缝里那些光束，明亮的可以看到上下浮动的灰尘。
这世上的人大多讨厌灰尘，可没有了灰尘的世界，怕是阳光明亮的让人睁不开眼。
五月里的景城，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
景城的气候偏北方，农历五月，夏日的气息氤氲在每个呼吸之间。
我和舅舅并肩走过护城河的木栈道，那里的芦苇，长得比人还高。
我伸手扯下一片完整的叶子，上面带着淡淡的香味。
景城的人喜欢自己动手包粽子，没到这个时节，芦苇荡就会显得有些空荡。
叶子都被人揪光了，只剩下了秸秆，也难免显得有些空荡荡。
我和舅舅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
夏日的晌午，温度高的不像话。
陈欧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我家门前的那棵大桃树下，和我舅妈一起包粽子。
楚离不在，想来，是在客厅睡觉。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陈欧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抱怨，可我知道，她没有生气。
我和陈欧认识那么久，她从来没有生过我的气。
“你们两个在这凉快会吧，我去给你们做饭。”
舅妈包完最后一个粽子，利落的收拾好东西，拉着舅舅去了厨房。
舅舅家门前的桃树，枝繁叶茂，是夏日里乘凉的好地方。
陈欧变戏法似的递给我一个粽子，三角形的，包的很漂亮。
“这是我从家里带给你的，外婆说，端午节这天，要包粽子给自己重要的人吃，我特意拿给你的。”
“你包的？”
“那可不！”陈欧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我突然间就笑了。
她啊，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可细节里的东西，她却从来没有忘记。
我倚在她的肩头说，“陈欧，其实，今天我好难过。”
“难过什么？”
“别的小朋友都有家可以回，可是，我没有。”
陈欧一巴掌拍在我头上，“阮清，我头一次发现你这么死心眼。什么是家？有重要的人在的地方，才是家。”
我抬头看她，她的眼里亮晶晶的一片。
我送陈欧离开的时候，从巷口吹过来一阵风。
风不大，却绵长。
陈欧说，“阿清，你发现了吗？有房子在的地方，风都是热的。”
我点点头。
“阿清，这是家啊。”
是啊，这是家啊。
家里有我在乎的人，有楚离，有舅舅舅妈，有孟景孟然。
书上说，39℃的风，是最舒适的风。
陈欧的背影在巷口的拐角处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温热的风。
我想，陈欧这个姑娘，一定是我39℃的风。
温暖，热烈，而不灼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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